章磊皱眉，看着方静叶：“什么意思？”

    “它的能力已经全部消耗完了。”方静叶回头看他一眼，娇嗔：“我的命在你手上，你专心点开车好不啦。”

    章磊立刻转头，专心开车。

    方静叶看着他专心打着方向盘的样子，抿唇笑了笑，按下车窗，右肘支在车窗边，托着头，笑吟吟地盯着他看。

    章磊沉默，好一会儿，他突然声音很淡地开了口：“注意点手和头，外面随时都有车经过。”

    “好~~”方静叶拉长了声音，娇娇气气地回答，人却纹丝不动。

    章磊又沉默，好一会儿，他抹了把方向盘，变道，然后再次开口：“你没动。”

    “我动了呀！不信啊，你来量？”方静叶笑嘻嘻地回答。

    章磊第三次沉默，这次不过三分钟，他就第三次开了口，声音也温软下来：“风大，会感冒。”

    方静叶撇了撇嘴笑嘻嘻：“没关系，有你在呢。”

    “我是法医。”章磊的脸色上，闪过一丝黯然，跟上还是很硬气：“只跟死人打交道。”

    “谁说法医只跟死人打交道的呀？”方静叶不笑了，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他：“验伤的难道不是法医？出精神报告的难道不是法医？”

    “我一直想问你，你不会觉得恶心吗？”章磊轻声道：“一个一双手，每天都触碰着各种腐烂的，恶臭的遗体的人，用他的手，他的唇，碰过你的……”

    他不说了。

    方静叶脸微微热了下，转过头，让风吹散了下热意，这才转头看着他：“你是想说，你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难道不是吗？”章磊淡淡一笑：“我遇到的每个人，几乎都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

    “那我觉得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什么偏差了，”方静叶认真地看着他：“因为在我之前阅读过的灵魂里，没有一个人人觉得你是怪物。

    相反，他们都把你当成神明来看。”

    “神明？”章磊一怔，踩下刹车——前面红灯亮起来了——他回头，吃惊地看着方静叶。

    只这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是在安慰他。

    方静叶点点头：“神明。你不畏人言，不惧偏见，甘愿拿自己最光明最灿烂的人生，去直面世界最阴暗最残忍的阴暗一面，并帮他们和他们所爱的人，洗清冤曲，昭罪天日，安逝者之灵，慰生者之心，还世界一个真相，一个公道……

    所以他们畏你敬你，有如神明。而且，”

    方静叶不笑了，转头看向前方，正在逐格减少的红色计时灯条：“在你们眼里，我才应该是怪物吧。

    连起码的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懂，只会用灵魂的能力来召唤怪物，我不才是真正的怪物？”

    她轻笑两声，声音凉薄如夜，如刃，如锋。

    “你错了，大家都没有这么想，如果你说我的能力，是帮大家寻找到真相。那你的能力，就是治愈了所有受伤的灵魂。

    尤其在我心里，方静叶——”章磊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方静叶错愕回头，却正迎上章磊的一记热烈而绵长的吻。

    这记吻深沉而绵长，足以将她心中所有的淡漠与冰冷融化，也将她原本凉薄如夜的眉眼间，染上淡淡春阳暖意。

    后面车笛声轻响了两下，章磊这才抽回不知何时已经扣在她脑后的大手，抚摸上她泛起一片粉紫色的脸颊，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唇，一双漆黑如夜的凤眸，凝视着她：“你就是我的神明。”

    说完，他转过头，唇角带着微笑，一手整好安全带，一手把住方向盘，脚下踩动油门。

    白色奔驰车迅速地冲出了线。

    而坐在副驾驶上的方静叶，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前方，脸上的红晕，直到下车前，都没褪下过。

    -所以……

    她抿了下唇，茫然地想。

    -这就是……他告白了？

    方静叶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所以当车子到达刑侦大队门口时，她就也决定，不再判断了。

    反正亲都亲了，他也说了，自己是他的神明。那就算自己不知道爱人该怎么当，神明怎么当，她总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她重重地点点头，开门下车，却正对上章磊错愕的眼神。

    “啊？”方静叶茫然地看他一眼，再回头看看车里：“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正准备尽好一个仰慕者的义务，先一步跳下车来给她开门的章磊，看着她像个小女孩一样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失笑。

    他扶了下眼镜，眉眼间尽是温柔：“没有，走吧。”

    可能是因为在回来的路上，章磊提前跟杜慕华通了气儿，杜慕华又事先交待过的原因，陈正雷和小刘警官刚一到刑侦大队，就被安置在了主楼这边的法医解部室旁边的观察室里。

    而那具遗体，自然也被安置在了这里。

    章磊没有做任何表态——能够让陈正雷和小刘警官在隔壁房间只透过巨大的观察窗观察，而不是直接看着他用灵魂能力探验尸体，已经是杜慕华在当前条件下，给到最大的支持了。

    他看了眼旁边的方静叶，递给她白大褂和一次性手套盒：“朱俊杰这回儿是回不来了，得麻烦你了。”

    方静叶笑笑，接过，穿戴整齐后，快步跟着他走进了解剖室。

    观察窗的这边，坐在椅子上的陈正雷，一脸稀奇地打量着装备齐全，处处透着高新科技感的市刑侦大队解剖实验室，不停嘴赞叹：“市队就是市队，是不一样哈。”

    “这儿只是个样点，等整套流程和仪器跑通了，全a市所有下辖部门都得安排上。”头上缠着绷带、吊着一只手臂的杜慕华推开门，笑眯眯地跟他们打了下招呼。

    “杜队？您不是……您不必这么急。”看到大名鼎鼎的杜慕华，陈正雷像个小粉丝一样，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杜慕华哈哈笑笑，上前安抚也跟着紧张起身的小刘警官，示意他们坐下，这才看着观察窗的那边问：“到哪步了？”

    旁边的女警点点头：“刚开始。”

    “好。”杜慕华回头看着陈正雷乐：“其实咱们刑侦大队科侦办最珍贵的，可不是这些子仪器，最珍贵的呀，还是咱们这把第一刀。”

    他偏偏头，示意陈正雷看向解剖室里，已经打开了遗体三腔的章磊。

    “他就是……第一刀？”陈正雷错愕地看着那个年轻而冷俊的面容，眼底泛起了异常狂热的神采：“那个……一刀断案的刑侦第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