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也算是无奈之举,以往我一天只能和你说几句话,而且是单方面地传话,直到最近我才能和你沟通。”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是你给我看的?”
“你不是管我叫杰瑞吗?”
“别开玩笑了,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开门,到底是什么门?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更高维度的生命?大概如此,我不清楚这次你们是怎么定义我们的,而我的名字,对于我们来讲相互称呼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所以我们没有真名,只有代号,你可以称呼我的代号,正义。”
“好的杰瑞。”
正义,这算哪门子的代号,一个只会给女生看幻觉而且每天都在她耳边低语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这么自称。
“我不是你的幻想朋友,但你要是想要这么称呼我我也可以接受。那你能不能为我开门呢?”
“不行。”
“能听听理由吗?”
这哪有什么理由,我总不能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这样做吧。
“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吧。你的直觉是对的,我需要你为我打开的是通往现实的门,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只需要你点头同意,这样你的身体就会构成门。”
“我会死吗?”
“会,你的身体会变成容纳我的容器,在我找到下一个容器之前你都不会死,但是一旦我离开你就死定了。”
“你都这样说了我怎么可能同意啊。”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因欺瞒而得到的战利品,我需要的是一个完全与我共鸣愿意主动为我奉献的朋友,所以我会告诉你真相,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同意的。”
“我觉得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那我就等待你离世的那一天,再去寻找另外一扇门吧。”
“……为什么是我?”
“我也不知道,即便我是你们的上位存在也无法完全理解更高位制订的规则,我只知道我现在只能拜托你。”
太可疑了。
“我能理解。”
“就为你这点破事害的我和伊梵解释了半天,这下子明天的课业又要加量了。”
“放心,你以后将面对的远远要比所谓的课业更艰难,在我的授权下,你已经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我想起那个少女被腐蚀的容貌,感到一阵恶心,那就是她的真实面貌?
“错了,你看到的是她的本质,或者说另一个世界的投影?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是我也很难用你们的语言去描述,哦,我想到了一个很符合你这里风格的解释,那是她灵魂的样子。”
“所以那个女孩的灵魂是一个机器人?”
“其实这样讲也不对,但是为了方便你理解我也只能这样讲了。”
“你还真是什么都会说啊。”
“交心的前提是真诚。我和绝大多数同族都不一样,他们会逼疯选中的人,让那些可怜的家伙陷入无法挣脱的困境,被迫做出艰难的选择,他们为了拯救所爱之人牺牲自己,那些同族就这样践踏那些人的付出,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
“你觉得我会附和你吗?”
“我能够理解的,你们没有能够看穿思想的力量,所以你们才会深陷猜忌与怀疑,相信我,我是正义,即便现在不相信也无所谓,因为你是我与物质世界沟通的唯一桥梁,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伴随你直到死亡。”
“花言巧语。”
多亏了这家伙,我错过了晚饭时间,这下得想想该怎么填饱肚子了。
“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倒不用担心,我虽然不能来到物质世界也不能影响物理法则,但是你作为门是可以被我影响的,所以你今后完全不需要进食。”
“我拒绝。”
“你父亲在你门口放了晚饭。”
“不早说,不是说真诚吗?”我拉开门,果然在门口摆了个餐盘,上面盖着盖子防止食物冷掉。
“我只是在给你选择而已。你同意了最好,毕竟你越是偏离物质生命我就越有可能来到物质世界。”
“你来到这里是要做些什么吗?”我把餐盘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几块面包垒在一起,旁边是煎熟的肉块,没有往常的汤,看来是不方便一起端过来,所以摆了盒牛奶在盘子里。
“顺带一提,你作为门的能量消耗很大,所以吃这么多是正常的,也完全不需要担心长胖。”
这家伙真的啥都知道,我拿起刀叉,没有理他,反正他肯定还是要自说自话。
“我想要进入你们的世界的目的,其实也没什么,就好像你们会死一样,世界也会,我见证过很多次世界的灭亡,这次我想要在物质世界的内部体验一下,仅此而已。”
“世界末日了?”
“与你没关系,以你们的时间尺度来看你的生命只有百年左右,而终结之日大概还要几千年,你就别瞎操心了。如果你一定要找些事情做的话,打开窗户看看天上,有我给你的视野你应该能看见。”
我没有急着听他的话,而是先把晚饭解决了,他全程也闭上了嘴。
仔细想想,也许我这饭量才是我没被收养的主要因素?也就是说我被人抛弃杰瑞应该背锅?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以前不怎么招人喜欢,别赖在我头上。”
“不是什么问题都需要回答的。”
我把餐具放在餐盘上,盖上盖子,打算先把它们送到厨房,我一打开门,伊梵站在门口。
他是知道我差不多什么时候吃完吗?还是说他一直在这边等着?
“达芙妮,你……算了,明天再讲吧,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下次遇到你觉得不正常的人,赶紧跑就对了。”
伊梵他知道我遇见了什么了?对哦,那个少女自称与伊梵熟识。
等我回过神来伊梵已经不见了,连同我手里的餐盘。
“伊梵,他叫这个名字啊,仔细一看居然是这么优秀的容器。”
“我劝你别动这个心思,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
“感慨一下而已。你心底对他也有不少疑虑吧,我会一一解释的,现在,打开窗户去看看天空吧。”
我慢慢走到窗边,由于我住在一楼,视野被遮挡得厉害,只能尽可能探出头去:“没什么异常啊。”
“你看那月亮。”
“挺圆的。”
“虽然我不太能理解物质世界,但是有些常识我还是知道的,比如今天是月初,别说满月了,能不能看到月亮都另说。”
那不是月亮?
“那是一个罩子的缺口,覆盖了整片陆地的罩子。”
“多大的陆地?”
“以你们的划分来讲,覆盖了整片西方大陆。”
整个西方大陆都被一个罩子罩住了?
“还有一个缺口。”杰瑞纠正我。
“那个缺口是干什么的?”
“让我想想怎么用你们的话来讲……这个罩子类似一个收集器,那些需要被收集的东西不会穿过罩子而是沿着壁面一路流动到缺口处,缺口连接着一个,嗯,法阵,应该是这么叫的,这个法阵将收集到的东西转换成别的再输送回大地。”
“类似水循环?”
“嗯?哦,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你们物质生命特别喜欢创造一些专有名词,我还不适应。”
将整个西方大陆当作一个收集器吗,简直匪夷所思:“你和我说这个是打算干嘛。”
“这个罩子收集的是信仰之力,而且罩子的正下方正好是你们这个教堂,这个教堂与上空的法阵共鸣维持着缺口的稳定。”
欸?可这间教堂不是伊梵建造的吗?
“而且我建议你晚上出去溜达一下,说不定你能看到更稀奇的景象。”
“你想干嘛?”
“如果你继续这样当一个普通人说不定也不错,不过我还是想让你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东西,当你知道的够多以后,说不定你可以出于自我意志同意我来到物质世界。”
“做梦去吧。”
他笑了起来:“如果真的能做梦那就好了。”
我想了想,看着打开的窗户翻了出去。
“很好,哦,窗户不锁着?”
“关上后会自动上锁的……等下,你的常识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来过物质世界几次,不过很快就退出去了。每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水平都不一样,最差的那次连轮子都没有出现,最好的就是你们这个世界了。”
“之前那几次你都让人同意了?”我没有走直线,而是贴着教堂慢慢走进了树林之中,虽然没有光亮但是这片树林是我的地盘,我光凭本能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在其中穿行。
“都是一些庸俗的人,实现了愿望就把身体交给我了。我可没有强迫他们,但是,就算我不那么做他们依旧会陷入无能为力的困境当中,要回头的话,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看着面前的围墙,嘲笑他:“怎么,不是说想让我出去吗?”
“是的,但是我必须告诉你选择的后果,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我希望你是出于自我意志在最后说出那句同意,而不是绝望之下自暴自弃地祈求我的力量。我还挺钟意你的,如果你也沦落到那种地步的话,说不定我会遗憾一会儿。”
“如果我迈过去会怎么样?”
“你没有多少天赋,这是我仔细查看后的结论,你那个养父没有教你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你要想达到这个世界所定义的强者的范畴难如登天,但是多活个一两百年估计不是问题,简单来讲,没有多少回报。毕竟你是我的门,如果被有心人发现的话,你会经历什么完全取决于那些存在的道德水平,而按照我以前的经验来看,那些有能力感知到我的物质生命或者同族,他们的道德水平一言难尽。”
“不高?”
“没有。”
那可真是一个坏消息。但我还是决定翻过围墙。
“哦,你不怕吗?”
“首先,我没经历过,对于你说的事情没一点概念。然后,按照你说的,就算我一辈子不出去,那些能知道的终究还是要知道,到时候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更惨吗?”
“那点稀薄的力量没多少差别。你的天赋摆在那里,穷极一生能达到的境界对于那些人来讲和普通人实在没有区别”
“你知道吗,我见过很多忏悔的人,他们能够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有多堕落,他们说的是真话,但他们绝对没有任何悔过,而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什么?”
“他们总是会埋怨别人,仿佛一切都是别人逼他们做的,而你,刚好相反。你好像觉得只要提醒过我了就和你无关了,你难道认为你找上我之后只要你说几句话之后怎样都是我的问题了?我的人生被你搞得乱七八糟,以前就经常因为幻听和自言自语被人当作怪胎,现在你又要我献出身体,拜托,就算你什么都没干我也还是受害者,你要是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能算是正义的话,你就继续耍嘴皮子在旁边看着好了,但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同意,我还会提醒你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我们都沉默了。我说出了心里话,已经没必要再多说了,而他,我不管他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破防不打算理我了,我要做的不会变。
我翻过围墙。从四岁起进入这座教堂以来,我又一次回到了外面的世界。
也许没有杰瑞,某一天我还是会翻墙的吧,毕竟我能够忍耐到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奇迹了,仿佛已经是身体的本能一般每次我都在门口停下,伊梵和其他人明明都没有制止过我,但我为什么就是迈不出去那一步呢?而现在我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翻过去呢?
“你要不先回去把修女服换了?”
“你还在啊杰瑞。”
“被人这样痛骂还是第一次,就算是在同族之中也没有过。”
“那你生活还挺如意的啊。”
“我们都是直接把对方杀了的。”
“欸?”
“反正还能复活,也无所谓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低落,“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但我确实只能在这里说说话,我唯一能影响到的就只有你,所以你的选择对我而言也很重要。你想出去就出去,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把我的视野借给你了,其他的,我真的做不到。”
怎么搞的还有点委屈了?我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我们两个现在算是绑在一块了,你倒是解释下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在这里有什么危险。”
“得看是谁。如果是你的同类,恐怕都想杀了你,而且不会立即动手,因为他们怕你死前同意把我召唤出来,所以肯定是偷袭,而且同时还会干扰你的思想让你无法与我沟通,因为他们害怕我降临。所以一旦被其他物质生命得知了你是我的门,那无论他们表现得有多友善都要逃。”
“必须跑?”
“必须,因为物质生命不会允许我这样的存在。”
“那你的同族呢?”
“看情况,我们分为两派,通俗来讲就是干活的和休假的,休假的之间互相争斗是家常便饭,而其中有些恶劣分子就算看到我们这些干活的也会来捣乱,当然这只是少数。”
“那不是还好?”
“还好,你好像搞错了意思,恰恰是这些休假的不会对你产生兴趣,而另一派的会想方设法地折磨你,让你崩溃,从而让我降临。”
“为啥?”
“假设你见到你本该认真工作的同事却在一旁偷懒而你有机会把他拽回来加班,你会怎么做?”
你们关系这么恶劣的吗?
“我是个异类,好在因为母亲宽宏大量允许我这样的‘理’存在。”
“啊?你们也是父母生出来的啊?”
“准确来讲是母亲,我们是统一的集合体,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们共用一个思想,由最初的母体分裂出子个体。而子个体虽然有独立意识但是大家都紧密相连。哦,准确来讲不应该叫母亲,因为我们没有你们所谓的性别之分,而你们称呼生育自己的个体为母亲,我们也就这样称呼母体了……你察觉到了吗?”
“什么?”
“看来得多锻炼下你的感知力了,你用我的视野能看到什么?”
我静下心来,再往前几步就是正经的城市了,由于伊梵的教堂太有名,导致附近没有一家店铺敢在教堂旁边开门,因为这导致狂热的教徒们的怒火,虽然我们教的影响力不复当年,但是整个西方大陆唯一的宗教还是有着不少信徒。
我眯起眼睛,借着路边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红色丝带在半空飘荡,我靠近了才发现这应该是某种气体,出于谨慎我没有去触碰。
“其实碰了也没有关系,那是我所在的世界的投影,你压根碰不到。”
他世界的投影?难不成……
“就是你想的那样,刚好有个同族,不过看这个投影的程度不是本体,应该是借了力量给物质生命让他充当信使。”
我想起与那个少女的对话,她提到了容器和信使:“容器就是被你们附身的人,门是我这种还没被附身的人,信使就是得到了力量的人?”
“是这么一回事,顺带一提,承受了过多的力量而失去自我意识的叫污秽。这个信使的力量太微弱我感应不到具体位置,也看不出究竟是哪个同族的,不过绕着走就对了,要是被发现了你和我的旅程大概就要到此为止了。”
但是话虽如此我可不清楚附近的路,不要指望一个龟缩在一个教堂里十八年的人能够认识家旁边的路:“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这算是意外收获。你现在有我的视野,而我也借着你的视野读了不少典籍,这附近似乎有不少被你们称为吸血鬼的物质生命,不过现在我也拿不准究竟是你们的书里记载的那种生物还是由于我的同族的力量转化成的傀儡。”
“什么意思?吸血鬼是你们造出来的?”
“很多时候我的同族的眷属都有点那么的,呃,奇形怪状,包括我的,因为我们没有一个锚点来固定眷属的状态,你可以理解成他们的身体就像没有磁力的铁块无法聚合,所以我们往往会采用物质世界已经存在的生物的特征来塑造眷属,就相当于放了一块磁铁在这堆铁块中间,这样更容易定型。”
我有点能理解了,吸血鬼啊,以前经常在书上读到过,就连经义上都有隐晦的描述,还真想亲眼见识一下。
“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去差不多就是给他们送宵夜。”
“对于吸血鬼来讲应该是午饭吧?”
“有道理。我没考虑到你们有不同的时间观念,真是失误。”
“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变强吗,不用太强,维持在不会死的程度就够了。”
“没有。”
这样啊,那也就只好放弃了。等等,那边的是什么?
我听到百米开外的奇怪声响,虽然理论上我应该听不到,是杰瑞顺带强化了我的听觉了吗?听上去像是金属碰撞,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富有节奏地回荡着的金属声音。
就在这条空无一人的街道的尽头拐角,有一队人正在拐弯,每一个人都穿着银白色的重甲,两侧的人手持一人高的大盾拱卫中间的人,而走在中间的人端着火枪严阵以待,后排是倒着走也能保持身形稳定的长枪手,前排是手持利刃的剑士,这是什么节日装扮吗?
“哦,以你们的评价标准来看,这些人还蛮强的嘛。”
强?“教会的人啊,哦,懂了,他们是在狩猎吸血鬼吧。”
“要是撞上信使他们就惨了。”
“打不过吗?”
“嗯,按照你们的评价标准来讲算强,不过按照我们的评价标准,很弱。”
“一定会碰到?”
“你只能祈祷他们的目标不是那个信使制造出来的。”
那可麻烦了,应该无视他们吗?确实是和我没关系,但是也实在没法坐视他们送死。
“为什么没办法?我觉得你们很奇怪,和你没有任何关联,仅仅只是见过一面的关系你就在乎他们的生死是不是太超过了?”
“为啥你觉得我应该不在意啊?”
“你明明杀死过那么多昆虫。”
“这能一样吗?”
“不一样吗?”
我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讽刺我:“你真的认为我和虫子一样?”
“都是物质生命,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是认真的。“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虫子?”
“你哪来的这种想法,我当然可以分清楚你们之间的个体差异,如果你要我一一列举我能够把你身上每一个不同的细菌的特征告诉你,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把你和昆虫搞混的?”
“也就是说你明知道我和虫子的不同,但是在归类的时候还是把我们分成一类?”
“昆虫不也是一个一群不同的物种的统称吗?你们组成的集体对于不同的物种有不同的态度,太过狭隘了。”
我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我更郁闷了。
还有大约百米的距离,我还在思考要不要去提醒那些骑士。他们会相信我吗?还是说会把我当作可疑分子抓起来?
“你现在可还穿着修女服呢,晚上不在房间里祷告的修女想当然地会被逮捕吧,说不定还会被指责为异端。”
“异端是多久以前的词汇啊,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无论哪个物质世界宗教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吗?”
“看来无论哪个世界的人类全都毫无长进。”我决定还是插手这件事。
“愚蠢。”杰瑞在我脑海中训斥。
上一秒我还无视他的劝告,下一秒我就知道他说的还是有那么点正确的。
“你以为就你那么三脚猫功夫能不被他们察觉吗?他们早就让潜行的人绕路包抄你了。”杰瑞嘲笑着我被一只手拎起来的惨状。
为什么穿着银白色重甲的人能够悄无声音地绕到我的后面啊?还有为什么杰瑞老早发现了却不提醒我?
“正因为你蠢到连这点都没发现所以他们才判断你不是什么必须肃清的对象,不然可能就不是抓获而是就地处决了。”
我忍住想要说话的念头,毕竟现在我被人拎在手里,被扼住的后颈很难受,这个骑士根本没有照顾弱小的打算。
隔着头盔我也能感受到他上下打量我的目光,我自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就那样直到那支队伍经过我们然后远去,他才把我放下:“半夜偷跑出来的见习修女,我还以为大教堂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赶紧回到你的房间,不然我只能向你的神父告发你的违规行为了。”
“伊梵可不会因为这个惩罚我。”
“……哦,我知道你,前教皇的那个养女。”
我这么有名吗?不,应该还是伊梵的名气太大了:“不过要是被他知道了还是会很麻烦都,能拜托你不要跟他讲吗?”
“……赶紧回去。”
“那可不行,你们是要去猎杀吸血鬼吧,那可不是你们能够对付的,要回去的是你们。”
他突然靠近了我,我吓得退了一步。
“这个反应,你不是感知类能力者,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麻烦了,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有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朋友一直打算占据我的身体,而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吧?
“糊弄过去,然后跟着他一起。”杰瑞突然改了口风。
什么?
“这个人很强,在这个物质世界起码能排进前一百,对付一个信使不死还是没问题的,跟着他你的生命也有保障。”
是所有生命前百?
“全部。”
那我只好同意了:“那让我跟你一起,很快你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任何行动不能影响到平民,我不能让你你一起。”
这家伙,还真有原则。“那不是你认知中的吸血鬼,我知道他们的弱点,你必须带我过去。”
靠谱吗?
“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同族的信使,不过只要靠近了就一定知道,这也不算说谎。”
你还真会钻空子。
“只有正直可不能叫正义。”
“……你是前教皇的亲属,也算半个教会成员,但是还是不行,除非你能给我足够的证据我才能将你视为协助者。”
“……那些吸血鬼是概念体的眷属,可能有一个信使在附近。”
我的身体颤栗起来,我不知道缘由,但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面前的人。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但,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沉默了几秒,我面前的骑士凭空拿出了一部手机开始拨号,明明穿着古早时期的重甲但是联络方式居然是依靠科技吗?虽然不是说不行但是两种不同时代的事物放在一个场景里让我感到很出戏,倒不如说,现在我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毕竟从下午开始一连串的事情搞得我整个人都是略带恍惚的,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不是处于幻想而是实打实的现实世界。
“那可不是什么幻想,只是你对现实的定义被你以前狭隘的视野局限住了。”
我觉得我能够全部接受已经很厉害了。
“我的存在本身在影响你的思维,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越来越不会产生负面情绪了吗?”
你没经过我同意就……
“虽然我说过我会开诚布公,但是很可惜,这个转变是不可控的,这也是为了你好,不然的话你们看到那些无法理解的事物的冲击力会直接逼疯你们,相信我,我看到的够多的了。”
“我还要确认一下,前教皇现在不知道,以后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带着你行动这件事。”
“当然不会了,我肯定不会让伊梵知道今天的事情。”
“你有任何自保能力吗?如果你带着伤回去的话就有可能暴露。”
“没有。”
“……嗯——哼——”他深呼吸了一下,“明白了,我会保护你的安全,在找到那个信使前。”
“前?找到后呢?”
“那就不是你可以接触到的层面了,我会让我的部下们护送你离开。”
他一把揽住我的腰,如果不是体型差距过大的话我还以为他打算行不轨之事,不过我知道他只是想快一点找到那个信使:“在哪个方向?”
“那栋大楼。”杰瑞说的很模糊,但我不知为何就是知道他指的是那栋不起眼的十层大厦,那边好像是修女长她们在聊天时经常提起的商店。
我告诉了骑士。
“在那里?可是我们得到的情报显示吸血鬼的聚集地是在两个街道外的地下酒吧。”
“信使把自己和眷属们分开了吗?”
“也可能那个信使的眷属把那群吸血鬼赶跑了,先去原来的地方搜集情报,先道个歉,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接下来我必须这样与你,嗯,接触。”
“别这么羞涩啊,我都没在意你在意什么。而且放任那个信使真的好吗?”
“看来你真的只是知道一个名称而已。”
“喂,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暂时不会有什么危害性,我们有充足的准备时间,毕竟是信使,我们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起码得大致知道他服从哪个概念体。”
骑士搂着我蹲下,下一刻我们就来到了半空,原来如果站的很高往下看是这种感觉,我的眼睛能看到无数微小的建筑如同模型般纵横有序,我的意识告诉我它们其实远比我要庞大的多,在半空的恐惧源于下坠感,可我此刻感受到的是对自身渺小的恐惧,我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有多微不足道,我的心在失落,我的身体在下坠,当我回到地面的时候,对于我们周围的建筑我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人呢?”按理来讲此刻的街道应该不是空无一人的时刻。
“清场了,我的部下们把这里围了起来禁止任何人通行,但是我们还是没有办法让附近的居民离开自己的住所,我已经尽可能地让教会的人尽快了,如果真的是信使那么恐怕整座城的人都必须撤离,换句话说,如果不能让市民撤离到其他城市定居,那么撤不撤离也无所谓了。”
“这么可怕?”
“你知道这个称谓但是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吗?你的消息来源是啥?”
是某个更可怕的家伙。
“所谓信使,是向概念体奉献一切的生命,他们无法成为容器,但是能够容纳微弱的概念力量,所以他们成为了信使,被外力强行达到‘神难’级别的恶徒。”
“神难?”
“连这个也不知道吗,你就理解成最强的那一批人吧,对于正规渠道达到这种境界的人来讲可以轻易毁灭世界,不过信使则不然,他们必须遵从概念体的指示,如果能知道是哪个概念体就好了。”
我也真不知道,但是“如果靠近了就能知道”这句话实在说不出口。
“所以教会必须存在,如果没有一个神的形象,那些概念体就会成为普通民众的信仰,那些非物质的存在能够展现出超越神迹的力量,如果没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么很快世界就会被他们毁灭。”
“那属实是多虑了。我们压根没想着做这些。”
什么意思?
“毁掉世界什么的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毕竟在物质世界我们是完全独立的一个个体,思想不会被同族们得知,是真正的自由,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毁掉这样一个世界?”
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
“准确来讲我们所做的一切破坏与修正都只是为了保证世界在正确的时候回归初始,就好比每天正午钟声敲响十二下一样,让物质世界与概念世界都在一个完美的时刻毁灭,然后全新的世界将诞生,能够理解吗?”
完全不能。
“那是自然,若你能够理解早就容许我占据你的身体,总之你无需担心,以你们对于变化的计量单位来看,还需要六千年的时间世界才会毁灭。”
六千年?那确实与我没关系了。
“我们到了。”骑士停下脚步,实际上我从头到尾脚不沾地,由于体型差距他搂着我的时候我就是在半空中。
我们停在一家酒吧的门口,说是酒吧但是实际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只能允许一人通过的狭窄的门,门上刻着“往日”,看来真正的设施都在地下。
“嗯,外面很安静,要是进了地下楼层估计全是那些吸血鬼了。”
“不需要准备什么吗?银啊,大蒜啊之类的。”
“我不知道前教皇有没有让你加入我们这个行列的打算,不过我提前给你上一课。”他的左手握拳,手背上方的铠甲弹出一柄利刃,“指望那些东西有弱点根本不可能,唯一能打败他们的就是更强的力量。只要比他们更强壮,那么他们的尖牙利爪就伤不到你;只要比他们更狡猾,那么他们的阴谋诡计就困不住你;只要比他们更残暴,那么他们就只会畏惧你。”
他一脚踹开门,一道向下延伸的楼梯出现在我们眼前,楼梯的尽头被黑暗吞噬,但他迈了进入。
应该说是俯冲,他几乎与楼梯平行地奔跑,多亏了他,我头一次体会到脑袋在下脚在上的前进,是因为杰瑞吗,完全感觉不到头晕。
我感到停了下来,但是接下来我发觉我已经失去方向概念了,骑士几乎是在一刻不停地移动,在地板上,在墙上,在天花板上,我的身体也跟着变化方向,当他停下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想吐的欲望。
“嗯,你可以下来了。”他松开我,我落地的瞬间就跌坐到地上,我面前是一道玻璃门,能看到里面是个宽广的空间,透着微弱的灯光。
“你刚刚为啥那样跑?”
“我把外面的都杀掉了,你看不见很正常,里面亮着灯,我建议不要回头看。”
晚了,我不需要回头就看到了,表面上没有伤口的尸体浸在暗红色的血里,从进来的门一路堆到我身后。
“门里面应该是首领,而且确实是被信使赶出来的,这里的布置还未完工,应该就是临时拼凑的基地。”
“这你都能看出来?”
“常识,战场的形式瞬息万变,所以这是基本功。不能做到的都死了,不然就是快死了,而我不想死,所以我能够做到。”骑士推开门,“已经杀的够多了,应该足够让里面心甘情愿和我们合作。”
“合作?”
“告诉我们情报,然后我会杀了他们。”
哇哦,这可真是粗暴的谈判方式,这人也是典型的教会人士,虽然我也对吸血鬼没啥好感罢了,现在看到书上的生物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摆设我一点感触也没有,真希望等下见到活的吸血鬼能带给我第一次在书里读到他们时的惊艳。
“要是他们不合作怎么办。”我站起来跟上打碎门的骑士。
“那就继续杀。”
“如果杀到最后一个也不愿意说呢?”
“那就只好用真言术了。”
“不应该一开始就这么干吗?”
“在术这门课上我从来都是堪堪及格,我的真言术不太有效果。”
换句话说他是作为一个不擅长魔法的圣骑士成为世界前百的吗?人不可貌相啊,虽然我也没见过他的脸就是了。
他迈进酒吧的一瞬间,灯光陡然增大,本来昏暗的房子眨眼间灯火通明,在灯光照射被物件遮挡形成的阴影里,数不清的吸血鬼钻出,一百还是两百?这个酒吧的大厅几乎要被站满,不少选择蹲在桌子上或者趴在墙上。
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生物,眼睛里只有嗜血的欲望,远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忏悔之人都要恶毒,没有丝毫人性,只有渴求暴力与血腥的欲望在他们的眼中转动,更令人作呕的是,他们除此以外与常人无不区别,就好像是面对彻底堕落的人类,虽然我不是真正的修女,但见到这样一番亵渎的景象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厌恶,尽管这厌恶转瞬即逝。
“我是圣殿骑士团团长,雷纳德·莫比乌斯,我来此的目的是肃清污染世界的邪祟,那些意欲毁灭世界的规则之理,我希望与你们的首领商谈,如果你们拒绝,那么我会如同对待你们的同伴般对付你们。”骑士,雷纳德侧过身子,展现他背后的尸山血海,“我不会给你们太久的思考时间。”
真像一个骑士,我默默地往旁边站,那些吸血鬼想要吃我的欲望已经不加掩饰地写在他们脸上了。
不过现在,他们齐声朝着骑士嘶吼着,一开始声音还十分整齐,但是很快声音开始起此彼伏,我看到有一些已经躬起身体做出攻击姿势了。
还有一些,在后退?他们的嘶吼声很微弱,像是被裹挟着一样,无一例外都是一些看上去更强壮的个体,弱的人叫的更大声吗,还真是讽刺。
“好了,对客人保持点尊敬。”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后面慢慢挤出来,站在了最前方,所有的吸血鬼都立刻停下了动作,“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原谅我们现在无法做出负荷你们身份的招待,真是失礼。”
“你是以撒吧?血父,在名册里排名如此靠前的大人物居然待在这种地方,那个邪祟就这么难对付?”
“呵呵,老头子我老了,当不起这么个称呼了,何况堂堂圣殿骑士团团长对我这么个血族这么和善,说出去恐怕有不少人会想入非非吧?”被称为以撒的老人笑眯眯地盯着雷纳德,然后看向我,“这边的小姐怎么称呼?”
“达芙妮,没有姓氏。”这是实话,因为伊梵从来没有告诉我他的姓氏,而修女长她们对此也一无所知,至于我原来的名字已经是过去式了。
“多余的话就别说了,那个邪祟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
“老头子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毕竟我们怎么敢和那种大人物对抗呢,迫不得已搬到这里来了。”
“敢在大教堂的附近安家,还说你没胆子,这可是公然的挑衅行为。”
“老头子我在这里安分了几千年,当年世道乱,血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现在嘛,老头子我可没打破规定,我们饮用的血全是从你们的医院里购买的,千年了老头子我已经忘记用牙齿咬开脖颈的感觉了。年轻人,我敬你的身份与你客气,但不代表我能容许你在这里放肆!”
借着杰瑞的视野我能看到庞大的力量在老人看上去衰败的身体里汇聚,与此同时雷纳德也积蓄着力量随时准备反击。
受不了。我走到雷纳德背后,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当然是打在铠甲上,震的我手生疼:“别闹了,我来。”
“哦,小姑娘,莫非你才是话事人?”
“你既然要在大教堂旁安家那我肯定有话语权,伊梵,也就是大教堂的神父已经立了遗嘱,教堂归我。”
“什么?前教皇立了遗嘱?那些圣遗物和他的圣人遗骸呢?”
“也归我,我是他女儿不归我归谁?不过他是要我卖给教会了。”
我不理会喃喃自语着“必须攒钱了”的雷纳德,看向以撒:“怎么样,我有没有话语权?”
“……有,当然有,既然大教堂接下来归你,那你和老头子我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打交道。你们想要对付那只怪物可以,但老头子我和这些小子们不会去送死,小姑娘,老头子我劝你也别过去,让那个小子自己一个人去。”
“我们只是想知道那个,呃,怪物有什么特征。”
“特征,嘿,嘿嘿嘿嘿,老头子我活了几千年,那些怪物也见过不少,但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像人的,说来还和你们有点像。”
“像?”
“你们这些教会的人一直念着主,那个怪物三句不离佛。那个东方来的和尚知道藏着自己的踪迹不让你们发现,他一路走一路吃,吃我们,吃那些狼崽子,连那些扑棱蛾子也没放过,因为他吃我们你们根本不会管。”
“直到最近,他突然不吃了,开始吐,他吐出来的不是血,是蜡,沾着就死的蜡烛,沾了就会变成他的塑像,变成塑像就彻底救不回来了。”
“那个怪物,嘴里念着普渡众生,自己就浸在血海里吃人!”
“我们也要跑了,快跑吧,送死的人一个就够了。”
我分明看到所有的吸血鬼都流出鲜红的泪,但那不是血。
那些液体流淌到地上,仿佛活物一般缓慢地朝我爬来,每前进一下,它的一部分就开始燃烧。
霎时间,烛光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