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属于燕南省彭县,忻慕,你听过这个地方么?”秀荣问我。
“我只知道燕南省,在金陵南边,位于我国中南部吧,彭县倒是没听过。”我说。
“彭县是个小地方,一个小县城而已。你对它都不了解,我出生的农村你更不晓得了。我出生在柳家村,是南山镇管辖下的一个小村庄。村庄面积不算太大,但人口稠密。柳家村名字的由来有人觉得是村里的柳树到处分布,其实更主要的是村里姓柳的农户居多。”
“柳家村位置优越,处于交通枢纽地带,周边邻村去县城都要路过我们这里。而且柳家村物产丰富,风景秀丽,有山有水。巍峨的高山就像威严的父亲将村庄亲切怀抱,清澈的河流如慈爱的母亲为乡民提供幸福的源泉。”
“真是人间天堂啊!”我听后不由得赞叹。
“没错,是的,所以我非常热爱我的家乡。”秀荣喝了一口饮料继续说道,“柳家村又分为东柳家村和西柳家村,是因为常年流淌的河流将村庄隔为了东西两部分。东西村之间的水面上横亘着一座桥,是大家来往交流的重要交通要道,当地有才人还编了一首打油诗:‘古有南北朝,今有东西村!银河架天桥,乡情永留存。’小的时候只是把它当儿歌来唱来念,不解其意,现在长大了才明白诗中的涵义。”
“你的家乡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是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村庄啊!”我赞美道。
“哈哈,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文采飞扬的人,出口成章,把生我养我的地方夸得这么好。”秀荣边说边对我竖起大拇指。
“没有啦,我不过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你们村庄除了姓柳的,别的姓氏人多么?”我好奇地问她。
“也不少,村庄6%左右的农户姓柳,还有3%的姓李,其余的姓氏人数不多,主要是马、曹、张、王、邓等姓氏,他们分散居住在村里各个角落,据说是外地逃难来我们村的。”
“我的祖辈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原先他们居住在西村,后来到我的爷爷当家时家里人搬到了东村。爷爷说:‘咱们家族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嘉庆年间,有一个叫李乾的人外出游猎,看到我们这里山峦起伏、河流清澈、物产丰富,林木青绿茂盛,土地松软肥沃,当地人民热情好客,觉得这里就像世外桃源,因而决定在此定居生活,繁衍后代。他也成为了我们整个大家族的祖先。’”
“说起我爷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秀荣表情突然变得凝重。
“爷爷是不是经历了很多磨难啊?”我小心翼翼地探问。
“算是吧。我爷爷有一个哥哥和姐姐,他最小了。我没见过爷爷的大哥,据说他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写得一手好字,在隔壁镇政府里当基层公务员,可惜的是,他英年早逝,好像3多岁就生病走了,他的妻子守寡了一段时间也改嫁了,之后我们再没联系过。村里的长辈说我大爷爷(我爷爷的大哥跟他妻子是青梅竹马,而且岳父岳母一家人都非常欣赏他的才华,每逢过年,村里人排着队找我大爷爷写对联,我曾祖父也因有这样的儿子感到很自豪。可惜‘天妒英才’,大爷爷的离世带给我们家族巨大的悲痛,我曾祖母由于伤心过度而一病不起,病了1年多便撒手人寰。”
“虽然大哥离去了,但我爷爷还有一个疼爱他的姐姐,也就是我的老姑,我对她印象深刻。我老姑比我爷爷大十几岁,她嫁到了邻近的石台村。石台村的村民大部分姓‘石’,地方比柳家村稍大点。我老姑爷——我老姑的丈夫——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他长得高大威猛,为人和蔼可亲,在我的印象里,他好像做过村里的供销社负责人。”
“我老姑的婚姻可以说是很幸福,她一共养育了7个子女,那个年代也没有计划生育,大家都觉得养儿防老很现实,所以他们觉得多生几个孩子是好事。老姑除了悉心照顾自己的家庭外还腾出精力帮扶娘家人,尤其对我爷爷格外地照顾。”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退伍回到家乡后进入当地的初中学校任体育老师。有一回,他被调到旁边的中路村任支教,工作了差不多2年,在这期间认识了我奶奶,两个人相恋了1年,最终步入婚姻殿堂。”
“我爷爷说:‘我结婚的时候可不像现在是车接车送,我是用驴迎你奶奶过门的,那个年代家里有一头好驴,感觉像是有一辆好车似的。认识你奶奶之前就听街坊邻里说,中路村结婚习俗名声很差,程序也很繁琐,我一开始不信,认为那是针对本村的人,我一个外地女婿应该会对我客气点。谁曾想,即便是外地女婿也难逃他们的“魔掌”。
我记得很清楚,迎亲当天,我刚踏入新娘家院里,埋伏在门后的女方亲属们用黑粉在我以及一起接亲的人脸上乱抹一通,我们几个没有坐以待毙,使劲向前冲,伴郎们护住我,我趁势向新娘所在的屋里跑去;到了门口,屋里面的人只允许我单独进去,我心想:完了,孤立无援了。我走进房子里,看到新娘坐在床上,周围被伴娘和兄弟们护佑着,我刚想张口说话,谁知其中一个长得胖胖的且皮肤黝黑的男人说:“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新郎碰新娘前要先‘验身’。你需要脱掉衣服,只穿着内裤,跪在地上听新娘‘教育’,表现得令新娘满意后才能穿衣服站起来。”我一听,心里只想骂娘,什么屁规矩,就是折腾人。但这个时候又不能发脾气,只好忍气吞声地照办。
第一关终于结束,我简直哭笑不得。紧接着迎战第二关。我们迎新娘出门后,大队人马还要在村里转一圈,村里每一个重要位置会摆放象征庄严且吉祥的物件,新郎每路过一处都要俯身参拜或者跪下磕头,我大概拜了七、八个地方。整个流程都走完后,我们才正式接亲回家。我亲自体验了一下当中路村女婿的不容易,终身难忘啊!’”
“忻慕,你们那儿结婚有这些陋习么?”秀荣盯着我问。
“有一定的礼节,”我说道,“不过很简单,比如唱歌,发红包等,不会恶搞新郎官的。”
“哈哈,你们真好,比较文明。我爷爷每说起结婚的事就吐槽中路村的陋习。那个时候我老姑非常心疼我爷爷,为了帮助他顺利成家立业,我老姑带着孩子们一起来参加舅舅的婚礼,她忙前忙后地张罗着,任劳任怨,虽然劳累但非常开心。她没有跟着迎亲队伍去中路村,而是在家招待客人。等看到新娘顺利接回来后,她激动不已,并问我爷爷女方家有没有刁难他,听完爷爷的诉苦后,她禁不住哈哈大笑。”
“我爷爷奶奶他们一共养育了5个子女,我的父亲是家中的老大,我还有三个叔叔和一个姑姑。”
“爷爷、奶奶结婚时正赶上国家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爷爷因为当过兵,对政府的方针和要求领悟很快,也非常认同。他在家里挂着毛主席肖像,胸前别着党徽,似乎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他曾说:‘当过兵才能真正明白党的伟大。’”
“老一辈人都是很崇敬毛爷爷的!”我说道。
“是的,他们那个年代的思想很纯朴。我爷爷热爱党并不是只做表面功夫,他在行动上表现得更积极。有一次,乡里举办‘五一’劳动节演出活动,要求各个村出节目,爷爷听后立刻向组织报名:‘我有一个想法,让学生们编排一个节目,就叫《意气风发少年队》,展现当代少年的青春活力,让组织看看我们共产主义接班人的精神面貌!’没想到,节目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不仅获得了大家的好评和赞美,还拿了二等奖。”
“哇,爷爷真是才华出众。”我笑着赞道。
“嗯,他是有能力的,可惜没抓住机会,或者说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认知不足。”
“哦,爷爷错过什么机会了?”我问。
“和奶奶结婚后的第二年,爷爷就被调回了柳家村,仍是做体育老师。虽然他有份固定的工作,但收入微薄,而奶奶又是全职主妇,再加上家里5个孩子嗷嗷待哺,他倍感生活不易。那个时候爷爷常跟奶奶商量辞职的事:‘我想辞掉老师的工作,去村里生产队干活,既可以处理咱家里的农事,还可以挣工分,这个比老师工资还值钱。’奶奶也有意让爷爷辞掉老师工作。经过一番权衡和思考,爷爷不得已离开了教师行业,而且是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行业。许多年以后,每当回忆起当年的决定,他都懊悔不已:‘唉,怪自己认识短浅,没法子了!’”
“原来是这样。”我点头叹息。
“虽然没有当一辈子老师,无福享受国家退休待遇,但我爷爷非常重视孩子们的教育。我的父亲、叔叔、姑姑都上过学,尤其是三叔,学历最高。我爷爷重视教育的原因估计也是遗传我曾祖父的基因,我曾祖父特别关心儿女们的上学读书问题,为此他操心了一辈子、付出了很多,可是我奶奶对我曾祖父并不好。”
“啊,为啥呀?”我好奇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