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当然是乌龙长青,他看着眼前正在端着一个小碗的年轻姑娘,眼中闪过细微诧异的光芒。
他未想过城九酒的外表会是这么简单的姑娘,若不是腰间缠绕的长鞭,他绝对会认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城九酒在他身上四处打量着,胡屠子倒露出灿烂的笑容,裂开大嘴大笑;“你怎么还没死啊,乌龙老蛤蟆。”
乌龙长青也对胡屠子冷笑:“你还没死,我当然要活的好好的。”
胡屠子摆了摆手,问道:“你方才说他来不了了,是什么意思?”
乌龙长青迈步走到二人身边坐下,城九酒递给他一个小碗,乌龙长青接过,给自己舀了碗肉汤,端在面前细尝,胡屠子一拍大腿,急道:“你这老蛤蟆打什么哑谜?赶紧说怎么回事?”
乌龙长青咽下一口汤,微微皱眉,盯着碗里剩余的汤说道:“我把信留给在了马家,他若再去一定会看到。”
胡屠子听的莫名其妙,乌龙长青却反问他:“这肉汤不是你做的?”
胡屠子摇头,乌龙长青笑道:“怪不得味道不一样,你做的汤总有一股膻味,那么是城九酒做的?”
城九酒笑道:“是我的手艺。”
乌龙长青一饮而尽,舔了舔嘴角,对城九酒说道:“慕惊鸿没有取得残本,他失手了。”
城九酒道:“并不意外,你说你去过马家,那你是否将残本?”
乌龙长青道:“没有。”
城九酒道:“你见到了慕惊鸿?”
乌龙长青道:“见到了,但我没有出手。”
城九酒点头,打了个哈欠躺倒在地上,对着他笑道:“你做的是对的,只凭你还杀不了他。”
乌龙长青笑问道:“你认为我杀不了他?”
城九酒点头,手撑着脑袋打趣道:“我见过他的轻功,你可以伤他却无法真正杀死他,吃人肉的屠子不能,我也不能。”
乌龙长青赞同的点了点头,慕惊鸿的确是个很难杀死的人,要取他的性命至少需要两个人,而现在他们有三个。
“慕惊鸿若不是个傻子,他是不会来的。”
城九酒又看向门口,又是一个人来了,一个脸上脏兮兮却又穿的十分干净的人,气质显得格外不协调,胡屠子瞧的傻了眼,大声喊道:“真是奇了怪了,你居然还活着?”
海归田嘿嘿一笑,目光留意到乌龙长青,指着他对胡屠子问道:“他是谁?”
胡屠子指着乌龙长青腰间的剑,对海归田戏谑:“你是不是天天跟疯子在一块待着自己也快疯了,你瞧这把剑还认不得他是谁?”
海归田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半天,甩了甩头:“看不出,我又不使剑。”
乌龙长青笑了笑,对海归田亮出手里的小蛇,海归田看到小蛇后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五毒大长老乌龙长青,想不到我也有亲眼见到你的一天。”
海归田说罢,坐在乌龙长青旁边,城九酒也递给他一个碗,并对他问道:“听你方才的话,你也见到慕惊鸿了?”
海归田一边舀汤一边回答:“是见了,一个很漂亮的男人,我告诉他这里有很多人在等着要他的命,他应该不是个傻子。”
胡屠子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海归田又看了一眼乌龙长青,指着自己的鼻子对城九酒奇道:“合计这里就咱俩是真心杀慕惊鸿的?”
城九酒笑道:“恐怕是这样。”
四人围在一起吃着小锅里的驴肉,没一会小锅便见了底,城九酒无奈的端起小锅,对三人骂道:“真受不了你们这群饿死鬼,我去厨房再端些来。”
城九酒留下三人独自来到厨房,抹黑在灶台上取了些蔬菜生肉,刚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今晚她已将后院全部包下,这里不该有人来的。
可偏偏灶台上有一盏未燃尽的蜡烛,厨房门窗关的严实,绝不会有风吹来。
城九酒心中有数,却什么也没说离开,回到院里将小锅架在火堆上,对三人乐呵道:“既然慕惊鸿不过来了,不如今夜一醉方休,天亮各回各家该干什么该什么。”
乌龙长青与海归田没有说话,胡屠子却道:“不不不,我还要在这里等,慕惊鸿一定会来的。”
城九酒问道:“难道慕惊鸿是个傻子?”
胡屠子嗤笑:“慕惊鸿不傻,反而还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更要回来,因为他有个很致命的弱点。”
乌龙长青摆弄锅里的菜肉,漫不经心的插话道:“他虽是个浪子,却是个极重感情的人。”
胡屠子拍手笑道:“不错,若非因他的父亲得了金蟾奇毒,而老爷子是唯一拥有解药的人,他也不会与我等为伍做偷鸡摸狗的事,他可以逃走,但他的父亲是逃不了的。”
乌龙长青点头附和:“所以他一定会来,最坏的结果是他死在这里,老爷子就不会迁怒于他那快死的父亲。”
城九酒抿了抿嘴,看向一边默不作声的海归田,好奇的问他:“你如何想?”
海归田咬着筷子,闻言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说道:“我在想,以慕惊鸿的轻功,从金陵赶来这里需要多久?”
城九酒道:“两个时辰足以。”
海归田轻轻点头,吐出筷子叹道:“那他应该早就到了,他在等什么?”
胡屠子道:“他在等人。”
海归田问道:“等什么人?”
胡屠子道:“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也收到了信,还会有谁来,所以他在等。”
海归田侧头想了想,摇头否认道:“论速度,我的疯子比他更快,论武功,你这吃人的屠子比他高出数倍,有乌龙长老在此他也使不得阴谋诡计,况且……”
他朝城九酒瞄了一眼,接着笑道:“就算没有城九酒,他也已是必死,没必要再等。”
这句话说的众人沉默,小小的院子陷入了沉寂,只有火上的小锅冒着热气,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城九酒装作打了个哈欠,起身对三人道:“论心机我比不过你们,但我可不想这么干等,你们谁要与我喝酒?”
胡屠子笑道:“若是好酒,给我拿来一些。”
城九酒走向厨房,回身将小门关的严实,抹黑找来一块火石将烛台点亮,烛火将小屋照的明亮,将城九酒脸蛋映的通红,也照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慕惊鸿就坐在离她不远的一处磨刀板上,他的怀里拥抱着一壶开封的酒,而他的脸色微微透出一抹红晕,不知是因为灯火,还是他自己已经喝醉了。
城九酒没有惊异,也没有声张,只是拿起一壶酒在慕惊鸿的面前坐下,将酒打开浅唱一口,轻声问道:“他们说你在等,你在等什么?”
慕惊鸿打看个酒嗝,对城九酒露出浅笑:“我想等自己把这壶酒喝完再出去。”
“你怕了?”
“面对你们这些人,无论是谁都会怕的。”
慕惊鸿直言不讳,昂起头猛灌一大口,随后叹道:“我本以为自己做好面对死的准备,可直到我真正来到这里,我才发现并没有。”
“你可以逃,你父亲本就是灯枯油尽之人,不必为他浪费自己的性命。”
“逃?”
慕惊鸿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但身体扔发出剧烈的颤抖。
城九酒有些愠怒,脸色不悦的质问他:“你笑什么?”
慕惊鸿勉强止住笑,对城九酒说道:“我若有你这样的本身,自然可以远走高飞不惧任何人,可我没有,面对你们这样的敌人日后就是睡觉也要睁着眼的。”
城九酒轻轻叹息,拎着酒就要走,慕惊鸿轻声喊住她,对她问道:“你为什么不想杀我?”
城九酒止住脚步,面对慕惊鸿露出一张难以言表的笑容:“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很好玩,若是死了有些可惜。”
将门重新关上,城九酒回到那块驴肉小锅前,将酒递给胡屠子。
胡屠子并没有接,而是对城九酒问道:“他说什么了?”
城九酒叹道:“他还没有做好面对你我的准备,想把自己灌醉好生出勇气来。”
胡屠子这才接过,对身边二人打趣道:“我以为慕惊鸿是个不怕死的人,现在倒是看错了他。”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发出‘砰!’的剧烈声响,厨房的门被猛地踹开,慕惊鸿半眯着眼睛,手里拎着酒壶,面露潮红一瘸一拐的朝四人走了过来。
四人皆没有看他,甚至无人回头。
慕惊鸿直接在海归田身旁坐下,见四人皆不说话,便伸手搂住海归田的肩膀,大声笑道:“你的疯子呢?怎么不见那口大棺材?”
海归田笑了笑,手指指向后院的大门:“这个门太窄,棺材抗不进来。”
慕惊鸿恍然大悟,手掌拍了拍海归田的肩,又看向胡屠子,笑道:“你那把剃人骨用的金环大刀呢?难道也是因为这院门太小?”
胡屠子笑道:“我的刀只用来剃寻常无名之辈,你慕惊鸿的肉是要亲手生撕下来的。”
城九酒只觉一阵反胃,抄起碗往胡屠子头上丢了过去,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少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这驴肉还让我怎么吃?”
王屠子微微偏头便躲过丢来的碗,咧开嘴笑道:“大惊小怪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撕人。”
“那也不许再说!”
慕惊鸿撇了撇嘴,无视他二人的闹语,转身对乌龙长青笑道:“我辜负你的好意了,还希望你不要太过折磨我,给我留个全尸。”
乌龙长青朝他露出微笑:“你回来,只是单纯为了送死的么?”
慕惊鸿挤出灿烂的笑容:“不然呢?”
乌龙长青盯着他的眼神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这幅样子,是已做好与我交手的准备了?”
慕惊鸿道:“是这样。”
乌龙长青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舀了一碗肉汤,城九酒也不再与胡屠子打嘴仗,躺在地上舒服的闭起眼打盹,海归田则继续喝着肉汤,仿佛慕惊鸿还未来过。
平静的湖面下,隐藏的是波涛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