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之前用餐时选择的位置上,林清不动声色地环顾众人,大家基本上都选择了和之前一致或是相邻的座位。
但今天出席的每一位脸上都挂着刻度尺标画后的微笑,却没有人脸上是戴着那副纯白的微笑面具。
塞巴斯高举酒杯,满心欢喜热烈地庆祝众人的到来,将酒一饮而尽,宣告早膳的开始。
女仆端着一道道菜肴送至每个座位前,包括无人落座的席位。
用洁白的丝绸擦去从牛排顶点滑落至餐盘边缘的酱汁,女仆将餐点摆放成精美的样子并送上几朵不知名的花作最后的点缀,“先生请慢用。”
和昨日一样,很精美没有血腥味但满是血色。林清微笑着举起酒杯摇晃,倾向伯爵。
伯爵一如昨日,勉强动了几次刀叉后便由塞巴斯递上白缎拭嘴。但不似昨日早早离席,今日他坐在那里等待着,时不时拿起刀叉戳向眼前餐盘中的食物,百无聊赖却又不得不留下。
塞巴斯耐心地等足了半小时的用餐时间,这才带着伯爵离去。行至一半却忽然回头,嘴角上扬至常人无法达到的高度,食指轻放在嘴上,诡异道:“不听话的客人要受到处罚的哦。”
林清瞳孔一缩,他清晰地看到被塞巴斯用另一只手牢牢按照的伯爵身子抖了抖。
说完话,塞巴斯带着伯爵离开,这时行走着的伯爵又恢复了一如身份地位的高傲自负,苍白纤细的手拍开执事搭在肩侧的手,步履高昂,而塞巴斯则老实跟在身后。
他笃定自己未曾看错,伯爵在害怕执事。
用餐结束,身为城堡的主人没有规定客人应当去哪里,客人自然可以随意活动。
林清走上了三楼,铁链锁住入口,无法进入。原路返回餐桌旁早已没了人,那些残肴第一次留在了餐桌上,无人收拾。
仆人的所在让整栋城堡保持洁净,因而餐桌上的残肴格外的引人注目。
餐桌主座,伯爵餐盘中的食物被戳得破烂不堪,尤其是其中的牛排,被切的细碎混和着血液,令人不适。
他捡起被丢弃在地上的叉子,半晌叉起一块碎肉轻闻,充满了血腥味。而后扒拉下叉上的牛肉,重新将叉子丢回地上。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毯子,叉子在地上并没有发出声响。
与客人不一样的餐点,莫名丢在地上的餐具,还有突然的颤栗。伯爵府隐藏了不少事情。
林清绕着餐桌走了一圈,除了个别玩家用的多,大部分玩家几乎是浅尝辄止,与昨日完全不同的用餐环境,让众人都开始提防。
但他记得昨日可不止那一位玩家用的餐多,部分玩家如狼似虎很是喜欢伯爵府的菜肴呢,譬如伯爵左手边的第六个座位,第十一个座位,右手边的第四个座位。
楼梯内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林清退开餐桌旁,迎着女仆前来的方向走去。
“抱歉”,林清扶起被撞的女仆,继续向深处走去。
女仆也故作轻松,跟着其他的女仆前往餐桌,开始收拾桌上的残肴。
只她黑色的衣角多了一丝红色,并不显眼。领口处多了几根颜色各异的毛发。
林清随意进了一个房间,将剩余的毛发扔进盆栽中,多余的葡萄酒洒在土壤里。围着餐桌绕行时,在那用餐数量变化的椅背上他特意查找头发,好在地下生物也会掉发。
昨晚用餐结束后他也曾试着寻找,但那时女仆收拾的很及时,整个桌布,椅背上的遮盖布都被换了。
但除了这些,在扶起女仆那刻,他听到了女仆微弱地倒吸一口气,像是被碰到了伤痕后的反应。
他故意撞向了其中一位女仆,并没有挑选过,这位女仆究竟是特例还是大部分女仆身上都有着伤痕。
不再多想,林清前往一楼深处的藏书房,那是昨日他发现的,不过当时忙着对着镜子练习没有太多时间。
书房内摆满了书架堆满了书,虽未有灰尘,但像是很久没有人使用般,书桌上空荡荡的。
褐色的桌面,右上角却留有一块浅色的圆形。林清左右看看,从一侧的书架中拿起一盏烛灯,像颗小树一层又一层,每层上有许多的蜡烛,只蜡烛都余下了最后一点。
烛灯恰好和桌面上的圆形匹配,应是曾有人常常在这书写,日子长了,这为了照明的灯在这桌上也留下了岁月。
从书架中拿出一本书,依靠在书柜上,缓缓翻页。
林清在书房中翻阅一本又一本书籍,偶坐在桌后,偶靠着书柜,忽略掉屋外的喧闹,很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将手上看了一部分的书籍放回原处,地上却掉落了一封信。
“尊敬的小伯爵,我已年迈承担不起管理这偌大城堡的责任,今日一位青年向我自荐,他是这么些日子来最为优秀的人,若得您同意,未来的某日我想他将会代替我的位置,在您身侧辅佐。但希望您牢记,没有任何人值得您全心全意的信任,包括我。
希望职位的交托是由我亲自完成,而不是由女仆为我将此信传递给您。”
林清将信收进衣服内侧的口袋。开始在附近翻找其他书籍,书页纷飞,却不见第二封信。
屋外叩门声响起,“先生,请您前往正厅,到用膳时间了。”
林清放回手上的书籍,跟着女仆前往正厅。城堡的女仆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找到他们的位置,提醒他们前往用餐,无论他们在何处。
没有发生任何事的平凡一餐,只不过餐桌上林清神情自若地观看着伯爵和执事的互动,一个百无聊赖地丢刀叉,一个顺从地从推车上拿出新刀叉。
你丢我递,你再丢我还递,他怀疑地毯已经不是红棕色而是银色的了。
回到房间,眼看着女仆关门离去。林清来到镜子前,望着镜子中保持微笑的自己,嗯,依旧很标准。
随后将帷幕放下躺在床上,约莫十几分钟后,才从床底掏出今早用早餐前被他藏起的面具。
左右翻看面具,清早被砸的痕迹清晰可见,看来他们只是来房间略微搜查了一番。帷幕衣柜桌子夹缝中他的发丝都不见了。客房也是属于主人家的,安排仆人打扫也天经地义,身为客人的他们无权置喙。
面具是个棘手物,为了以防万一也不能随意丢弃。藏匿起来是个最优选,选无可选只能藏在拥有暂时使用权的客房中,果不其然客房也并没有隐蔽性。
床上的林清盯着面具出了神,要是能不受影响,带在身上是最好的。
小小的嫩芽探出了头,卯足了劲伸长身子,憋着气浑身透着粉色。一寸又一寸爬到面具上,在面具内侧交织缠绕,绿意遮盖了面具的白。
终于完成任务,小芽骄傲的撑起自己,用芽头点点林清手腕,指指面具又指向林清的脸。
林清回神才发现手腕上的图腾变成了叉腰小芽,嫩绿中泛着黄,像是营养不良没长好的模样,但精气神很是不错。
见林清只顾着盯自己,还说它营养不良,小芽忿忿朝他手腕怕打下去,留了肉眼难以察觉的伤痕。
“苗苗很厉害呢。”林清不走心地夸赞,昨夜还在纠结的能力,今日竟自己冒出来了。
小芽听不出话语中的不走心,再次昂首挺胸,竖起藤蔓分支指向面具。
林清这才看到面具的不同,内里铺着一层很薄的青膜与面具很是贴合。
小芽又指指林清的脸。
“这是让我带上去?”林清问道。
小芽弯弯身子,一顿手舞足蹈示意林清快点带上。
林清没多迟疑,戴上面具。面部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受不到青膜的存在,甚至感受不到面具的存在。
走向镜子,镜子中的自己一如往常,脸上没有面具更没有面具上的笑容。
早在今日用餐见到众人时,他就心有猜测。虽不能排除其余玩家的警惕心,但没有一个玩家脸上挂着面具,女仆和执事对此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便怀疑面具戴上后会与肌肤融为一体,戴上了人表面看与不戴之前没有任何差异,只是多了个标准微笑罢了。
嘴角上扬,镜中的林清洋溢着笑容。
隔绝了面具的潜在作用吗,林清正想夸夸苗苗,低头却见手腕上的小芽蔫吧着身子缩成小小一团。
用手轻抚小芽焦黄的身子,温声道:“苗苗很厉害,帮了很大的忙,快休息吧。”这次林清是发自内心的夸赞。
话语刚落,手腕上的小芽化作图腾模样,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图腾透着一股虚弱萎靡的气息。
拉扯帷幕上的绳索,招来女仆,林清装作困惑道:“我的面具好像破损了,你看有关系吗?”
女仆接过面具仔细检查,“先生只是表面的微小划痕,不碍事的,请您继续休息。”将面具双手递还给林清,女仆便离去了。
看不到这层青膜吗,小芽真是给了他一个好大的惊喜。
午休结束后,又是熟悉的搜寻工作,三楼依旧紧闭,林清继续在书房内查阅书籍,城堡深处传来阵阵尖叫声,声音贯穿了他在书房中的时光。
晚膳时间,少了两名玩家。这一次女仆给众人端上的餐点充满了血腥味,很是浓重,重到自女仆打开餐盖的瞬间,味道便铺满整个大厅。
“再次提醒各位客人,要乖乖听话哦。”塞巴斯边给伯爵倒茶,边淡淡说道。
浓厚的味道,塞巴斯的话语与瘆人微笑再配上菜肴的颜色,意外符合地下生物的胃口。
对侧的第六位,十一位,同侧的第四位,七位大快朵颐。对于嘴角沾染的血渍毫不在意,随手一擦继续用餐。
待众人均用餐完毕后,塞巴斯才慢条斯理道:“今日的食材是不守规矩的闯入者,火炉中他们的声音很是悦耳,有机会下次和客人们一起欣赏。”
林清明显看到左侧的玩家颤了颤嘴角,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容。
“哦对了,忘记说他们是没有戴面具用餐,让我们看看这次用餐的客人们有没有遵守规则。”塞巴斯停下服侍用餐完毕后的伯爵的双手,抬头戏谑地看向众人,“用餐已结束,请各位摘下面具。”
无人反应,空气像是凝固般,双方以眼神试探彼此。
直到其中一名玩家率先脱下面具,纯白的面具砸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方才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