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呢？”徒弟天赐叫道。

    老杨抬起头，看见天赐领着几个人站在自己身后，这样的情景还能允许再说谎话吗？

    几个人一看这阵势就明白老杨在干什么呢，天赐夺过老杨的?头扔在一边，拉着哭腔：“师傅，哪有自己给自己挖墓的？再说了你和师娘的身体都好着呢，迟个十年八年都可以啊。”

    老杨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儿的孩子一般眼睛里浸满泪花，嘴唇哆嗦着，害怕说出一个字自己就会泪流不止。

    天赐扭头冲后面的几个人喊：“回去，把工地上那辆小型挖掘机开过来！”他原本是领着这几个人来石灵河洗澡的，可谁知道竟然遇见师傅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四十里梁塬上掘墓，这样揪心的场面他能忍受得了？

    那几个人听领导下了命令，赶紧返身离开。

    天赐搀着师傅的胳膊让他坐在石头上，抹了一把眼泪问：“师傅，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了，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老杨这会儿反倒心里平静了：“你师娘，胃癌晚期，大夫说最多半年时间。家里的情况你知道，我想抓紧时间把墓修好。”

    天赐气的在石头上砸了几拳：“师傅，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该瞒着，不该啊！”

    不长时间，工地上的板车便拉着那辆小型挖掘机来了。

    天赐说：“师傅，你歇着。”

    老杨说：“这怎么能行？”

    天赐怒了：“这怎么不行!？”

    老杨只能眼睁睁看着徒弟指挥挖掘机挥舞着机械臂上下左右挖土、倒土、垫平。

    仅仅两个多小时，墓地雏形就挖好了，老杨把天赐叫到一边：“天赐，工钱从我的工资里面扣吧。”

    天赐说：“我知道了。”师傅的脾性他自认为比任何人都了解，所以只能先答应下来。他想了，就利用自己的职权“腐败”一回吧，山川秀美那么大的工程，况且他还是副总指挥，哪里都能给师傅挤出修墓的材料。

    第二天天赐又安排人拉来了水泥、沙子、红砖、水罐，同时还带来了工地上会修墓的工人，擦着天黑，四五个人便让一座庄严、肃穆的坟墓站立于梁塬边上。

    老杨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些天最揪心的一件事儿竟然被徒弟三打五除二给办好了，他感叹自己真的是老了。

    棺材的事儿老杨想现在还不能做，不是不想，而是担心万一老伴儿回家了看着心里不舒服。他想过几个月买个现成的，他知道在梁塬上一个村里有人就是在家做棺材卖呢，其实县城周围做这个生意的有好几家，俗话说货比三家不吃亏，但他累了，不想去别的家看看了，隔天便去了粱塬上的这一家。

    这家人在路边住着，院子一角专门搭了个棚在里面做棺材。老杨去看的时候，有做好的，整体漆成黑色或土红色，左右两边各刻着四个团花图案，分别是铁拐李、钟离权、张果老和吕洞宾，底圈云纹环绕，前挡板上刻团花“福”字图案，后挡板刻龙凤呈祥图案，另一个还是左右刻着四个团花图案，分别是曹国舅、蓝采和、韩湘子和何仙姑，底圈云纹环绕，前挡板上刻团花“寿”字图案，后挡板同样刻着龙凤呈祥图案。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副棺材，刻“福”字的为男用，刻“寿”字的为女用。还有许多没有上色刻图案的，用的是什么样的木材，做工怎样，是不是十二块板看的一清二楚。

    老杨抚摸着那个刻着“寿”字图案的棺材赞不绝口，整个棺材看上去庄重大方，色彩层次分明，线条飘逸流畅。

    那人笑呵呵地说：“这是别人提前订做的，过几天就来拉东西。”

    老杨问：“这样一副棺材需要多少钱？”

    那人回答：“88元，一副176元。”

    老杨说：“价格还算公道啊。”

    那人介绍着：“这一副是柏木的，咱们这里还有少量桐木的，大多是松木的。当然，一分价钱一分货，材料不同价格自然就有区别。”

    “我订一副柏木的吧，就照着这样的做。”老杨想，该花的钱都花了，老伴儿活着的时候也没给她买过几件像样的衣服，去世的时候该送她一个体面的老房，也好让她能够安心上路。人常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在这里见了这么多，他的心里着实不好受。

    那人乐呵呵地说：“好的，好的，那你什么时候用呢？”

    这又是一句戳到老杨心窝子的话了，他真的希望永远用不着这个东西，可谁又能抵挡住病痛的折磨呢？“我也不知道。这样吧，四个月，最迟四个月后我来拉东西。”

    “好的，好的，我记下了，绝对不耽误你的事儿。”

    “需要交订金吗？”老杨问。

    “交，至少5元。”

    老杨掏出钱给了那人，那人接了钱装好，说：“来拉棺材的时候带一瓶酒、三尺红布、一挂鞭炮。”

    “好的。”

    老杨出了那人院子，向县城走去。来到中医院，他想先去大夫办公室问问老伴儿这几天的情况。

    大夫说：“情况还行吧，进食有所好转。”

    老杨听到这里有些激动，以为奇迹出现了。

    但是大夫话锋一转：“但这是暂时情况，以后会越来越糟糕。”

    老杨一下子又心凉半截了，告辞大夫迫不及待地进了老伴儿的病房，老伴儿看见是老杨，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老杨心都碎了，但他只能故作坚强，快步走上前帮老伴儿擦干了眼泪：“没事儿的，刚才我问大夫了，他说再住个十几天就能出院回家了。”他问：“灵娃呢？”

    老伴儿说：“和你的学生出去买饭了。”

    老杨感到些许欣慰，看到灵娃有这样的进步他打心里高兴。他坐在老伴儿身边，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说这几天家里什么都好，麦子再有半个多月就该收了，玉米苗都长到膝盖高了，灵霞家里也都好，军的身体也恢复的挺好，还说了在山川秀美工地工作的情况，特别提到天赐给自己把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工作轻松，来去自由，唯独没有说已经把坟墓修好了，以及把棺材也订下了的事儿。是的，他知道这时候要报喜不报忧，尽量要让老伴儿开开心心地躺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