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行走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头顶是漆黑的长天,一轮血红的太阳悬挂在长天的中央。
那太阳仿佛即将坠落,只要抬起头仰望天空,就会被它占据整副瞳孔。
明明离它那么近,可是却并没有感受到这种距离应有的耀眼与炽热——它的光是暗的,照亮不了它身下的昏暗;它的光是冷的,消灭不了充斥在这片天地里的寒冷。
简直就像是死了一样——牧云心想。
他艰难的在遍布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蹒跚,像是一名初学走路的幼儿。
这片土地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巨大的灾难,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到处都是深邃裂痕。
青金色的雾气不断的从裂痕里涌出,在约莫达到牧云腰部的高度浓浓地聚了一下,又忽的飘散开,转眼消散在阴沉的天空里,经过牧云身体时是一阵沁骨的冰凉。
牧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听到远方有一道模糊的声音在不断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那声音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焦急,又是那么的温柔,含着淡淡的泪腔,像是一片无暇的雪花,落入他的耳中,融化在他的心里。
他的心微微一颤,下意识的就控制着他的身体往那个方向走去了。
似乎是很长的路径,走了好久也没有到头,牧云感到有些疲惫,但他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心底深处的某个部位不断的涌出一种奇怪的情感支撑着他走下去。
像是悔,像是恨,又像是期待,他也说不清楚。
突然间下起了大雨,温热的液体从天空中落下,黏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衣袍与身体紧紧的贴合在了一起。
雨水粘住他额前的刘海与偏长的睫毛,飘进了他的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再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可又蓦地感觉目光豁然开朗。
巨大的物体从天空中游过,牧云抹了把脸,定睛一看,隐隐约约看出了一座建筑物的轮廓。
不是完整的建筑物,而是建筑物的残骸,好像是从一整栋楼上暴力折断的一部分。
像这样的残骸还有很多,仿佛潜在海底的鲸鱼,在没有光的夜空里悠悠地晃荡着。
柔软的呼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兽吼似的癫狂的笑声。
牧云垂眸,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道朦胧的身影。
那是一道修长的人影,穿着漆黑的衣袍,好像一柄披着暗色战旗的长枪,他/她白皙的脖颈与侧颜在黑暗中是那么的耀眼。
他/她笑着,像鸟儿展开羽翼一样展开双手,好像要拥抱这个世界,又好像是要拥抱别的什么,可是末了,他/她的怀里仍然空无一物。
“天死了……”他/她竭力的呼喊,声音凄然而狰狞。
“早该死了……”
“太阳也死了……”
“星辰也死了……”
“云也死了……”
“火也都死了……”
“谁杀的……”他/她的语气倏地尖锐了起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已悍然出鞘即将剥开某人的血肉刺进某人的灵魂里。
‘谁杀的?”他/她再一遍喊到,似乎是在质问谁,可是这片苍茫的天地里却并没有人回应他/她。
“对了……”他/她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释然了,紧绷的身体一松,森然的话语从他/她的口中平静的吐出——“是我杀的…”
凛冽的杀意如决堤的洪水自他/她的淡淡的语气中狂涌而出,滔天的巨浪咆哮着朝整个世界席卷而去,仿佛乌云压城仿佛万马奔腾,世界在这股庞大的杀意下摇摇欲坠。
惊涛中隐隐可以听见他/她歇斯底里的笑声,恣意而疯狂,压过了赫赫风雷。
世界忽地旋转了,牧云的双脚被迫离开了地面,极速的往原本是天空的方向坠去,转眼间与太阳仅剩咫尺,仿佛触手可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牧云头晕眼花,可怕的力量压迫着他的胸膛,他一气不顺,差点儿就要尖叫出声。
就在这时,坠落停止了,他浮在了半空中,双手双脚无力的飘着,面前是那轮沉寂的红日。
“唉有人在他的身后发出了悠长沉重的叹息。
牧云艰难地转过头,想看看是谁在叹息,叹的这么忧愁,叹的这么悲伤,叹的这么怨恨,像是终日徘徊在无名之地的古老幽魂不经意间的一缕轻吟,冰冷又空洞的情绪将人的心都填满了。
可他什么也没能看到……一双细嫩的小手覆住了他的双眼,萦绕在这双手指尖上的幽幽的花香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温柔。
泪水,不自主的从他的眼角流出,轻轻地划过脸庞,留下的痕迹温热又湿润。
有什么东西朦朦胧胧的在他的脑海里呼之欲出,可又始终不露出庐山真面目,他拼命的去想,想抓住那飘渺的思绪。
“你……是谁……”牧云缓缓地开口,声线颤抖的使简直他听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
“该睡了……”那手的主人梦呓似的说道:“放心吧,在你下一次醒来之前,我都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所以,安心的睡吧……”
“一切都会过去的……云——”
…………………………
牧云猛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熹微的晨晕。
晨光里她轻轻低下了头,模糊的轮廓朦胧了她与光之间的界限。
仿佛光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她即是光的本身。
有什么东西垂到了牧云的脸上,冰冰的,痒痒的,像是一段被裁下的黑夜,带着近乎丝绸一般的质感……
似乎是她的发梢。
好像有风送来幽谷深处的花香,牧云仿佛闻到了初春的气息。
“这里是天堂吗……她是天使?”
牧云空荡荡的脑海里此时只环绕着这一个想法。
牧云当然不信教,但是眼前的一切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了圣经里的场景——
温和的光芒照亮了溺水者昏暗的眼眸,天使从天而降,要将迷途的灵魂引渡到天堂……
说不定他还能亲眼见到上帝他老人家呢。
真美的光芒啊……温柔、暖和,让人忍不住想要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
牧云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往光芒的深处伸手抓去。
“天使”歪了歪头,又朝他凑近了一点,然后她张嘴,用含混不清的中文说道。
牧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眼前的一切瞬间恢复清明了,牧云立马缩回了手。
紧接着他双腿一蹬,飞也似的与“天使”拉开了距离。
二话不说改躺为跪,牧云对着刚刚一不小心就被他给猥亵了的“天使”连磕了数个响头。
“卧槽姐姐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刚才只是一下子大脑没有反应过来一不小心就把手给探了出去绝对不是成心要袭击你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牧云一边磕着响头,一边疯魔似的从口中吐出连他自己都有点听不明白了的呓语。
“天使”似乎被牧云这一突然的行为给吓了一跳,她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终忍下了远离牧云的冲动,而是悄悄的、小心翼翼地往牧云的方向又走近了一点点。
她温柔的凝视着牧云,声音和牧云最初瞧见的微光一样,温暖柔和的让人心惊。
“没识的没事的,我没有在亿的……你不要再扣了好吗?你的头好像都要磕出血了……”
她的声线带着一丝感人的颤抖。
牧云听完她的话,顿时热泪盈眶,他摸了摸自己已经磕的有些泛红的额头……感觉更加愧疚了!
稍微犹豫了那么短短的几秒,牧云缓缓地伸出了刚才那只犯贱了的手。
紧接着他用那种类似于“请麻烦你温柔一点”的语气,嗫嚅的说道:“那啥……这位姐姐,刚才之事的的确确是我的不对……我,我没有管好我的这只手,此乃我管教不严之错……呃,所以……”
牧云一边在心里措辞,一边慢慢慢慢的说道:“要不姐姐你把我这只手给砍了吧?”
“我砍你手干嘛?”“天使”皱着眉头嘟着嘴,一副很不理解的样子。
“那个……为了惩罚我刚才……那个袭击了你的事情……啊,不是说是为了pua你什么什么的……就是说,额……这样能让我心里觉得过意的去些……呃……”
牧云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可“天使”却好似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清风似的笑了两声,轻灵的跟个小鹿似的跳到了牧云的身前,俯下身,用近乎于一本正经与俏皮之间的语气说道:“我才不要你的手呢,喂,你看看我,像是缺你的手的人嘛?”
“啊?”牧云愣了一下,抬起头,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端详着眼前的这位“天使。”
她真的是个很美的女人,双瞳剪水,眼角画着一抹妖娆的的绯红,纤巧玲珑的鼻子下的嘴唇如初生的玫瑰般娇嫩,素白的肌肤像是沉淀的雪。
漆黑的长发瀑布般的垂在她的身后,柔顺的仿佛华美的绸缎,幽深的像是明朗的夜空。
牧云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天山雪莲的清冷,又感受到了曼珠华沙的艳丽,纯洁与妖娆这两种本该水火不容的气质同时缠绕在她的身旁——并没有冲突,而是如同一首歌的歌词与歌曲一样交相辉映,互相成就。
这是他过去的二十五年来从未见到过的一种女人,“柔媚”这个词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她好像一尘不染,又好像阅尽了红尘,清澈的像被深蓝的大海滤过的光,娇艳的仿佛一朵盛开在无垠雪地里的红花。
牧云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痴了,好在他的大脑还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刺激着他的嘴回答“天使”先前的问题。
“不,不像……”他的上下嘴唇呆板的张合着,结结巴巴的拼出这两个字来。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傻吧……他想。
因为他看见“天使”歪了歪头,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比花还好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