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之馆失踪的佣人叫马辛,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住在夏尔镇一处墓园附近的小屋。
小屋建在河岸旁,这里有整整一排低矮的房屋,几乎是用大小不一的木板胡乱拼凑而成,它们属于一个脾气暴躁的中年妇女,出租给不同的人居住,赚取租金。
房东领着赶过来的应钟和克里夫朵,走到其中一间屋前,指向斑驳的房门,没好气地说道:“就是这里,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一大堆衣服没洗呢!”
屋门旁有一个小窗户,里面乌漆漆一片,看不清状况,克里夫朵向房东问道:“马辛最近有回来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他的?”
房东表现的更加不耐烦,粗壮的手臂挠挠头,很不情愿地表示,“上一周的星期一,我见过他,因为每周都要给我交房租!这一周如果还没有回来,我就要收回这间屋子,租给下一个人!而他的东西,将成为欠租的赔偿!”
应钟试着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他转头看向房东,“有备用的钥匙吗?我需要进入房间搜查。”
“备用钥匙在我的家里,我难道还得跑回去,再折返回来?”房东的表情像是被惹怒的斗牛犬。
“这些给你,当作耽误时间的补偿。”应钟心中叹气,他不想过多争执,从钱包里拿出零钱,取出三十金钞递给房东。
金钱总能解决矛盾,房东夺过钞票,换上她所能想象的最和善的表情,“两位稍等,我马上回来。”
克里夫朵摇头,“课长,我想给您一个建议,要是所有案件都需要办案警官出钱,我们都得喝西北风过活。”
道理正确,应钟无奈地笑着摇头,不过手中的这笔钱是报案人给的‘酬谢’,也算是物尽其用。
没过一会儿,房东拖着一身赘肉回来,拿钥匙打开马辛的房门,一进屋,应钟想找电灯的开关,房东提醒里面只有煤油灯,没有铺设电线。
克里夫朵走过房间,来到另一头的窗户边,上面贴着几层遮挡光线的报纸,将其撕掉,屋内总算明亮一点。
这是一个简单的单间,陈设一目了然,一张老旧的床,一张木桌,角落的炉灶积累着厚厚的灰尘,看上去很少使用,盘子上放着干瘪的半个苹果,几件脏兮兮的衣服随地乱丢。
“真是‘一览无遗’。”克里夫朵感慨,蹲下来观察地板,也许会有其他线索。
“马辛有朋友吗?”应钟拿起地上的一件衣服,检查衣兜是否有遗留物,并向房东询问。
“我不知道。”房东大摇其头,“他一直独来独往,很少和人打招呼,这里也没人想和他交朋友。”
克里夫朵搜寻一阵,从床底下翻出几本书籍,内容大多烂俗,唯有一本例外,是一本人体骨骼和器官方面的医学书籍,经过多次翻阅而泛黄破损。
“居然识字。”克里夫朵把这本书递给应钟,“他或许想当一个医生?”
应钟接过书,随手翻看,里面的内容属于初级医疗知识和科普常识,他曾在军队接受过应急医疗救护的相关步骤,对里面的内容算不上陌生,“这是实用的工具书,不知道马辛为什么要看这个。”
屋内再无他物,生活用具维持最低程度,没有留下的钞票,很像已经逃之夭夭。
“说不定,已经离开夏尔镇了。”克里夫朵看向窗外的河道,“拿着雾之馆的东西,去外地销赃,彻底不见踪影,甚至有可能去往外国。”
有这种可能性,到车站买一张票就可以离开小镇,售票员不一定记住马辛的长相,况且,就算知道对方的目的地,调查的难度也会大大增加,基本宣告案件的失败。
“假使他还留在这里。”应钟的口气有些不自信,“先这样调查。”
他翻看其他的书籍,经过比较,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书购买自同一家书店,离这不算太远的一处街区。
“分头行动。”应钟放下书籍,“我去这家书店打听一下,有没有见过马辛,如果没有别的线索,你再去一趟雾之馆,问询和马辛共事的同事,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走出逼仄的房间,应钟前往书店所在的街区,一侧的墓园不时有神情肃穆的人进出,伴随着低声的抽泣,亡魂的最终居所,仅仅是一块小小的墓地。
骑行约半个小时,应钟来到书店附近,视线在各家商铺间逡巡,好一会儿才找到不起眼的书店。
这是一家旧书屋,门口的玻璃有一道裂缝,几片胶布难看地贴在一起,看不到顾客上门的迹象,他锁好自行车,推门进去。
门铃响起,书店内空间狭小,一排书柜装满旧书,地板上堆积着整捆旧报纸,移动起来很困难,另一侧的角落是低矮的柜台,有一个瘸腿老人坐在椅子上,戴着一副老花镜,翻阅当日的报纸。
看到身穿警局制服的应钟,老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当是一位普通的顾客。
应钟环视周遭的书籍,种类繁多,老旧程度不一,他挪步到柜台旁边,“您好,打扰一下,我想打听一个人。”
瘸腿老人放下报纸,摘掉老花镜,面对着应钟,双手放在桌上,“请问吧,如果我知道的话。”
“您认识一个叫马辛的人吗?”应钟详细描述对方的长相,“他来过书店购买过一些书籍。”
“当然认识。”
老人竟没有犹豫和回忆,令应钟心中一喜。
“确定是我所描述的马辛?”应钟再一次确认,“您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以前。”老人看着自己皱巴巴的双手,“平时没什么客人,我的记性也没出大问题。”
马辛时不时过来一趟,每次停留上一两个小时,翻阅喜欢的书籍,他的词汇量有限,识字水平不高,需要向老人请教一些词汇的读音和具体含义。
唯一奇怪的举动,马辛写过一封情书,给他刚认识的女友,迫于言词匮乏,请老人润色,女孩的名字令他感到意外,那是一个很稀有的姓氏,他凑巧认识,这户人家唯一的适龄女孩,因为一场意外去世,前几日已经埋葬。
“也许是同名同姓的人。”老人摇头,“或许是暗恋已久,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没告诉他真相。”
收集的信息有限,应钟告辞,前往雾之馆,到达的时候,正好撞见从雾之馆出来的克里夫朵。
两人交换信息,发现雾之馆的员工对这位失踪的同事知之甚少,克里夫朵蹙眉,“其他员工和马辛的工作时间不一致,马辛的夜班只有寥寥几个人,他很少和同事说话,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接着,两人去沿街的店铺调查,是否有人见过失踪的男人,地毯式的搜查虽费力,往往会有意想不到效果,有不少人见过马辛,他最常去的是一家咖啡店,购买上一份甜甜圈,当作下夜班的早餐。
店员告诉应钟,马辛在上一周的星期一清晨,最后一次来咖啡馆就餐。
他当时表现的魂不守舍,吃东西的时候一直望着橱窗外面,似乎提防什么人的出现,待了几分钟,就匆匆离去。
“来一杯咖啡。”克里夫朵坐到沙发上,一脸疲惫,用纸巾擦汗,对服务生喊道:“再来一份三明治。”
应钟也坐下,“我也要一杯咖啡,再来一个热狗。”
黄昏将至,这起案件不需要二十四小时追查,他们打算吃个简餐,回警局准备下班。
应钟回忆着今天收集到的信息,书店老板提供的情报让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而且,他总觉得自己遗漏掉什么线索。
克里夫朵先一步回警局,应钟留在咖啡馆休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猛然想起,那件留在马辛家的衣服,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来自尸体的腐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