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没有理由不接受这份贵重的聘礼,因为十七年来他们找不到理由去拒绝这门亲事。
如果一个人能让你找不到任何借口去反驳他,是可喜还是可怕呢?
罗皖妲坐在聘礼的箱子上欣赏着这几乎可以倾城的金银珠宝,听说西南的秦家如今已经晋升为五霸诸侯之一,富不可言。
看来真如婶婶所说,她当真倾国倾城了。
这里是客房的客仓,如今正放着她那金山银山的聘礼。
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个人——昨晚吐酒的那个,她知道他是谁,为他倾城的那个男人嘛,“为什么我会值这么大的价钱?因为我是罗武安的女儿?”她问他。
男人笑一下,抬起长腿跨进仓房,在她对面的木箱旁找了个空位,倚到箱子上,两人的衣襟紧靠,只差分毫便会相接——以一个陌生人来说,他真是没规矩,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这是个霸道的人——她想。
“对。”她值这么多聘礼,确实是因为她背后的罗武安。
“你这么说真让人泄气。”脚尖勾着木箱上的红绸逗弄着,“不怕我因此发小姐脾气不答应你?还是你觉得我爹娘一定会因为政事而牺牲掉我的幸福?”
他想也没想,道:“我相信你不会拒绝我。”
这她到好奇了,“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妻子。”今生注定。
身在罗家,见识过各样的蛮横霸道,这位仁兄算得上个中翘楚了,“如果你坚持,我也不会反对,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为难我爹娘,我会答应你,如你所愿,前提是你不要后悔。”跳下木箱,站到他对面,即使近到毫厘,两人的衣衫却仍旧没有任何黏连——她很会保持距离,“不过我得先提醒你,我可不是十一年前那个随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小丫头,如果你能接受未来待定,我会告诉我爹娘,跟你走。”她记起他了,弄明白了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于十年前他们认识。
秦恒笑着点头,接受她的挑战,虽然还不大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相信那会让他枯燥的日子变得有趣些。
只是不知是恶趣还是喜趣。
罗家小姐在燕云一直是以貌美而闻名,之所以没有刁蛮任性、心如蛇蝎这些评价,全是拜母亲的遗传所致——罗皖妲与母亲一样,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不过她比母亲更极端一些,但凡能让她着手对付的人,虽说不上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但绝对会饮狠九泉,后悔不该招惹她。
小小年纪的她不但参与了母亲的事物,还与哥哥们一样,拥有属于她自己的死士。
这听上去真可怕不是?
也许是父母太幸福,所以她也很想去模仿,但生活不是可以模仿的东西。
没错,她是有个好丈夫,温柔又威严——很少有男人能把这两点调和的如此完美,她也有平安富足的生活,甚至还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可——就是意难平。
刚成亲的那段时间,她是很庆幸有这么个丈夫的,但——一个只会供给你容忍与温柔的男人,并非全然是好事,他们俩之间很少有交流——甚至没拌过嘴,他根本只把她当个女儿在养,如果晚上不上床的话,她真该这么叫他。
他们之间不曾存在过激情这种东西,也没有任何的信任与沟通——因为这男人打从一开始就当她是孩子在养。
她生气他只会当她发孩子脾气,她折腾,他认为她是生活太无聊,因为她是被宠坏的罗家大小姐嘛。
在经过两年的“交战”后她有些气馁了,也许他天生就是个没激情、没趣味的男人吧?她想。
干脆算了,就这么过下去吧,兴许习惯后也就习惯了,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幸运遇到相亲相爱这种事。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那男人是有激情的,也有沟通,只不过对象不是她而已。
所以她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惩戒——把那个让他有激情且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什么狗屁义嫂狠狠折腾了一顿,再在他的饭食里放了点蒙汗药——只有她有这机会,顺便又让死士制造了点烟雾,防止他在暴怒后能马上找到她……林林总总做了不少事——那人一向慧智,她总要安排的周密些。
这之后她带上儿子远到岭南扑蝴蝶去了——不回娘家是不想父母担心,她有能力照顾自己和孩子,也有能力让自己开心,更懂得“私不误正”的道理,不能因为她这点事让罗秦两家生分。
她一向不喜欢花儿,但喜欢花儿引来的蝴蝶、蜜蜂,这无名谷是在她成婚那些日子出外发现的,到处都是花儿,到处可见粉蝶儿飞舞,于是她让人在这儿建了几栋小竹楼,竹门对着整片花海,一打开门就是一片缤纷,本来打算带他一起来的,现在看也没这个必要了。
他忙,一心扑在正事上,唯一剩的那点余力都给了他的亲人和知己,像她这般孩子气的妻子,只需要衣食富足就足够了——他这么认为吧?
坐在竹楼门前的栏杆上,一边看儿子在草丛里疯玩,一边看大嫂的来信,家中平安,父母也依旧康泰无碍,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唯独她,再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任意妄为。
他有很多家人,刚进门那些日子几乎分不清哪个是谁。他是岭南的主人,也是秦家的家主,更是一族之长,所以他要处理的事很多,因此往常她即便闹他,也不是十分尽心,毕竟对一个整天忙到吃饭睡觉都快没时间的人作幺蛾子,实在太没人性,所以尽管她怪他,却依然不会做得太过分,毕竟还是心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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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家人、族人都很尽心,事无大小,都照顾的无微不至——他说秦家能在岭南站住脚,靠的就是家族的凝聚力,所以他们的事,他一向很认真在对待。她没有为此反对,毕竟那是秦家的传统不是?虽然有时候他的那些族人确实很欠揍,但因为他,她都无视了,作为秦家的女主人,她自信做得还不算差。
事实上最让她受不了的是他的态度——他一直把她当孩子看,确实,有时候她的行为是有点孩子气,可那都是在只有两人时,而且都是为了让他有点丈夫的自觉,可除了在床底之事上他能履行丈夫的责任外,其他时间依旧像父兄一般,如果是为了找个爹爹或哥哥,她大老远跑来这儿做什么?
在无计可施后,她终于承认他就是那种人了,没有喜怒哀乐,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但不是,她见过他对那个什么义兄遗孀坦露心事——他居然愿意跟一个外人深谈,却不曾给她露半个字!
很好,既然他有红颜知己,她这糟糠之妻也不便过多打扰他们的真爱,她让贤,不过让贤之前要把心中的怒气清理干净……
在她离家前,依次把之前那些让她看不顺眼,甚至恨不得揍一顿的族人弄得倾家荡产,还让他那位红颜知己在众贵妇中丢尽颜面——既然她那么喜欢做别人丈夫的知己,她就成全她,有了那糟糕的名声,相信秦恒会不得不纳她进府,让她在那龙潭虎穴的秦家自个遭罪去吧,顺便也让那男人看看知己在油盐酱醋茶的平凡日子里,到底还有没有心思跟他谈情说爱。
一切完毕之后,她亲自给那位秦王来了点蒙汗药,让他多睡两天,反正他也缺觉。
这之后,她带着儿子离开西峦城,来到这蝴蝶谷,过得舒适又自在。
前天西峦有飞鸽传书,说他正派人四处寻他们娘俩,应该很急吧?若真找不到她,她爹和大哥估计会南下吃了他,何况她还带走了他唯一的儿子。
想到他也会气急败坏,心里就舒坦,连带吃饭、睡觉都香起来。
“小姐!”虹影是她的死士,自八岁起一直跟着她,很少有如临大敌的时候——毕竟她也没几次惊险的遭遇,所以历来都是当贴身丫头在侧,乍见她竖眉立目还真有点不习惯。
虹影的紧张情绪似乎也感染到了她,不过她十分肯定这里没有危险,尽管三座山外就是南蛮,可秦家在这里设置了最精锐的兵士,所以她才敢带儿子来,当然,天下没有绝对的事,于是对虹影吩咐道:“你去把小群先带过来。”即使心有不安,也没有过分慌张。
虹影飞身往快两岁的小男孩掠去。
而她则起身眺望山谷的入口——
似乎是有马蹄的声响,而且越来越近。
虹霓她们应该不至于这么没用吧,轻易就让人入得谷来?
而且还不止一个——有……至少七八个人。
直到那些人近到足以看清眉眼后,她轻轻松下一口气,不是什么南蛮人,而是她那位温雅的俊相公。
手肘搁在栏杆横木上,两手托腮,微笑着迎接那位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的秦王殿下……
只见他跳下马,扔掉缰绳,眉角严肃紧绷,双目直盯着她不放,喝,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头一次见呢。
重重的脚步踏在竹楼的地板上,踩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不要把你窝囊气撒到我头上。”她双手撑腮,淡淡提醒一句已经来到眼前的丈夫。
“原来你还知道做了错事?”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隐忍,还有急切后的喘息待定,真是丰富。
“如果你想栽赃,我也无话可说。”瞅着他,她轻道:“我可什么都没做。”他那几个族人倾家荡产是因为他们贪心不足,她只不过替天行道,把他们的钱分给缺钱用的人而已,至于他那位红颜知己,她也只不过让别人知道她的意图,既然她那么想嫁给一个有妇之夫,她给她一个机会,前提是她敢的话——秦家向来是一夫一妻,她想篡位就得先把她这正牌夫人干掉,不过情势可能对她很不利,因为她是逐北王的闺女,想废她得废不小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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