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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春祭日, 夏祭地,秋祭月,冬祭天。一年四祭,从没有哪一次能像今夜一样无须顾及儒家礼教, 无须在意旁人目光,可以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尽情地穿梭在灯光织就的长河之中。

    有人在岸边置了香案, 摆了瓜果和月团,焚香拜月。姜颜将目光投向河面被水光搅碎的灯影和月光,心口发烫,手心也发烫, 渗出些许汗来, 可苻离却像是并未察觉似的,反倒握得更紧了,也不嫌弃掌心略微潮湿。

    也不知站了多久, 只知道桥上看灯赏月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姜颜有些忍不住了,歪着脑袋望着身侧英挺的少年,朱红的唇微微一勾, 轻声道:“你还要牵多久呐?我的手,好热。”

    苻离也定定地回视她, 眸中倒映着万家灯火, 比平日多了几分暖意。过了许久, 他才松了一根手指, 两根,顿了顿,他勉为其难地改成勾着姜颜的尾指,问道:“这样,好些了么?”

    河边湿润的夜风袭来,吹散桥下秋波。两人尾指勾连,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

    “好些了。”姜颜轻咳一声,一只手不安分地摩挲着月团盒子,垂下的眼睫在灯火中根根分明。半晌,她提议道,“我们下桥走走?这里人太多了。”

    苻离看了眼周围拥挤的人群,点头道:“好。”

    两人勾着手指下了桥,顺着主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的商铺多半关门了,唯有几家酒肆饭馆和点心摊位还亮着灯笼。秦淮河画舫中的琵琶声已经远去,灯火阑珊,这会儿才显出几分夜的静谧来。

    路边的食肆前站着一对年轻的夫妇,俱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勾了手指的苻离和姜颜,其中那妇人还不住地掩唇轻笑,似是见到了什么稀奇物件。

    姜颜下意识挣脱了手指,抱着糕点盒问苻离:“那位夫人在笑什么?”

    苻离看了看一身少年打扮的姜颜,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掌心,神情略微不悦道:“没什么,莫管他们。”

    方才拉着手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不勾手了,反倒觉得不适应起来。姜颜伸手捋了捋鬓角垂下的发丝,忽然道:“光漫步消食,也有些无趣,不如我们来玩飞花令罢?”

    “……飞花令?”

    “对,今日中秋,诗中必须有‘月’字。”

    说着,姜颜抱着月团盒子倒退着走路,眼里映着长街灯火,笑着说出第一句:“月出惊山鸟。”

    按飞花令的规矩,所接诗句必须格律相同,且依次第二个字、第三个字必须含有‘月’字,以此类推,五个回合为一轮。姜颜所吟第一句是五言,那么苻离也必须接五言,且第二个字须得是‘月’,诗词皆可。

    若是反应迟了些答不上来,是要罚酒的。

    虽离开国子监二月有余,但苻离才学仍在,不假思索便接出第二句:“明月几时有。”

    “清江月近人。”

    “一帘风月闲。”

    第五句又轮到了姜颜。此时街道灯火渐暗,四周幽静,唯有两人步履叩在地砖上的轻微声响。

    微风徐来,道旁的金秋桂子簌簌抖落,空气中满是醉人的芬芳。姜颜站在桂树下,笑吟吟念道:“垆边人似月。”

    苻离缓缓停住了脚步。

    姜颜的身后就是一家酒肆,眼前之人更是比月色皎洁,这一句出奇的应景。苻离心中一动,仿佛那些没有生气的字眼也因姜颜而鲜活了起来。

    姜颜并未察觉到苻离骤然间幽深的眸色,只笑着催促他:“若再答不上来,便要罚你了。”

    话还未说完,苻离忽的向前一步,将她逼至晦暗的角落,整个儿笼罩在自己身形的阴影里。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姜颜一愣。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背脊顶上身后粗糙的桂树,霎时桂花如碎金落下。

    月上中天,夜色是最好的保护,将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与繁华的都城隔离开来。苻离的眉眼隐藏在阴暗中,深不见底,又暗潮涌动,是姜颜所从未见过的陌生模样。

    他迟疑着伸手,替姜颜捻下发间的桂花,然而桂花虽捻去了,那只手却停留在她鬓边久久不曾落下。终于,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修长的手指从姜颜的鬓边下移,轻轻地停在她的脸颊上,轻得如一瓣花落在脸旁。

    姜颜微微瞪大眼,看着黑暗中的苻离微微压低身子,脸颊朝前凑了寸许,鼻尖对着她的鼻尖,只有一寸便能挨在一起……下一刻,姜颜慌乱抬手,将手中的东西塞入苻离微张的唇中。

    旖旎散去,苻离被突然塞入嘴中的东西唤回神智,猛然惊醒,退开些许,伸手将嘴里的东西拿下,才发现是个月团。

    唇上沾了些许酥皮,他下意识一舔,随即背过身去不看姜颜,唯有两只耳尖在月色中透着些许微红。

    “这月团是你的,理应该你先尝尝。”姜颜有些局促地拍了拍纤尘不染的衣襟。

    见苻离怔怔地站着不动,姜颜望了他一眼,又望了他一眼,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方才那样,是要作甚?”

    苻离手掌紧攥,都快将月团捏碎了,望着她嘴唇动了动,而后飞快地说:“不作甚。”说罢,他握着刀扭头就走。

    姜颜按捺住嘴角的笑意,负着手优哉游哉地跟在苻离身后,待突突的心跳平静了些许,才开口唤道:“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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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下,街道空旷,残灯如星,少年握刀回身,目光与她交接。

    想了想,姜颜问:“若是没有那婚约,你会喜欢我吗?”

    苻离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修长英气的身姿定格成月下的剪影,一瞬间的沉静,又恍若隔世。

    “算了。”还未听到答案,姜颜自己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取了一个月团塞入自己嘴中,转身含糊道,“料你也不会。”

    “我会。”身后,清冷的嗓音坚定传来。

    声音很低,带着些许难为情的别扭,但姜颜依旧听清楚了,听得非常清楚。

    她嘴角一勾,没有回头,只是步履轻快了很多,捧着啃了一半的月团,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继续朝前走去。蟹黄月团是咸口的,她却品出了甜味。

    身后那人果然按捺不住了,一路小跑追上来,一把拉住姜颜的手急切道:“姜颜!”

    姜颜停住了脚步,回身笑问:“干嘛?”

    “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苻离抿紧唇,然后低声道:“我方才回答你的话,你听见了不曾?”

    姜颜眼里含笑,故意逗他,“什么话?你再说一遍。”

    苻离却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狡黠,料定她是听见了,面色轻松了些,淡淡警告她道:“不许戏耍我。”

    姜颜心想这人真是小气,好听的话也不愿多说一句。虽然腹诽,但还是笑吟吟一拱手,“是,苻校尉!”

    于是苻离眼里也有了笑意,短促地笑了声,而后恢复冷静,耳尖也不那么红了,方按着佩刀道:“走罢,我送你回去。”

    有了前车之鉴,此次为了避嫌,苻离只将姜颜送到国子监拐角前的大道上,目送她进了门才策马离开。

    夜逛了许久,姜颜也已疲乏,抻着腰去了后院寝房,打算好生歇息一晚。

    谁知进了门才发现阮玉也在,正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解了衣裳跪在床铺上,往自己的胸口一圈一圈缠束胸。

    姜颜今夜心情大好,思绪有些飘飞,并未发现阮玉的异常,悄声走过去道:“阿玉,你不是去你伯父家过节了么?怎的现在就回来啦?”

    尽管刻意放低了声调,阮玉仍是被吓了一跳,猛然从床上跪坐起来。姜颜看到她湿红的眼睛,不由一愣,将月团搁在床头的小案几上,收敛了笑意问:“怎么了阿玉?”

    阮玉摇了摇头,揉着眼睛道:“没什么,阿颜……”

    “是不是你大伯家的人欺负你了?”姜颜一眼看穿了阮玉的心事,伸手摸了摸阮玉胸口上勒紧的束胸,叹道,“好端端缠这个作甚?勒得这么紧,就不怕将自己憋死?”

    沉寂了一会儿,唯有油灯的噼啪声。

    “她们说,我是天生的狐媚子。伯父府上的姐妹们,身量都不如我这般……”阮玉吸了吸鼻子,笑得有些勉强,“这般奇怪。”

    “你身量哪里奇怪了!”姜颜简直哭笑不得,点着阮玉的额头道,“你就因为她们嫉妒你凹凸有致的身量,便躲起来自个儿束胸?”

    阮玉睁着发红的眼,愣愣道:“嫉妒?”

    “自然是嫉妒,因为这是她们没有的,她们得不到,就只能骂你两句出气,也只有你会傻乎乎地上当,任她们欺侮。”姜颜给她披好衣服,坐在床沿宽慰道,“薛睿之流说你姿色妖冶,是因为他们垂涎你的美色,却又怕有辱门楣和圣人遗训,以美色误人当做自己思想龌龊的借口,你可不能上当!真君子才不会因你丰乳纤腰而鄙夷你呢!”

    说着,姜颜抱了抱阮玉,“以后阿玉别去劳什子大伯家了,跟着我混罢。”

    阮玉破涕为笑,裹紧衣裳轻笑道:“我才不呢。你现在有了苻大公子,我若还在你旁边晃来晃去,岂不碍事?”

    “胡说什么呢!我和他……”顿了顿,姜颜抿唇笑道,“我和他还早着呢。”

    月影西斜,中秋节在两个客居他乡的姑娘的笑闹中悄然流逝。

    之后,姜颜又投入了国子监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每日除了读书考课,便是与同窗们一起练习祝神乐。此次祭天颇为盛大,冯祭酒很是重视,要求比平日更为严格,一个音不准、一个姿势不对,便要全体重新来过。

    一场祝神乐要奏上小半个时辰,如此一遍又一遍的重来,学生们苦不堪言。

    直到叶片泛黄的十月,疲于练习的姜颜才从魏惊鸿的嘴中得知了苻离的近况。

    听闻他在校场比武中表现十分优异,被北镇抚司抚使蔡岐举荐,提拔为锦衣卫从七品小旗。

    虽说是个芝麻大小的武官,手底管辖的人也不多,但到底是个正式的官职,比之前连品级都没有的校尉要好上太多。

    迈出如此重要的一步,姜颜自然是为他欢喜的,当即托魏惊鸿传了口信给苻离,约定十一月初的朔望,在先前相聚的食肆为他庆贺升官。

    那日姜颜特意去得很早,用自己全部的月银点了好酒好菜,可谁知一直从午后申时等到夜色降临,苻离也未曾赴约。

    夜色渐浓,姜颜换了好几个姿势,等得百无聊赖之际,只见雅间的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姜颜几乎立刻就站起身来,谁知来人却并非苻离,而是魏惊鸿。

    魏惊鸿纸扇也没带,气喘吁吁道:“不必等了,苻离方才托人来了口信,他领命出城缉拿要犯,归期未定。”

    闻言,姜颜松了口气。

    不是失落,而是释然,还好他并不是在来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能者多劳,想必蔡抚使很是器重苻离的。

    魏惊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姜颜的神色,讪讪道:“苻离还说,让你别生气。待他归来,他会亲自向你赔罪。”

    姜颜扑哧一声笑了,反问道:“我生什么气?只是如此好酒好菜,便宜你啦。”说着,姜颜开门吩咐店小二上菜,又顺手塞给魏惊鸿一双筷子,“坐下,吃完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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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惊鸿:作者再爱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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