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惊讶望了方静言一眼。
早知道他恨,却没想到他恨到如此地步,恨不能随时随刻在她背上捅进一刀!
老内监的脚步已到了眼前。
兰芽从方静言那边收回目光,攥紧指头迎向那老内监。
老内监的眼珠子几乎已是掉到了兰芽面上,两手掌心相搓着,仿佛心痒难耐,“哎哟,你这个孩子,怎地生成这个模样儿。”
此时,兰芽反倒不怕了。
也许要感谢那死鬼冯谷,曾经在夜色林中向她展示过一个年老太监的龌龊嘴脸,于是此番再度撞见,就算心惊,却已不胆寒。
就在老内监已向她脸蛋儿伸出手来的当儿,兰芽却一矮身子。老内监一摸竟然摸空,不豫地垂首去找。却没想到兰芽竟然是双膝跪倒在地,口称:“小子请老伴伴的安。”
“哎哟,真是个甜嘴的好孩子……”
老内监当真没想到。但凡送到他这儿来验身的,都是初进宫的内监,虽然年纪打小都有,但是一进宫门来都必定被皇家威仪给吓着,进到他眼前的时候,个个都跟木头似的,任凭他怎么着都成,绝不敢有半点反抗或者声张的。
当然就更别说还能这么有眼色的了。
老内监便伸手扶起兰芽,“来来来,让伴伴好好瞧瞧你。嗯,天庭饱满,地阁周正,倒是副好相貌!”
老内监阅人无数,对于相面有些心得,嘴上虽如此说,心下却不由嘀咕:虽说这面相薄了些,这一生注定颇多波折,不过好在时刻有贵人辅助,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虽然这一生大富大贵都从手心儿溜走,不过也能长命白头。
老内监的两手抚在兰芽肩头,兰芽用力忽略他那只手之前刚摸过什么……
兰芽保持微笑,“小子多谢伴伴!只是小子愚钝,不懂何为天庭,何为地阁,又怕辜负了伴伴的赞誉……所以还请伴伴给小子具体讲讲。”
反正跪着,反正这姿势他没办法验身……反正尽量拖延时间,只待息风发现她不见了寻来就好了。
方静言在旁冷眼瞧着,恨恨地道:“他是想拖延时间!”
老内监一听也乐了,伸手拍她肩头一下:“你个淘小子!别闹了,赶紧起来吧,伴伴给你验完了,也好别耽误正事。”
兰芽更低俯身,不肯起来。
“小子想跟伴伴求教一事,伴伴只需三言两语指教了小子,小子这便起身!”
老内监也无奈,只好答应:“你说吧。伴伴我可不能与你啰嗦,真的只能给你三言两语!”
兰芽欢喜地磕了个头:“伴伴,小子就是好奇,是否这皇宫里所有的公公都是到伴伴这儿来验的身?”
“那是自然!”老内监很有些自矜地说:“不妨告诉你,就算现时身居高位的各位太监,当初刚入宫的时候,也是从咱家手中走过去的!”
兰芽心下一安:那就是说,司夜染也是如此。
兰芽再真心诚意地磕了个响头:“伴伴请恕小子多嘴……小子净身前后,偶然听见资历深的刀子匠老爷们的闲谈,却怎地还有说若有年幼净身的公公,待得成年之后说不定还能长出肉凸来……?”
“哎哟,你个小祸精!”
不待兰芽说完,老内监抢上一步来,一把将她嘴给堵上。他瞪圆了眼珠子警告她:“这话可不准再胡说出去,记住没?”
他那手……竟然直接堵住她的嘴……
兰芽忍住恶心,目光里只流露出驯顺,用力地点头。
老内监这才松开手,面上却已冷了下去,抱着手肘居高临下睨着她:“这些话都是大逆不道的,说这话的人也同样是大逆不道。这是皇宫大内,没的一个半个字传出去,被各宫娘娘听见了,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小子,你记住喽,出了这个门儿之后,便别这么嘴上没有把门儿的了!”
这已是很严重的警告,兰芽却仿佛没没听见,妙目光华一闪,抬头来直望老内监:“伴伴如此说来,那便是真的了!”
老内监面上遽然变色:“咱家什么都没与你说过!”
兰芽不容他否认,口齿伶俐地追上:“伴伴与其费尽心思否认,倒不如给小子一个明白的示下:究竟宫里有没有法子避免此类事情发生?倘若没有,那倘若出了秽乱宫闱的事,那首先追责要掉脑袋的人,头一个可就是伴伴!”
老内监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大胆子,又是这么口齿伶俐、一句不让!
老内监便寒了脸,冰冷一哂:“你又见过几分世面!宫里的规矩,岂是那帮刀子匠几句胡诌便能坏了的!——我且不妨告诉你,小子你给我记住喽:不光你们刚进宫来时要咱家验身,即便是将来你进了司礼监,当了随堂太监、秉笔太监,甚或是掌印太监,你也依旧要每月两次到咱家这里来,让咱家再替你验清楚喽!只有万分干净的,才准伺候在皇上和各宫主子身边儿!”
原来如此……兰芽狠狠儿地攥了攥拳头:话虽如此,可是她就不信抓不住司夜染的把柄!纵然身子不能出差错,但是他依旧有其它的法子来取悦贵妃!
老内监伸手一把拎住兰芽衣领,将她扯起来:“怎么着,现在该让咱家给你验过了吧!好好儿的孩子,偏生了一张多话的嘴,真是可惜!”
老内监那张干核桃般的脸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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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忽地一声大喊:“你敢!”
老内监怒火更炽:“咱家有何不敢!咱家方才与你说得清楚,就算司礼监掌印太监,到了咱家这里来,都得按规矩让咱家摸过!”
兰芽咬着银牙强硬一笑:“那御马监掌印太监司夜染司大人,伴伴是否也敢如方才对待薛行远一般对待司大人!”
老内监一怔,面上却越显阴森:“不消你提醒,我也知道你们是打灵济宫来的新人。你此时才搬出司大人来,也已是晚了!”
左右手臂已被那两个身高力壮的内监掐住,身子动弹不得。兰芽不怒反笑,“伴伴何苦这般色厉内荏?伴伴分明没敢回答小子的话——说呀,倘若此时的人是司夜染,伴伴可否以对薛行远的手法对他验身!”
老内监狠狠盯着兰芽,却没说话。
兰芽放声大笑:“我就知道你不敢!”
心下也越发凛然,原来司夜染的心狠手辣,饶是司礼监的宦官也不敢得罪……
老内监面上挂不住,伸手一把扯住兰芽腰带:“可惜了,你总归不是司大人,于是你便逃不过今天!”
兰芽悠然而笑:“伴伴,你若坚持要这般验,那只管伸手;不过别怪小子没提醒过你——你这只手伸出来好伸,怕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兰芽轻蔑地盯着他那只苍老的手:“伴伴一辈子在宫里,不过都只凭着这之首才能干这件差事。可是倘若伴伴连这只手都丢了呢,试问宫里还会养伴伴这样一个废物么?”
老内监一惊,不敢置信道:“一个头次进宫的小子,竟敢在咱家的地盘上,如此出言威胁咱家?”
兰芽笑得更从容,“伴伴你过来,我与你耳语一句。”
兰芽越是放肆,那老内监自然越举棋不定。他无奈之下只好凑过耳朵来。
兰芽清凌凌一笑:“……你可知昨晚,小子我睡在谁的榻上?实不相瞒,这地方那个人还没用手碰过,若伴伴抢先摸了,伴伴自己想,以他的性子,伴伴这只手还能留得住否!”
此时此境,也只能这样暂时抛开廉耻,先抬出昨夜的一切来求自保!
兰芽压住心底苦涩,只让自己笑得更加明丽。
老内监果然有些犹豫,目光不自禁地瞄向缩在一旁的方静言。
兰芽便猛然偏首,冷笑着盯住方静言:“告诉他,我究竟是谁!”
方静言面色绝望地苍白,可是眼瞳却阴森地黑。
兰芽心下一沉,随即攒了口口水,猛地唾向方静言:“你好大的胆子!从前我念着咱们从牙行一同走来的情分,纵然你对我言行不敬,我也都忍了,以为终有一日能等到你体谅……可是今日情状,却让我不得不死了这份儿心!方静言,咱们有账不怕算,你此时若再坚持不说话,等我们回了灵济宫,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好好说话!”
方静言被骂的羞愤交加,忍不住回嘴:“兰公子,你这是威胁我!”
兰芽哪里有功夫真的跟方静言斗嘴,她只捉住他下意识喊出来的称谓,猛然回头瞪住老内监:“伴伴可听见了他喊我什么?兰公子……伴伴阅历深厚,难道还猜不透这称谓的含义?”
老内监果然一惊:“原来你就是,就是那位兰公子?”
兰芽傲然一笑:“来呀,继续来验身好了!本公子等着你!”
那老内监面上的肌肉一条条地抽搐,到后来整张脸都在扭曲。兰芽便更傲然,冷笑相对。
只有她越从容,那老内监才会越胆怯,才越有把握逃过今日的劫难!
就在此时,门外忽地一声阴嗖嗖的笑:“本官倒要看看,这偌大的宫墙之内,还有那个小小内监竟是摸不得的!”
这宫里的房子,虽然看着都是那么富丽堂皇。就算这司礼监是宦官镇守的地界儿,比不上皇上娘娘的寝宫,可是也依旧飞檐高耸。
可是这些房子却都是阳光永远照不进的幽暗。纵然外头的阳光有多盛大,也大半都被窗外的廊檐遮住;纵然有些光束能幸运地照进窗内,却也只能照亮窗户根儿眼前那么巴掌宽的地界。
听见门外的动静,兰芽向门外望去,便只觉逆着光,外头的光芒太过强烈而刺眼,只能影绰绰看见个轮廓,却根本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直到那老内监并两个助手都扑通跪倒在地,口称:“仇大人”时……兰芽才悚然一惊,已是一头一身的冷汗!
哪里想到,盼来的人不是息风,而反倒是冤家对头仇夜雨!
原来方才仇夜雨对息风说他先走一步,不过是虚晃一枪,让息风放松对他的警惕。他在外头兜了个圈子,直接寻到兰芽验身的屋子来!
这个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
仇夜雨缓缓踱步进来,绕着兰芽走了两圈,上下前后地将兰芽打量清楚。
遂淡淡一笑,冲那老内监说:“王顺儿,旁的屋子里十个八个的都验完了,怎地就你这里,不过三个,却磨蹭到现在还没验完?”
原来老内监名王顺儿。
王顺儿不敢怠慢,忙凑上一步,低低附在仇夜雨耳边说了几句。
那自然是关于兰芽身份的话,与忌惮司夜染什么的。
不料仇夜雨听完,却响亮一笑:“你净胡说!我们小六儿岂是那样徇私枉法的人!他一向是最守宫规的,万事都只以皇上为重。”
仇夜雨冰冷的目光,宛如粘稠凉滑的蛇,在兰芽面上游弋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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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兰公子真的是小六儿的新宠,那也无妨,小六儿必定不会为了他而坏了宫里的规矩。再说这里是司礼监,不是小六儿的御马监,小六儿又岂会干涉咱们的差事?”
仇夜雨语声听似温柔,可是那里头的奚落和嘲讽却让人鸡皮疙瘩粒粒耸起!
仇夜雨盯着兰芽的眼睛,吩咐王顺儿:“办你的差。若有差错,本官在此替你担着就是!”
宫里的人,但凡有点心眼儿的,谁不知道年轻一辈的太监里头,仇夜雨跟司夜染是死对头?
就算旁人都未必敢得罪司夜染,可是仇夜雨敢;但凡司夜染说是的,仇夜雨一定说非。
此时既然得了仇夜雨的撑腰,那王顺儿自然胆气大增,涎着脸躬身称谢,当着仇夜雨的面儿,朝兰芽裤腰伸过手来——
情势已至此,兰芽索性笑声更亮:“好啊伴伴,原来是仇大人替伴伴撑腰!伴伴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仗着仇大人的支持而欺负咱们灵济宫的人,那咱们倒是眉头都不皱一皱!”
兰芽此意便是刻意将矛盾升级,将王顺儿绕进仇夜雨与司夜染的矛盾里去。倘若他今天敢摸,那就是公然站到仇夜雨一边,那么就必将与司夜染势不两立。
以他王顺儿一个低等级的宦官,她倒要看他敢是不敢!
王顺儿果然一颤,他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岂能分不清这其中利害?莫说仇夜雨根本不可能看上他,此时撑腰不过一时之举;此事过了,就算他被司夜染整死了,仇夜雨也不带多看他一眼的……王顺儿遂一哆嗦,将手又收了回去。
年老成精,王顺儿索性忽地往地上一躺,手刨脚蹬腿抽筋。
他那两个徒弟也有些小聪明,急忙奔上来左右扶住,向仇夜雨叩头说:“王爷的旧病又犯了,还望大人海涵。”
仇夜雨啐了一口,抬头阴冷望向兰芽:“他不敢便不敢吧,咱们就也别难为他了。不过宫里的规矩不能乱,咱们司礼监的差事不能不完成。兰公子,那只好委屈你一回,就由本官来亲自为你验身好了……”
外间都传,司夜染对这个新宠极是上心。为了他,竟然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藏花都给支走了。
青州那边的探子更有来报,说藏花私从南昌到了青州去过,从青州书庐里捉走过一个书生,吊在山洞里疯狂鞭打……探子们都说,藏花竟然是一边挥鞭一边哭喊。紫府的探子都了解藏花脾性,那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竟是被什么伤了心?
仇夜雨想到这里,便更觉有趣。今天这验身,他必定要亲自动手来摸一摸了。
他忍不住猜想,倘若知道心尖儿上的新宠被他给摸遍了,司夜染会不会气得在灵济宫里当场吐血?
原来其实不用将冯谷的死赖在他头上,甚至不必要将他告到皇上面前……只需好好调弄一下他的心尖宠,便说不定能要了他的半条命啊。
仇夜雨越想越开心,猛然伸手,狠狠用力,一把扯断了兰芽的裤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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