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府在宣武大街的最东边,陈雪娇一家住的客栈在鼓楼大街西边,一东一西要穿越半个城。
好在,丁府派来的马车比较快。
马车从鼓楼大街穿过,又走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丁家的大门前。
陈雪娇悄悄从帘子处往外瞧,只见一扇非常气派的朱红色大门,上头雕栏玉砌,一左一右挂了两只大红灯笼,门口矗立两只汉白玉雕刻的石狮子。
已经有几个管事的站在门口候着了,吴嬷嬷身边的丫头刚从门口探出去半个头,还没有开口,那两个管事便带着人,迎上了,阴着马车从一旁的角门进了府。
陈雪娇心下暗想,虽然丁府是丁老太太一手遮天,可爱姐的本事倒是大,连门房的管事见了她的丫鬟都要赔笑。
听说这个爱姐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大,娘体弱多病,不受婆婆待见,得不到丈夫的欢心。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似金尊玉贵,若是亲娘的地位不高,在府里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得脸的丫鬟。
想到这里,陈雪娇更加对这个爱姐好奇了。
或许是因为冬季的关系,丁府外门树木楼阁颇有些稀疏的精致,只有不多的仆人在扫雪、剪枝、低语。
马车进了大门边,就有二门里的婆子出来接,看见陈雪娇一家的马车,隔着马车帘子,满面堆笑一福身:“陈家太太和姑娘来啦,咱们大姐儿日日念叨着呢。”
说着引了马车往里头走去,一路走一路道:“我们大姐儿正在房里等着呢,还担心会不会接的太早,打扰陈家太太和姑娘休息了。”
好伶俐的丫头,陈雪娇便感叹,吴嬷嬷嘴角便漾出一抹微笑,若是不伶俐,也不会让她在外头跑。
“劳大小姐费心了,还要给大小姐告个罪,我们应该昨日就来的,怎奈到了徐州府已经晚了,便没有打扰。”陈雪娇落落大方的说道,清脆的声音传出了马车帘子。
本来陈雪娇还有一些担心的,毕竟陈雪姚是这府里的姨娘,说到底她们是雪姚的娘家人,论起来,这一层身份确实尴尬,可是爱姐却没有将她们当做陈姨娘的娘家人来看待,看来,爱姐也晓得陈家大房和二房的关系。
马车穿过角门,在一处雕刻着山水画的影壁前停了下来,许多婆子和一众丫头、媳妇早就在影壁前候着,见马车停了下来,那些婆子和丫鬟赶紧上前。
就有一个穿绿色衣衫的丫鬟挑起帘子,另一位穿鹅黄色褙子的丫鬟伸手先扶吴嬷嬷,吴嬷嬷眼睛一横,却含笑道:“没眼力的小蹄子,陈家太太和姑娘还在呢,倒先扶起我来了。”
“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怎么懂规矩,让姑娘和太太笑话了。”吴嬷嬷赔笑道,又冲那丫鬟道,“来者是客,还不上来扶着太太和小姐们。”
就有几个丫鬟福了一福,飞快地赶上来,扶着李氏以及陈雪娇、陈雪如、静好。
“嬷嬷您太客气了。”陈雪娇落落大方的 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看了看刚才那丫鬟笑着冲吴嬷嬷道,“既然是新来的,多教教便是。虽然我们是客,可嬷嬷居长,本来就是该我们让着嬷嬷的。
陈雪娇则是为那个丫鬟开罪了,她听说大户人家规矩重,看爱姐的做派,恐怕是个最注重规矩的人。刚才那丫鬟先扶嬷嬷而不是客人陈雪娇她们,虽然对陈雪娇以及李氏来讲没有什么,但是这个丫鬟有可能会被责罚,重者这丫鬟极有可能在这府里便再也爬不起来了。陈雪娇是头一回来丁府,没有必要因为一件小事而毁了这个丫鬟的一生。
吴嬷嬷也听出了陈雪娇话里的意思,颇有些赞赏的看了陈雪娇一眼,横了那丫鬟一眼:“还不快谢谢陈家二小姐。”
“谢二小姐。”那丫鬟满面羞色,眼神里充满感激,给陈雪娇福了一礼,便悄悄退到了一众丫鬟后头。
而陈齐平则是被一个年轻小厮抱下了马车。
一众人便簇拥着李氏、陈雪如、陈雪娇、王静好、陈齐平朝爱姐的院子走去。李氏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排场,颇有些不自在的看着陈雪娇,陈雪娇便朝李氏以及雪如、静好递了一个安慰的目光。
陈雪娇边走边和吴嬷嬷轻轻聊着,这吴嬷嬷冷眼瞧着,愈发觉得让爱姐见陈雪娇是对的。爱姐性格豪爽,身上没有一丝大家小姐的娇气,从小脚也不裹,和那些装乔拿势的大小姐说不到一块去,因此没有多少闺阁手帕交。而陈雪娇则不是,身上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娇气,除了家世外,什么都和爱姐贴合。吴嬷嬷是抱着,让爱姐和陈雪娇闺阁交往的目的。
更何况,人生谁没个山高水落的,这陈家大房看着家业不好,可谁能保证以后哪。
所以,让爱姐和陈雪娇交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算是丁府的内院了,和外院的寂寥颇为不同。丁府的生意做得有些年头了,在加上祖上是秀才出身,内院不像外院,里头处处透着积年的富贵气,树木高大茂盛,一排排高檐广屋,许多穿着艳丽的丫鬟,俏生生站在院子里。
陈雪娇扫了一眼那些丫鬟,竟然都是飞眉俊眼,细腰蜂背,一个个好生面熟。陈雪娇想了一想,才想到她们和雪姚的样貌很像。
不知道是丁府老太太的喜好,还是丁府大爷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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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看簇拥着自己的丫鬟,俱是爱姐跟前伺候的,和那些丫鬟却不同,大多都生的粗粗笨笨的,几个长得好看的,也只不过算得上清秀罢了。
进得爱姐儿的屋子又有所不同,院子极其精致,回廊假山一样不缺,一进院子,便见满枝条都系上了红粉金橙各色的彩纸和丝条儿,远远瞧过去还以为看了一树树的春天花朵。
陈雪娇心底暗自纳罕,因为身边都是人,也来不及细看。
穿过两个游廊,便来到了爱姐的屋子。
爱姐儿早已经在等着,门口的丫鬟打起两边帘子,吴嬷嬷则作了个请的动作。
就听到屋里有丫鬟传话:“可来了,大姐儿,陈家太太并姐儿已经来了。”
“快请进来。”只听这声音,陈雪娇便生出几分好感。清脆、敞亮,没有一丝娇气在里头。
陈雪娇等人便随着吴嬷嬷和丫鬟走进了暖阁。
一阵暖意夹杂着清香扑面而来,就见一位周身穿着红色衣衫的十一二岁的女孩端坐在贵妃榻上。
吴嬷嬷引着李氏、雪娇等人笑着朝爱姐道:“姐儿,您的客人到了,这是陈家大太太,这是大小姐、这是二小姐,这是陈家表小姐,这是小少爷。“
李氏和陈雪娇等人便要行李,被爱姐一下子拦住了,清脆的声音蹦出来:“你们是贵客。“
陈雪娇心下对爱姐有多了几分好感。大户出身的小姐,却能够平等待人。
爱姐招呼她们坐下,就有丫鬟奉上茶来。
陈雪娇端起茶,一口一口抿着喝了,味道极其好,是她最爱喝的黄山毛峰。
爱姐趁着陈雪娇喝茶的功夫,悄悄打量起她来。陈雪娇穿一身秋香色褙子,外头套一件大毛比甲,下面是同色的湘裙,头上挽了一只包包头,一点装饰也无,只在耳朵上镶了一枚金丁香。本来她就生的眉目如画,十一二岁的年纪,一点粉黛不施,愈发显得娇俏可人。
陈雪娇却也在打量爱姐,爱姐生就一双粗眉,圆圆的一张脸,玉雪可爱,一双眼睛尤其出彩,闪闪发光。
见陈雪娇看向自己,爱姐噗嗤一笑,扯扯自己的眉毛,朝雪娇道:“我早就听我奶娘说你了,今天一见果然如此。你瞧,我和你一样都长着一对粗眉,他们说咱们这样的粗眉以后成亲了,能驯服相公,我却是不信的,相公不需要驯服,若是对我不好,便不过便是了。”
吴嬷嬷忍不住皱了皱眉,周围伺候的丫鬟俱都背过身子笑。
这话,刹那间拉近了和陈雪娇的距离。
陈雪娇还在想怎么和爱姐寒暄,没想到却是以爱姐这句玩笑话开了先河。
陈雪娇便也跟着说:“怪道嬷嬷说大姐儿是个极其有主见的人儿,仅凭借你这一席话便能听得出来。“
爱姐大笑起来:“是呢,旁的人都说我这是大逆不道呢。”
“什么是大逆不道,道理都是人定下的,只要不害人,且无愧于心,便行了,所谓的大逆不道只不过没有满足旁人的心思罢了。”陈雪娇忍不住喝了一句。
爱姐便高看了陈雪娇一眼。
“大姐儿,给太太的绣像带来了。”吴嬷嬷向前打断了爱姐的话。
虽然她很宠溺爱姐,可一个姑娘家,未出阁,刚见到人,便口口声声谈论起驯夫的事情来,说出去真臊得慌。她们是习惯了,可这陈家的人还在呢。
不知道人家当不当笑话看。
又一看陈雪娇的言论和爱姐差不多,李氏在旁边却满面含笑,心下略微定了定。
“瞧,我一聊起来便忘记了。”爱姐歉意的一笑。
李氏便将卷轴抽出来,那画像呈现在桌子上。
爱姐看一回,赞一回,抬起头冲一个丫鬟道:“拿去给我娘看看。”
那丫鬟便抱着绣像去了。
爱姐便依着陈雪娇坐了,又说了一会子话,便见丫鬟拿了大红的石榴进来。
食盒里头摆放了许多水果,里头有专门一层放的石榴,难为这个样数九寒冬有这样大这样红的石榴,却是皮薄籽多,清香扑鼻。身边伺候的丫鬟便剥开来,一点一点将外头附着的黄色衣撕了,拿一只晶莹的琉璃碗盛了果肉,摆放在爱姐、陈雪娇、陈雪如、静好、齐平以及李氏面前,里头还放了勺子。
又有其他丫鬟拿了毛巾水盆让雪娇等人洗手。
“石榴本来没什么,却在冬天吃很难得。”爱姐便开口,“这是我舅舅去云南做生意,从那里摘来,送了一箱子过来。”
陈雪娇道了一声谢,伸手拿了勺子,挖着石榴果肉吃。
石榴多汁,尽管在小心,嘴巴上也会沾染红色汁水,吃完后,丫鬟便打水漱口。
刚吃完石榴,爱姐的娘吴氏便派来身边的丫鬟请李氏进去说话。
李氏颇有点紧张起来,手脚都不晓得往哪里放好,长这样大,她可是头一回和贵妇人说话。
“不妨事的,我家太太性子最好了。”吴嬷嬷站起身子,“还是我领太太过去,对了,那绣像是静好姑娘绣的,也请她一并去见见太太。”
李氏和静好便跟着吴嬷嬷去了吴氏的屋子。
“当”的一声响,吓了人一跳。抬起头一看,爱姐屋子里挂着一架西洋钟表。陈雪娇在前世见过并不感到稀奇,陈齐平却看个不住。
爱姐见陈齐平年纪还小,便命丫鬟抓果子给他吃。齐平哪里见过这样多好吃的,待见到藕粉规划糕便努力的吞咽了下口水,却不敢吃,只拿眼睛看向雪娇。
“爱姐给你的,你便吃吧。”陈雪娇笑着说。
谈话间,两个人便喊起了名字。
齐平便吃将起来。
爱姐一边坐着陈雪娇,一边坐着陈雪如,三个人便说起话来。
陈雪娇便捡乡下的趣事说给爱姐听,爱姐果然喜欢,说道高兴处,便笑:“我咋没有早点认识你,你可比那些作诗弄赋的千金们有趣实在,我应酬她们都烦死了。”
陈雪娇便抿着嘴笑。
爱姐儿住的地方三面种了竹子,一面临水植满了梅树。此时是冬天,爱姐的屋子俱是琉璃做的,透着窗子,竹子的绿意透进来觉得身上一阵寒冷。爱姐赶紧命丫鬟将手炉拿来,给雪娇和雪如。
雪娇还好,身上不怕冷,怕冷的却是雪如。
一会吴嬷嬷过来了,见雪如脸色有点发白,坐在椅子上浑身僵硬。她多精明的一个人,当下便晓得因为啥原因,便笑着同雪如道:“陈家大小姐的脸色有点白,怕是赶路晕了马车,去后头休息一下吧。”
陈雪娇担心雪如的身体,朝吴嬷嬷一笑:“我姐姐身子有点不舒服。”
吴嬷嬷便明白了,命丫头扶着雪如去了里间,准备了干净厚实的布。
屋子里只剩下陈雪娇和爱姐,两个人越聊越投机。
忽然,外头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丫鬟冲进来道:“大姐儿,陈姨娘肚子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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