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才醒了过来,身子骨非常弱,抓药、补品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顾思源和黄三郎给了一包银子,李氏婉拒了,韩家和秦师傅同样的送了银子也被李氏婉拒了。
经过陈秀才这一场无妄之灾,陈雪娇忽然发现平时有点包子的李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生活总得继续,总不能靠着别人帮衬。”每次李氏拒绝秦师傅等人的银子时都会这么说。
她不在忧愁,再也没有流泪,每天把陈秀才照顾的妥妥贴贴,督促陈齐安念书。为了给陈秀才补身子,她坦然自若的用家里的鸡蛋,进进出出的把陈老太太的敲打丢在脑后。
陈雪娇发现,李氏的背也挺直了。
陈秀才身子骨需要养着,私塾在放了两天假之后,由秦师傅亲自负责授课。好几户人家听说陈秀才在私塾遭了贼人砍杀,吓得让自家孩子转了私塾,其余孩子父母则搬起了砖石打算把私塾的墙垒高一些。
听说秦师傅亲自授课,陈秀才宽慰的一笑,别说是白土镇了哪怕是徐州府,都很少有人知道秦师傅可是当年的帝师,能够教授乡间孩子念书可真是折煞了他。陈秀才身子虚弱,只能喝一些米粥和汤来补身子。
朱太医开的方子有人参,陈雪娇把自己积攒的十两银子拿了出来,在镇上的药房全部给陈秀才抓了参片。秦师傅听说后,特意让贾嫂子送来一支百年老参,因为陈秀才正需要这个,李氏倒也没有推辞到了谢就收下了。
香莲奶奶送来了一只老母鸡,李氏知道这只老母鸡下的蛋用来卖的,是香莲家油盐的指望。李氏就不愿意要,没想到香莲奶奶竟把鸡杀好了给送过来。
陈老太太就在屋子里暗骂:“老不死的,一只鸡还巴巴的送过来。”
陈雪娇在前世的时候经常熬人参鸡汤美容,贾嫂子送来的百年人参她还是头一回看到。于是她主厨,给陈秀才熬人参鸡汤。
她蹲在院子里清洗人参,洗干净之后把人参切片,在把葱蒜姜洗干净,一一切丝。香莲奶奶送的母鸡是只两年以上的老母鸡,又肥又大,陈雪娇把这只肥母鸡除去内脏、瓜尖、洗净内里的血水,砍了一半剁成块用来熬汤,剩下的一半用盐巴腌上下次在熬。
陈老太太坐在院子里,眼睛紧紧盯着鸡圈。这两天,李氏越来越不把她放眼里了,每天鸡下的头一个鸡蛋她都拿走给老大吃,她心里非常不快。
刚才陈雪娇洗人参,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自己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有吃过人参呢,反倒是你一个小的吃上了。
陈雪娇知道陈老太太心里想什么,没有功夫计较。清洗人参和鸡之后,雪娇端着菜盆进了锅屋,陈雪如在烧火。水开之后,陈雪娇把鸡块倒进滚水里汆一下,用爪篦拉起放在篦子上控干净血水。净锅直火上,把控干水的鸡块倒进锅里,加入半锅清水,旺火烧沸后撇去浮沫,放入人参片,改用小火慢炖至鸡酥烂,下葱丝、姜丝、搅匀,加盐巴,用碗盛出来端进北厢房。
“这个死丫头,看也不看我一眼,是揣着个金蛋还是银蛋。”陈老太太愤愤的想。
鸡圈里的鸡“咯咯哒”拍着翅膀飞到了篱笆上,陈老太太扯着嗓子命二蛋捡鸡蛋,“……我这么大年纪,也没说一天一只鸡蛋,你们就吃上了,凭谁天皇老子也不能吃我的鸡蛋,我这么大年纪养几只鸡容易吗?这一个一个的鸡蛋都被你们糟蹋了。”
陈老太太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这话明显是针对大房说的。
李氏和几个孩子在屋子里不做声,一味的劝陈秀才喝汤。
“这人参汤补身子最好了。”李氏吹着汤说。
陈秀才喝了一口略微一沉吟:“给爹娘送一碗吧。”
李氏和几个孩子仿佛没有听到,陈秀才神色暗了下来。
陈雪娇知道陈秀才的心思。他醒来听陈文英说陈老爷子守了自己一夜,拉着自己的手哭了一场。这件事让陈秀才对陈老爷子有了复杂的感情,以前陈老爷子对陈秀才淡淡的,生死之间却表现出了真性情,这让陈秀才感到惭愧又温暖,所以有了好东西就想孝敬他。
“就熬了一碗汤,下次多熬一点给爹娘送去。”李氏宽解陈秀才。
这两天,陈家的饭不自觉的分开吃了。
因为李氏要脚不离地的照顾陈秀才,没有时间做饭,做饭的任务就落到了其他几房的头上。赵氏经过陈老太太的一番磋磨之后,放下身段,比平时花千倍的力气讨好陈老太太,经过她的一张巧嘴,现在又荣升为陈老太太身边的一等红人,有陈老太太的金钟罩她自然不用做饭。
蔡氏勉强撑着身子做了一顿饭,累的脚肿了,这做饭的任务就落在了张氏的头上。
张氏做的饭难吃不说,她不讲卫生,常常不洗手就和面,气的陈老太太一到饭点就守着锅屋盯着张氏。
李氏给陈秀才开了小灶。因为上房的饭没法下咽,李氏心疼几个孩子,于是借着陈秀才小灶的机会,常常把剩下的鸡油炒了南瓜、豆角、萝卜给几个孩子吃。李氏平时是家里的劳动好手,不光做饭,包括喂鸡、喂猪、打扫、甚至下地,李氏都能包揽。为了照顾陈秀才,家里的伙计就扔下了,早已经惹的各房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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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窝里的鸡又下了一个蛋,二蛋跳进去捡了递给陈老太太。
张氏闻到人参鸡汤的香味从南厢房走出来,吸了吸鼻子说:“这么香的味道,大嫂可真行,平常做饭也没这么香哩,咋地一开小灶全身的功夫都用上了。”
刚好陈雪娇拿着陈秀才喝过汤的空碗送到锅屋,经过张氏身边没有理她。张氏跟着陈雪娇后头也进了锅屋,左翻翻右翻翻。
陈雪娇知道她在找吃的,于是把刚才的半只鸡收了起来。
“雪娇,你看你小气的,我能生吃了你的鸡不成?大家都是一家子人,你做饭咋不多做些,我早上都没有吃饱哪,有没有剩饭剩汤给我一口。”张氏打开了壁橱的门。
陈雪娇翻了翻白眼:“四婶,我哪里来的鸡,这鸡还是二奶奶给爹补身子的。咱们家是奶当家,你要吃的找奶要,我一个小孩子哪里来的饭给你吃啊。”
“那人参汤好喝不,听说人参汤喝了会长生不老,你爹流了那么多血都没有死,听说就是那天灌了一碗人参汤起了作用。”张氏被陈雪娇抢白了一顿,竟然脸不红心不跳。
陈雪娇听了这话,心里无比恼怒,这明显的盼着陈秀才死呢。
“你想喝人参汤,你也流那么多血,四叔就舍得给你买了。”陈雪娇毫不客气的回击。
张氏不在吭声,转身走了出去。陈雪娇看着她朝北厢房走去,快步追到了她前头拦着她:“郎中说了,我爹需要静养,不能见人。”
“我只是看看。”张氏嘟囔。
张氏在陈雪娇这里吃了排头,心里不敢发作,这一段时间她看到陈雪娇尖牙利齿的斗陈老太太斗赵氏,她有点不敢惹。看到陈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手里攥着两枚鸡蛋,讨好的凑了上去。
“娘,这些天都吃不饱饭,一点力气都没有,我们屋当家的还说下地干活头晕,都是因为没有吃饱。”张氏咧起了嘴。
“没吃饱?还不是你做的饭让人吃不进去肚子,你还有脸说嘴了你。”陈老太太不屑的看着张氏,“咋地了,刚才去讨人参汤喝了,你也看看你够不够格喝,人家可是秀才哪,你算什么,还想喝参汤。”
陈老太太这是借题发挥了,怪大房把人参独吞了。
“我是不够格喝那人参汤,娘呢,娘你可是大秀才的娘啊,你咋也没有喝着?”张氏被陈老太太骂了一顿,忍不住反击。
张氏心里也存着气,大哥是秀才咋了,秀才就是个金元宝了?受了伤,大嫂把他看护的给个文曲星似得,做饭都落在自己头上了,这两天吃了陈老太太多少挂落。
想到这里,张氏加了一把火:“秀才就和咱们乡里人家不一样,二哥受伤那会也没有说吃人参,人参得多少钱啊?总不能他受伤,把咱的家底都掏空吧。”
张氏边说边把眼睛瞄向北厢房。
张氏的嗓门大,陈雪娇等人在屋里听的真真切切。
“你四婶就这么个脾气,是心里搁不住话的,只是嘴里说说罢了。”李氏倒不是对张氏故意挑拨还能保持宽和,说这话只不过是宽慰陈秀才和几个孩子罢了。
陈秀才身子正虚着呢,可不能在生事端。
李氏这样想,陈老太太却不这样想,张氏的话刚好对了老太太的胃口。
“这家里头一个一个的不省心,乡里人家身子哪有那么娇贵了,吃什么人参哪,也不怕禁不住娇贵,补死了。”陈老太太顺嘴就说了出来。
这话是诅咒陈秀才哪。
陈雪娇想冲出去理论,这家里上下的开销,哪一项不是陈秀才坐馆得来的钱,别说是受伤吃点人参了,就是不受伤想吃点人参能咋地。
陈秀才自打受了伤,陈老太太没有来屋里探望,更别提出一个子了。
陈雪如和静好拉住了陈雪娇。
“吵什么哪?”陈老爷子下地回来了,隔着门听了一会,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训斥,“老大身子骨伤到了,吃点好的是应当的,人参又不是花公中的钱买的。老二当时伤到了,他是为了什么伤到的,说这话不臊的慌。”
张氏看到陈老爷子开始向着大房,心里不舒服,小声嘟囔:“谁知道老大为了什么被伤,私塾那么多人,咋就砍杀他一个。”
赵氏在上房里听了张氏的话,心里舒缓了不少,这个张氏终于说了一回对自己心思的话。
看来以后要好好利用四房一家,一起来对付大房。
听到陈老爷子说老二,陈老太太不高兴了,接着张氏的话往下溜:“老大是你儿子,老二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偏心偏到胳肢窝里了。”
陈老爷子狠狠瞪了陈老太太一眼,放下锄头,就走进北厢房瞧陈秀才。
听说昨晚,上房吵了起来,陈老爷子心疼大儿子问陈老太太要钱抓药,被陈老太太奚落了一顿,气的陈老爷子又跑到了外边的废炕去睡,再加上这两日张氏做的饭无法下咽,陈老爷子空着肚子下地,脸都瘦了一圈了。
陈秀才看到老爹这个样子心有不忍,把陈文秀死了那会对陈老爷子的怨气抛到了九霄云外,爹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雪娇去给你爷端一碗鸡汤。”陈秀才动了动嘴艰难的说。
陈雪娇看了看陈老爷子,知道此时只能顺着陈秀才的意思。陈雪娇之前埋怨陈老爷子处处被陈老太太钳制,成了欺压大房的帮凶,但是这次陈秀才受伤他表现出来比陈子长受伤那会更痛苦的情绪,陈雪娇心底对陈老爷子的不满也渐渐减弱。
陈秀才不时要吃药,屋子里就吊着个炉子,喝剩的一碗人参鸡汤就吊在炉子上,陈雪娇盛了一碗端给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心底五味陈杂,到底是大儿子疼惜自己,于是对陈秀才一家更添了一些怜惜。
是不是把老大一家分出去,这样他们才会过的更好一些。一个念头从陈老爷子心里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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