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从前的对菊堂,曾经的撷芳斋,又改名了,叫东篱馆。馆内住进了个小花匠,成天在那里忙进忙出。
馆外,一树玉兰开得正好。小花匠在伺弄完花草之后,高高踮起脚尖,想去摘枝头那朵花,可小手努力的伸了半天,仍是差了一点点。
后头一只大手伸出,折下那枝花送到他面前。
罗小言抬头看见是谁,便要下跪行礼,高显摇了摇头,温和的问,“你要这个干什么?”
罗小言对他微微笑了笑,从旁边拿起一只杂草枯枝编的巴掌大的小筐,再把几朵玉兰花放进去,就是一只很漂亮的小花篮了。
高显低低的笑了,“真好看,送给我好吗?”
罗小言摇了摇头,可是想了想,又拉了拉高显的衣摆,示意他在这里等一等。他捧着那只小花篮快步跑进屋,高显在窗外看见,他把这只小花篮送到了丁婕妤的面前。
丁婕妤自失了长乐公主,大病了一场,人又瘦了下来,虽是窈窕了,却失了从前少女时的那份灵巧,变得干槁枯瘦,如老妇人一般。
只是在看着罗小言那张稚嫩的笑脸时,才现出几抹柔情和微笑。她抚着他的头,包了几块糕点给他,罗小言又快步跑了出来。
高显忙回到原先的位置,看着罗小言很认真端了个漆盘,上面摆着杯茶,和那几块糕点。红着小脸给高显放下,他又忙活着在自己的小花圃里寻找枯枝杂草,给高显编起花篮来。
看着他象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忙来忙去,高显笑笑,在大石上坐下,端起茶轻啜了一口,却意外的神色一变。
“这茶是你自己泡的?”
这其实不算茶,是一杯温温的蜂蜜水,带着菊花的清香,清甜宜人,却瞬间勾起了高显心中深藏的那份回忆。
罗小言手上不停,只小脑袋点了点。
高显怔怔的看着他柔软的短发,心,被那遥远而熟悉的味道一点点的洇湿了。
很多很多年前,他还没有罗小言这么大。第一次来到京城,第一次进了传说中的外祖家,在后花园的秋千底下,见到一个小小的姑娘。
正蹲在地上一个人自得其乐的过家家,旁边摆着她的布娃娃,面前已经放了一堆泥巴做的食物,圆的饼,方的糕,小姑娘一面做,一面念念有词。
听得小高显忍俊不禁,“你这胖丫头怎么就知道吃?”
小姑娘显然是被胖字刺激到了,猛地抬起圆圆的小脸,瞪起圆圆的眼睛,“我才不胖,不胖!”
……
后来怎样,高显已经记不得了,他只知道这个大人们让他叫表妹的小姑娘给他调了一杯带着菊花清香的蜂蜜水,是他喝过,最好喝的蜂蜜水。
小表妹很得意的高高仰着粉嫩粉嫩的小圆脸,“爹爹都说我有皇帝舌,我吃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小高显打趣,“你既有皇帝舌,将来要不要当女皇帝?”
小表妹咬着手指头费神的想了好半天,“皇帝不是老爷爷当的吗?我是小姑娘,我不要当老爷爷。要不表哥你当吧,你当了皇帝,我就去帮你找天底下所有好吃的东西来。”
……
高显的唇边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谁也不知道,他当皇帝,也有儿时的一个梦在里面。
然后,一晃又过了几年,他再次来到京城时,已经是十三四岁的英俊少年了,那个胖胖的小表妹也变得清秀而美丽。
可不管她怎么变,在高显心中都是最可爱的那个小馋猫。
少年的心里开始藏着一段心事,在京城求学之余的日子里,总是满大街的去寻找各种好吃的,然后托小丫头给里面的表妹送去。
然后表妹也时不时的给他送出一只荷包,一个手帕,他知道,这些针线活都不是她拿手的,可那些笨拙的针线却总能让他无比兴奋而雀跃。
他至今还记得,那些针线总是带着淡淡的花香,或者干脆就夹着一朵在书里风干的花。
他那时暗暗的想,再过几年,他就可以央求母亲,向舅舅提亲。在他们这样的人家,表哥表妹,不是再合适不过的吗?
那一年,他要离开京城了,本想着一回去就给家里人说,却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表妹订了亲。
少年第一次尝到苦涩的滋味,也生平第一次尝到喝醉的滋味……
后来他还专门去打听了那个窦家小子的消息,得知也是个不错的少年郎,这才安下心来。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情会变成那样。
表妹没有嫁进窦家,却被那个老皇帝抢进宫去。
高显愤怒了,更加心痛。
他那么可爱的小表妹,怎么能给那个老东西糟蹋?甚至,还没完没了!
畜生,全是一群畜生!
啪地一声,把高显猛地惊醒,手上薄薄的瓷杯竟是被他生生捏碎,而罗小言捧着一只编好的花篮恐惧的看着他,小脸雪白。
“朕没事,不是对你发脾气。”高显忙缓和了表情,安抚着那张依稀带着熟悉轮廓的脸。
罗小言静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重把花篮递给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干净的帕子,,给他包扎被划伤的手指。
这点子小伤口,高显不以为然的一笑,却任由罗小言给他包扎。只是忽地问,“如果有一家人很坏很坏,你会不会放过他们的孩子?”
罗小言茫然的看着他,忽地,高显看着他脸上并不熟悉的轮廓,目光重又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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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口气,抬头摸摸他的头,走开了。
※
破园。
念福回来的时候,欧阳康也刚刚到家,听说她回了娘家,正打算去平王府接她。
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公孙弘来了。
“正好我有一事要找你们夫妻帮忙,进来说。”
这是要干嘛?
小两口面面相觑的把他请进家门,公孙弘坐下,“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我马上要去守边关了。家里想让我在走之前,把亲事办了,他们也好安心。”
这是应该。跟欧阳庄走之前赶着娶了傅如意一样,完全理解。
念福问,“你是不是想去闲园订位子?我让人帮你查一查,尽量安排。”
公孙弘摇头,老实不客气的道,“我是想请你们帮我提亲的。”
小两口再度面面相觑,这回由欧阳康发问了,“你看上谁家姑娘了?”
被这个浪子看中,不容易啊。
公孙弘挑眉一笑,“申家,就是之前和关耀祖订亲的那位。”
他是在开玩笑吗?
申敏退亲后,念福是有打算给她再寻个好婆家,但不应该是公孙弘吧?不是说他不好,而是公孙弘这种人能抚慰申敏受伤的小心灵么?而且,这么快成亲,不说申敏能不能接受,申家怎么可能答应?
公孙弘显然很认真,还是有备而来,“这件事我家爹娘都已经同意了,要是可以,回头我们家就会正式上门提亲。虽然赶是赶了点,但相信就以我们两家,不至于办得不体面,让姑娘受了委屈。”
这不可能!
念福当即就想拒绝,可公孙弘掏出一封信,“你们先别忙着拒绝,把这信带给申姑娘看看,说不定她就同意了。当然,她要不同意,我也不可能去抢亲。不过央你们夫妇跑个腿,若是事成,怎么也少不了你们的谢媒钱。”
小两口三度面面相觑,这活到底要不要接?
念福直觉有些疑惑,“公孙弘,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公孙弘笑得痞气,“讨媳妇呗。”
欧阳康想了想,接了那封信,“好,我就替你跑这一趟。”
“多谢多谢。”公孙弘抱拳走了,念福拿着那封信,悄悄往灯下照了照,却给欧阳康一把抢过,“没礼貌!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我这干什么了?不什么也没看到吗?念福满心委屈,不理他了。
她去找杜川了。
唉,媳妇难侍候啊。欧阳康自去打点几件行李,第二天便告了个假,然后亲自往镇远侯府跑了一趟。
要帮人撬兄弟的墙角了,就算是前墙角,也是要跟人打声招呼的。
关耀祖倒是没怎么样,只低头在那儿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欧阳康叹了口气,抽出腰间长剑,又把他惯用的宝刀从墙上摘下扔过去,“过几招吧,别见血就行。”
关耀祖默了半晌,忽地拔刀就砍,“混蛋!你成心的是不是?”
到底是武将世家,打个半路出家的郡马爷,那是绰绰有余。欧阳大少被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跑回家洗个澡,换件衣裳,出门了。
原以为去申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没想到居然成了。
申家原本是有些犹豫的,可申敏在看了公孙弘的信后,却当即表示愿意。还态度坚决的说,如果家里不同意,她就自梳,索性一辈子不嫁人算了。
这下申家无法了,再说退了婚的女孩确实也不太好找婆家。而公孙弘除了早年盛名在外,应该算是个非常不错的结婚对象,甚至综合条件比关耀祖还强。
于是两家紧锣密鼓的操办起来,迅速给二人完了婚。在陪新娘子回了门后,公孙弘连蜜月也没度完,就带着新夫人上任去了。
念福更加满心好奇了,公孙弘那封信上究竟写了啥?
(欧阳弘挑眉,邪气一笑:想知道我写了什么吗?今晚入我梦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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