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子是不可能怀到足月的,蕙娘大概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女子生产,本就是过一道鬼门关,更何况,还是高龄产妇。
那么,还有什么比借着她生产,更好的解决时机?或者,都不需要旁人下手,蕙娘自己都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但是,这样的节骨眼上,有人作梗和没人作梗能一样么?
沐劭勤抬手按上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显然被这个问题苦恼了很久。
静了一时,才缓缓道,“你姥姥姥爷说,想趁着天好起来了,回乡下去。毕竟施家的祖业在那边,他们也想叶落归根。你说,爹借这个机会,求皇上开个恩典,撤了这平王府,陪你娘一起回去好不好?”
念福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自从老妈的身世揭穿后,姥姥姥爷对他们总有一份说不出的歉疚。善良的他们,完全不会去想自己辛辛苦苦养育了蕙娘,救过沐劭勤,拉扯大念福有什么功劳,反而会因为蕙娘身份的揭穿,就觉得自己住在平王府,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觉得自己好象做错了什么事一般,连吃饭时下一回筷子,都得人再三再四的说。
沐劭勤心里很难过。其实蕙娘心情不好,也有这方面的影响。她努力的去跟爹娘说,不管怎样,他们都是自己的爹娘。可两位老人家却不肯再如从前那般了,尤其是施大娘,觉得自己就象是个骗子,连不舒服了也不吭声,人看着就苍老下去。
念福心里明白,从前蕙娘的身世没揭穿,姥姥尽可以骗自己,蕙娘就是她的女儿,象她自己说的,不过是换了个壳子又回来了。可如今惨痛的真相就这么血淋淋的在众人面前揭开,她就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
心里既有对死去女儿的愧疚,也有对隐瞒了施老爹的愧疚,更有对隐瞒了蕙娘的愧疚,这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还有施老爹,表面上看着虽比老伴强些。可常常在那儿一坐就是一整天,呆呆的也不知想什么,你要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肯说。
连带着施贵,这段时间都变得老实多了,蹑手蹑脚的象只拘束的小兔子。
沐劭勤看不见,可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所以他想离开,不仅是想让皇上放心,也是想带施家二老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重回老家,在他们熟悉的环境里,重新找回生活的乐趣。
念福心里很矛盾。
从理智上来说,她也觉得让姥姥姥爷回老家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从情感上,她是真的舍不得。
因为她是不能离开京城的,不止是因为欧阳康老太太。还有,念福心里隐隐明白,如果她们全家都跑光了,这才真是让皇上不放心了。
思前想后了好一时,念福才道,“爹,就算皇上肯放你走,可太后会愿意吗?”
沐劭勤一顿,他在小时候,是曾经听说自家长姐和孟后的一些旧事的。那时候没有留意,如今一想,却是融会贯通了。
只怕长姐不喜欢蕙娘,也有着一份迁怒。情感的事,最是难料,便是沐劭勤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起。
此时女儿又道,“若是失了平王府的庇护,以娘如今的身份,咱们又拿什么来庇护她?就是躲到了乡下,只怕也未必能得安宁吧?”
沐劭勤浑身一震,念福苦笑,“爹,您若是觉得此法可行,早跟皇上说了,也不会拖到此时。其实您心里也明白,这是不行的,对吗?”
沐劭勤长叹一声,说彻底说中了心事,他也无须再作任何伪装了,全然的卸下面具,头一次在女儿面前露出疲惫和无助。
“念福,帮帮爹,到底要怎么让你娘,让咱们全家平安渡过这一劫?”
念福垂着头,不看父亲,低低的说,“其实爹您心里早都明白了,想要彻底的让娘,让咱们全家得到安宁,办法只有一个。”
沐劭勤定定的看着女儿在自己面前的虚影,指尖一点一点的泛白了。
同样的一个字,重重的压在他和念福的心头。
死。
除非这样,蕙娘永无安宁的一日。
※
欧阳康离了家,径直入了宫,到了皇上跟前。
卓格这次来找他,要钱,却也不止是要钱。
因为皇上要对闵晔动武,调动了不少兵马到海防去,是以近期打算把公孙弘派去守边关了。
卓格也想跟着回到草原上去,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直接管高显要到兵权,是以他想了一个折衷的法子,他想去那边做生意。
因为卓日烈平定了草原,是以与大梁在边境处重开了茶马司,让两处能够通商往来。
卓格的借口就是他成日在京城呆着,碌碌无为,倒不如在那边帮忙做点生意,利用他对草原的熟悉,保证不让大梁在买卖中吃亏。
反正他和卓日烈的矛盾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了,难道还会坑了大梁,帮着他大哥不成?
但是,这个话,他不好直接讲,所以要托欧阳康去讲。
高显当然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有赚了钱,才有实力来培植势力,否则他一个光杆司令,想要重回草原,大展鸿图那就是做梦了。
眯眼想了想,高显同意了,“行啊,他既想要睡觉,朕给他这个枕头就是。”
他忽地一笑,抽出一份奏折给欧阳康,“你那二十万两银子,已经全部收回来,朕要谢谢你,替朕立下这样的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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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康忙道,“臣不过弄些小巧,全仗着皇上的天恩。况且这后面,全是陛下操心,实在不干臣的事。”
他是把那些银子化整为零,交给百姓分散带上京了。可高显觉得那样太麻烦,直接下了令,指定灵州几个驿站收取百姓的税银,然后直接就把这批银子发放到该用的地方去了。如今打闵晔,用的多半就是这批银两。不用皇上另外掏钱,是以他打得异常坚决。
高显笑道,“有功就是有功。朕原先答应过你,这笔银子收上来,要把之前的还你。你出了五千,朕现在还你一万。”
欧阳康在袖中掐指暗算,上回被卓格要去五千,这回又被他要去五千。皇上给一万,唔,挺好,反正不用自己出钱,于是果断谢主隆恩。
不过皇上还是挺够意思的,虽说钱上没有给欧阳康占什么便宜,但又送了他一批价值不菲的补品。
只是拿着欧阳康快冒出来的双下巴打趣,“这些是给你媳妇的,可别都吃到你身上去了。”
欧阳康小脸一红,看来皇上也是过来人,深有体会。
他这边告退,皇上凝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无意识的抚着手上的扳指。
承平却知道,这是皇上遇到犹豫难决的事情了,象上回处置裴家前,皇上也是这么想了好久。
不过等到皇上回过神来,却是下了一道跟欧阳康和沐家完全无关的圣旨。
社稷起兵戈,匹夫当有责。尤其皇子皇孙,岂能坐视不理?
是以皇上决定,让几个有封号的皇室亲王,奔赴各个老少边穷地区就藩。其中尤引人关注的是楚王和齐王。
楚王定的是淞州,齐王定的是高州。
一样的穷山恶水,只是考虑到楚王身子孱弱,是以淞州路途稍近,高州更远。
宫中是最先得到消息的,那些从前一门心思想封王的皇子们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有王爵,他们反而得以留在京城。
时候不长,沐太后找来了。
高显还以为她是来替楚王齐王求情的,没想到沐太后近一两年经受的打击颇多,是以学得乖觉许多,并没有替两位皇孙求情,而是想替他们求一个恩典。
“……他们既去了,那些嫔妃儿女自然也要跟去,但若是有些有了身孕的,或是两三岁的小孩儿如何经得住这样的长途奔波?不如给个恩典,让她们得以留下吧。”
这个说得倒是,高显很爽快的同意了,还赞了几句母亲慈爱。
沐太后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承平清了场,才跟高显道,“有一件事,哀家原本想自己做了,担了这个恶名就算了。可又怕皇上误会,想来想来,还是先跟皇上说一声,省得回头又怪哀家老糊涂。”
高显神色一顿,“母后说的是何事?”
沐太后拿帕子掩了掩嘴,“平王妃生产在即,哀家想,就这么送她去了。”
高显瞳仁一缩,沐太后面现哀戚,“我也是个女人,一样也是做母亲的,如何不晓得这么做实在狠心?可她实在留不得。”
她叹息一声,“已经死了的太康公主又活过来了,这消息只是在京城流传,就弄得人心惶惶,要是给人找到证据……”
她忽地大义凛然道,“便是为了大梁江山,背上骂名,哀家也必须料理了她!这件事,皇上您就别管了。”
看高显沉默,沐太后心情一松,更加威严道,“还有那个罗小言……”
“够了,母后。”高显冷着脸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您请回吧。”
看他这态度,沐太后察觉到些微妙的不同了。
那个小哑巴暂时还动不得,可是蕙娘——
哼,孟珺妍,她既是你的女儿,就不配做我们沐家的媳妇,更不配得到我们大梁王朝的供奉!
(嗯嗯,看出要发放盒饭的节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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