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的门开着,里面燃着一束小小的烛光,她从里到外寻了个遍,还是无人,一丝疑惑凝在眉心,她旋身往西暖阁走去。
由于东暖阁上午阳光好,所以多半用来做国主的书房,而西暖阁则是下午日照好,所以用来就寝,他不在东暖阁,难道已经睡下了?
那就,看一眼他的睡脸,也好。
轻手轻脚地走到西暖阁,她的心跳居然快了几分,在来这之前她便想好了说辞,见了面,就说自己是高昌国公主阿依木,因为不服他的决定,所以来讨个公道,这才假扮了舞者混入王宫,估计他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吧?毕竟她也是一国公主!
小手抬起,纤细的五指握成空拳,就要落到门上,动了又动,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她轻咬下唇,她在怕什么?是怕看到他搂着个男人睡觉,还是搂着个女人?
呵……自嘲一笑,林铃儿,你在想什么?这是最后的诀别,还用得着想那么多吗?
作了个深呼吸,她打算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若是看到他与别人苟且便是更好,会让她的心死得更彻底。
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是突兀。
西暖阁的布置与一般的寝宫不同,为了防止国主被刺杀,这里摆放着十八张床,每天晚上国主睡的床都不同,所以林铃儿站在门口,入眼的便是一张张披着明黄色被褥的床。
想像中的事并没有发生,里面没有拓跋九霄搂着别人睡觉的情景,她一张张床看过去,空无一人。
原本失魂落魄的心渐渐被疑惑占满,她提了几分精神,大晚上的,正阳殿被她找遍了都不见他的身影,他会去哪?
罢了,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吧!
四年前他出征的日子,便是永别,只是她傻傻分不清而已。
白纱下,唇边的笑在扩大,带着嘲弄与心痛,她悄悄从正阳殿退了出来,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屋顶上,拓跋九霄像算准了一样,当她的头从檐下率先露出的时候,他竟没有一丝惊讶,而是居高临下,定定地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娇俏的背影每露出一寸,他的心便会情不自禁地提起一分,直到她一步一步走远,背影完全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那种与众不同的熟悉感,那个早已印在他的心上、刻入骨髓的背影,让他惊呆了!
“铃儿……”
他喃喃出声,哽咽的声音存了多少希冀,多少渴可望,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用力揉了揉眼睛,以为眼前的人不过是他无数次幻象中的一个,可是再次睁眼时,她竟仍然存在,“是真的!”
他像个孩子般笃定道,立刻轻点脚尖,轻盈如飞燕般落在了她的身后。
林铃儿手中还傻傻地端着那支烛台,以一步一告别的模式远离着正阳殿,远离着他,却不知,身后,他已经稳稳地站在那里,与她仅十步之遥。
“站住!”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的音色如大提琴般在若大的殿前广场上回荡着,冲撞着她的耳膜。
是他!
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那个多少次午夜梦回的声音,那个就算她死了仍然能被唤醒的声音,是他,他来了!
手中的烛台应声落地,她目瞪口呆。
已经决定离开,为何他还要在她没有一点点防备的时候出现?
够了,这一声,已经够了,就在此刻结束,没有任何牵扯,再好不过。
她没有转身,而是提起裙摆,逃一样地跑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放走她?
脚下一动,他腾空而起,眨眼间便落在了她的面前。
若不是她及时收住脚步,恐怕要一头栽进他的怀里了。
四目相对,她却马上避了开,转身再逃。
虽然她面带白纱,可此时在他的眼里,看到的只有林铃儿,他不会再让她离开。
转眼间,他又落在她的面前挡住去路,她便重复刚才的转身、再逃……
如此反复四次,东南西北都被她逃遍了,知道他不会放她走,最后只能放弃逃离,准备演戏。
她不能与他对视,因为她的眼睛会轻易暴露她的心,这一点她很清楚。
所以她的眼神一直躲闪着,垂着眼帘,视线在他的脚边游移。
他的脚上还是一双银靴,就像初次代嫁时,她从喜帕下面看到的那双一样,也像他出征那日,他脱下来穿在她脚上的那双一样。
他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两人之间似有一根皮筋在拉扯着,终是他耐不住性子,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是你吗?”
四年了,再次撞入他的怀抱,不管她此前如何心死,此刻都有种想哭的冲动,这四年来的遭遇、委屈,本应向他诉说的,可是如今,她却只能生生咽下,到了眼底的泪,也通通逼回肚子里。
是谁?他口中的“你”是谁?在她不在的四年里,他又认识了多少个“你”?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放开我……”
她开始反抗,拼命推拒着他,甚至连掐带咬,表现出不惜一切力量也要挣脱的决心,她故意捏紧了嗓子,原本黄鹂一般的声音,让她变成了令人战栗的细若游丝的蚊鸣,她不会做他口中的那个“你”,绝不。
她的反应让他惊诧,手臂渐渐放松,她一把推开他,趁机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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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光微沉,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扯掉了她的面纱,面纱下的脸孔让他激动不已的心瞬间冷却。
这张脸,很像她,但……不是!
深沉的眸子里充斥着犹疑,他怎么可能认错?
刚才那就是她的背影,绝不会错!
没错,她易了容,她最喜欢玩这种小把戏,一定是她!
冷却下来的心又渐渐升温,他看了看手中的白纱,又审视起她这张精致得堪称天仙的脸,这种感觉奇怪得很,明明感觉很像,可是细究起她的五官,又是完全不同。
沉吟片刻,一丝难得的笑跃上唇角:“我知道是你,乖,别闹了,把面具摘下来。”
不要,不要再对她说这样的话,用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笑脸、这样的眼神,他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他了,他没有资格再这样对她,不要让她给他扣上滥烂情、风丰流、放当荡的帽子,她真的不想承认自己爱错了人。
她后退一步,用她那令人战栗的声音惊恐万状地问:“你、你是谁?怎敢对我如此不敬?我是来找国主的,等我见到国主,一定要告你的状!”
对,就是这样,装得像点,别让他有机会认出你!
他的眸光一紧,仍是不愿相信:“铃儿,我很想你,我一直在等你,如今你就在面前,别让我再等了,行吗?”
他又往前一步,高高在上的天子居然用了近乎于乞求的口吻,她人在面前,他的耐心早已磨光了。
“铃儿?谁是铃儿?”
她死死地捏紧拳头,在他面前上演着可笑的戏码,心底的痛她不会让他看到,“我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我是高昌国的公主,我是来找国主的!看你身在王宫,应该知道你们天盛国主与我和亲的事吧?不管他承不承认,把我安置在哪里,如今我都是他的妃子,如果你胆敢对我不敬,可是杀头的死罪!识相点,就带我去见国主,刚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可以一笔勾销。”
这样细声细气、战战兢兢的女子,还真是与林铃儿不搭边儿,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演技,当初为了逃命她什么角色都能演,只是没想到最后到了他面前,她仍然要演,真是讽刺。
“高昌国的公主?”
拓跋九霄疑惑地拧起了眉,这个身份犹如一盆冷水,就这样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扑灭了。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没错,她虽然穿着铃儿最爱的淡紫色,可这身衣裳充满了异域风丰情,的确不是中原服装,再看她的打扮,也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难道真的是他眼拙?
他不愿相信,他不甘心!
将手中的面纱拿到鼻下闻了闻,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道钻入鼻腔,不是她的味道。
他又走过去粗暴地揪住她的衣领,将鼻子凑近她的颈边,还是那该死的檀香,不是她的味道,不是!
他愤然地推开她,由于用力过猛,她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林铃儿在心中冷笑,看来是有了吴清清,生了儿子,夫妻恩爱有加,所以才懒得理她这个公主了吧?
似乎认证了她不是林铃儿,他的面色变得可怕,高大的身躯由内而外地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刚才还热情如火的男人,突然变成了一座千年冰山。
“所以,假扮舞者混入王宫的人就是你?”
如果她真是高昌国的公主,那么舞女一事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林铃儿站了起来,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没好气地质问道:“是我又如何?你们天盛的国主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我阿依木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千里迢迢来这里是跟他和亲的,结果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扔在行宫置之不理,他当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猫小狗吗?我要找他问清楚,为何如此对我?”
说罢,她才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她这个舞者是假扮的?怪不得,看来刚才那队侍卫就是去舞乐班捉她的。
对,她就是要骂他小人,他就是言而无信,明明说好要等她的,明明说好“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的,明明说好无论生死,此生他只爱她一人的,结果呢?他留下的字据还在,可是他的心却早就变了!
“孤就是天盛国主,公主的问题,孤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她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痛快地亮出自己的身份。
没办法,戏已经演到这了,她只能继续下去。
“你就是天盛国主?”
佯装不认识,她故意撑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正眼看他,因为他避开了目光,所以她才敢看他。
还是那头银发,还是那身银袍,还是那双银靴,还是那副宽厚的肩膀,突出的眉骨,高挺的鼻梁,雕刻的唇线,记忆中的侧颜如此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他就是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即便知道他已经变了心,眼泪还是忍不住涌上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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