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方派出去的人一直没回来。不只他,连文氏也有点摸不着底了。这会儿细细静思,越发觉得自己太过轻敌,一个不留神,没把苏曼曼斩草除根不说,还把自己的底牌都给陈云正看过了。
这分明是作死的节奏啊。
不说他有仇必报,单是说她和他已经成了敌人,水火不容,却把底牌给他看,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文氏和陈云方呆呆的对视了一刻,文氏道:“现下怎么办?”
依她想,一不做二不休,就将陈云正弄死算了。陈云方虽然心中也怕,可到底不敢做的太过,他没有文氏那底气。草菅人命,若只是寻常贫民百姓还好说,陈云正可是他的亲弟弟,如果真的出了事,文初若那女人绝计是保她自己而把他当替罪羊的。他图惜的可不是家破人亡,又一无所获。
陈云方沉住气道:“先把小六儿放了再说。”
文氏一撇嘴,道:“你就不怕放虎归山?”
陈云方瞥了一眼文氏,心道:小六儿是虎,你也不差,我时刻都得提防你什么时候把我推出去抵罪。可面上却带着笑,道:“小六儿到底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还算好说话,再说他也不乐意气死爹娘,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文氏懒洋洋抚了抚鬓角,道:“你既是有信心,我没别的话好说,横竖别把我逼急了。”
陈云方抚着她的肩,陪笑道:“不会不会,我自会护着你的。”
不提陈云方如何哄文氏,又如何花言巧语骗取陈云正的原谅,只说陈府门口一大早就有人报:“苏姑娘带着小少爷来了。”
陈老爷和陈夫人是又惊又喜。
惊的自然是苏曼曼竟然全无顾忌,如此兴师动众的登门,可见是一点都在乎女子的名声了。不在乎就不在乎,她已经是陈家休离的妇人,丢人也是丢她自己的,陈家大可两眼一闭,假装听不见看不着。
喜的是峻哥儿回来陪他们二老过年了。
陈夫人亲自去迎峻哥儿,陈老爷则打发人去知会陈云正。他不便出面,只缩在房里,等着陈夫人把峻哥儿领回来。可陈夫人去了老长时间了,不只峻哥儿没个影踪,便是陈云正也不见来。
打发出去的丫头小厮也不见来回话,这是怎么了?
陈老爷正纳闷着,背着手走出房门,见院门口静悄悄的,只站了两个小丫头,不由的皱了皱眉。这里再好,不是自己的家,他住的百般不顺心。在家里,还有生意可以过问,可在这他就只能养老赋闲,实在是憋闷无趣。
又没有个小孙子在身边陪他玩,陈老爷想家了。
那两个小丫头是文氏安排的,他不大认识,因此便是满心疑惑和焦急,也懒的打发她们去打听了。
陈老爷又背着手踱回了自己的屋子。
可进了屋,又觉得满室凄清,孤零零就他一个人,越发显得他老脉孤单。陈老爷不由的深深叹了口气。过年过年,过的就是个热闹,可这里没他相熟人的人朋友,便是儿孙也都如同不在,这年过的好生没有趣味。
门外响起踢踏的跑步声。若是以往,陈老爷肯定会训斥一番,连点规矩都不懂,像什么话?但这会他迫切希望能来个人陪他说说话,哪怕只是有点动静也好,便有点迫不及待的伸长脖子往外看,想知道来的是谁。
却是二门的小厮,张张慌慌的进来行礼道:“老爷,不好了,您快去门口瞧瞧去吧。”
陈老爷这一颗老脉的心脏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脑子里热轰轰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糊住了脸。他想站,没能站起来,手抚着桌角,吭哧吭哧喘了几口气,才道:“出什么事了?”
“有人,上门来捣乱,绑着好几个人,说是咱们府上的,还有血,闹哄哄的,太太叫小的来请老爷……”
说半天也没说清。
想来推不过就是陈云方,要不就是陈云正惹下的祸事。想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子,陈老爷在心底骂了一声:“孽障。”可随即又想到,儿子不成器,是他这做老子的失败,骂了大半辈子的孽障,也没少家法伺候,可不成器还是不成器,惹了祸,他除了跟着生气、担忧,似乎从来都是于事无补。
既然没用,他便不管也罢。儿子大了,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随着他们自己折腾去吧,他老了,打不动骂不动,说话也不管用了。从前还以为儿子们是可以被他捏在自己手心里,随他们翻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可也不过是自以为能拿捏得住而已。没有他在一旁保驾护航,几个儿子再惊险,可也过这么多年了。
罢罢罢。陈老爷一挥手,道:“滚吧滚吧,是谁的事找谁去,我不管。”
陈老爷气的回到屋里,闷头生了半天气。那小厮不只年纪小,也是个蠢笨的,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虽一时气性上来说不管,可到底放心不下,待的又心焦,又拉不下脸来自己跑过去接手处理,只在屋里团团转。
正待的不耐烦之际,就听见陈夫人的声音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陈老爷不禁迎出来训斥老妻道:“大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陈夫人扶着丫头的手,气喘吁吁的站定,两眼红肿,竟是一脸泪痕,倒把陈老爷吓的怔了一怔,问:“你这是在哪受了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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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又是那苏曼曼?
陈夫人见他跟没事人一样缩在屋里,任事不管,不禁又气又恨,几步扑过来朝着陈老爷扑打了几下,号啕大哭道:“我不活了,我还管什么年不年,晦气不晦气……等我死了,一了百了,随便你爱娶几个娶几个,我眼不见心净,一了百了。”
这话越说越没边,两人夫妻二十多年,也算是大风大浪都经过了的,眼瞅着老了老了,合该含饴弄孙,安享天年,怎么就又说上这浑话了?
陈老爷气极败坏的道:“你若想死,自己悄没声的寻死就是了,跑到我跟前来示什么威?”说的这么凶,到底没撒手,把陈夫人半扶半抱的弄进屋里,道:“一大把年纪了,动动就哭天抹泪,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陈夫人气了个半死,推开陈老爷,哽咽着进了内室,躺倒在床上不搭理陈老爷。陈老爷苦笑:这叫怎么回事?从打进了京城,家不像个家,儿子不像儿子,就连老妻都陌生了。
陈老爷干巴巴的坐着,忽然道:“我说,过了年,咱们还是回去吧。”
陈夫人倒忘了哭,翻身坐起来道:“老爷,你说什么?”
陈老爷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反倒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重复了一遍道:“我说咱们回老家。”
陈夫人呆呆的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去?”
陈老爷叹了口气,道:“好端端,这三个字的评语你说出来形容咱们过的日子,你不觉得亏心?”
陈夫人被问的张口结舌,她问:“你,你都知道了?”
她问的是刚才门外发生的事,以为陈老爷都知道了才会发此灰心之言。陈老爷摇摇头,抚额叹息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以为我还能管得了吗?”
陈夫人急道:“管不了也得管,那是你儿子。”
陈老爷苦笑一声道:“儿子?我看是来讨债的冤家吧。这么多年我没管过吗?我少管了吗?可他们谁听了?别的就不说了,就说小六儿,我哪里亏待了他?可你瞧瞧他是怎么对你我的?”
被陈老爷连番质问,陈夫人一个字也辩驳不得,急的只是流泪,半晌才道:“小六儿也可怜,说到底,都是当年不该给他也安排什么通房,如果他不遇上那个苏曼曼,也就不会有今日种种孽缘。”
陈老爷苦笑道:“说那些没用的话做什么?横竖已经这样了,随他吧。儿孙各有儿孙福,我也老了。愿意哄孙子,老大家里有,愿意花点闲钱,在老家比在京城舒服自在。这里出门不易,生活不易,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是待够了,你若不愿意,那就待在这吧,等过了初五,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陈夫人见陈老爷说的这样坚决,一辈子没违拗过陈老爷的她立时也就改了主意,抹了几把眼泪,叹道:“我自然是要跟着老爷的……”
两夫人絮叨了一会儿,陈老爷也就急着叫陈夫人收拾行装。陈夫人不免懊恼的道:“说走就走,不也还有几天吗?你总得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陈老爷这才问:“到底什么事?”
陈夫人气了个倒仰。敢情门外闹的都翻天了,他还真是一点都不知情,他是真的打算撒手不管了?气归气,可也得把话说明白了,陈夫人勉强平定了心神道:“你那好儿子,大过年的,派了人去给苏曼曼‘送礼’。那女人岂是好欺负的?这不一大早就打着回礼的旗号来给他送回礼来了?”
陈老爷听的莫名其妙,问:“小六儿给她送礼?她回的什么礼?”
陈夫人啐一口道:“什么小六儿,是不成器的老三,他就是个搅和精,黄鼠狼给鸡拜年,说的就是他,他能送什么好礼?要做坏事也做的干净些,偏留了首尾,被那苏曼曼抓着了把柄,说是要把那几个人送到衙门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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