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羲和淡淡笑了笑，道：“我没事，多谢相救。”

    “我们先出去罢，不要在这里逗留。”青华弯身拾捡起地上的火把，照亮了前方的路，并示意羲和走前面。

    实际上，羲和对这位突然而来的青年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经青华如是一说她也没有推脱，信手拂了拂裙角上的落叶，走在了青华前面。

    不一会儿，两人便出了树林走上了马道。清白的月色淡淡一层铺下来，将整条马道照得苍白且寂寥。这个时候，莫说路边不会有人家，连白日里的茶寮都收了起来。但羲和不显得着急青华就更加不会着急，依两人的架势来看，就是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那尽头都没有问题。

    最后还是羲和先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道：“你从哪里来？也和我顺路么？若是赶夜路的话你便先走罢，我不耽搁你。”

    青华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的路，淡定道：“我不赶时间，和你顺路。”说着挑了挑眉复又看着羲和，“你不愿与我同路？”

    “哪里话”，羲和失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青华便接话道：“这么巧，我也不知道我要往什么地方去，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羲和狐疑地看了青华一眼，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一时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时青华又道：“女子夜里赶路本就危险，怎的你还往更黑更阴的树林里走。夜里本就妖魔良多，怎么你不害怕吗？”

    羲和想了想，道：“先前倒不晓得夜里会有那么些东西，今日亲眼所见，捡了一回教训，往后也好仔细一些。说来要多谢你及时出现。”

    青华道：“应该的，不足挂齿。”随后兀自又不明意味地低低感叹了一句，“我也一样，先前竟不晓得你构造的世界这么复杂，是小说看太多了的缘故么。”

    羲和侧头看着青华：“你说什么？”

    青华眯着眼，眼底浸着笑意：“我说我叫凤寤桦，你叫什么？”

    青华不问还好，这一问令羲和冷不防蹙了蹙眉。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但有关名字，无非是个代号，羲和本人也不是特别在意，她想不起来就没有再勉强自己去多想，顿了顿随意就道：“那我暂且就叫茹亦罢。”

    茹亦茹亦，事事如意。她只是简单地这样想。

    青华听后怔了怔，而后掩下万般神色，道：“这个名字挺好。”

    羲和忽然起了一丝玩性，侧头笑睨着青华，问：“你是觉得名字好还是我这个人好？”

    青华毫不含糊：“自然人比名字更好。”

    川州烟雨盛，最晴不过一两日。到下半夜的时候，青华与羲和仍旧走在马道上，但已经离城有些近了。偏生在这个时候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来，不一会儿就已经沾满了两人的发丝，密密麻麻如蛛丝。

    （二）

    羲和看着青华柔顺垂着的长发，在夜色下与一般墨色的长发无异，便闲话道：“你的墨紫发色倒不常见，是从外地来的么？”

    青华反问：“这天色并不明朗，你能看得出我是什么发色？”

    羲和一噎，随口道：“凭直觉猜的。”

    青华似笑非笑道：“那你还很会猜。”

    后来见这场细雨下起来没个消停，羲和的衣裳也已经半湿了，恰逢马道外面不远处有一个半大的棚，青华便问：“要过去躲一躲么？”

    一路走来，羲和也见识过，在这样长的马道上每隔上一段距离便会设一个棚。但那不是专供旅客休憩用的棚，里面拴着不少以供买卖的马匹，是一种马棚。

    羲和倒不是觉得马棚有什么不好，关键是眼下羲和觉得在这样的雨中行走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总觉得以往她没有机会来体会这样的乐趣。遂羲和看了一眼青华，道：“里面全是马，你确定要进去躲雨吗？”

    青华思忖了下，将羲和拉到马道边的一棵树下遮雨，道：“那你先等我一下。”说着就朝着马棚行去。

    不一会儿，青华便牵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回来了。他手里拿着缰绳，与羲和道：“你驾着马，我牵着你走。”

    羲和愣了一会儿，迷蒙着双眼看着青华，笑道：“不见你一个路人对人这样好的。”

    青华随口应道：“是么，那也要看是对谁。”

    随后羲和上了马，骑在马背上，当真由青华牵着马走。青华害怕羲和被淋湿了着凉，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扬过马背兜头将羲和整个人盖住。

    羲和被青华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当那白色的衣袍搭在自己头顶上时，羲和只闻得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香，心里莫名其妙的悸痛。拂手撩起衣袍，羲和垂眼看着青华的侧颜，亦是有雨丝不仅黏满了他的发还黏了他一身，道：“你不要紧么？”

    青华道：“无碍。”

    默了一会儿，羲和才淡笑着吁道：“你这个人，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不弄两匹马来，如此我们也可快一些，让你免遭这茫茫烟雨。”

    青华想了想，道：“刚开始我也是你这样想的，只是在行动的时候只弄来了一匹。另一匹在解绳子的时候被马主发现了，也便罢了。”

    羲和面瘫：“你是用偷的？”

    青华一脸理所当然：“我也是初来此地，身上没钱。”

    羲和：“……那你一定是一个厉害的天师，你可以帮人抓鬼怪来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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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华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倒可以试试。”

    眼看着到了城郊了，这个时候城门紧闭他们已不能入城。青华便牵着马找了一家城郊的农舍，想与羲和在农舍赞歇一晚。夜雨霏霏时，素白的手敲响了农舍的园子木门，一会儿园子里面才燃起了幽黄的灯。开门的是一位老妪，看见门口站着的一身白衣英挺的青华时，暗呼一声惊为天人。

    （三）

    青华很有礼貌，略显生疏地问：“这个时候冒昧打扰，我与我朋友半路遇雨，能否在此地借住一晚？”

    老妪回过神来，才注意到青华身边的一女子一马。

    女子，在老妪看来，亦是生得极为标致的。起码在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以来，不曾见过眼前如此般配的男女。

    羲和对着老妪微微一笑，道：“半夜打扰实在唐突。”

    后园子里传出一老翁的声音，老妪才连忙将青华与羲和领进园子，并让青华将马栓在园子里的木桩上。

    老翁见后半夜来了客，起初是有些警惕，但在看见青华与羲和的面容之后，又听了他们温和优雅的谈吐，也便渐渐放下了警惕之心，变得热情好客了起来。

    怎奈，这城郊的农舍里，就只住着老翁与老妪二人，平素少有人拜访，就只腾得出一间客房。

    客房很干净，老妪进来点着油灯，不怎么好意思道：“你看，我们家就只剩这一间房了，我和老头子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附近又没有别的人家，要找别的还得走远一些。姑娘和小伙，能够接受么？”

    客房在柔和的灯火的渲染之下，平添了一股子温馨来，实在与外面阴雨绵绵的清寒形成对比。羲和素来不怎么讲究吃穿住行，这客房她也是满意的，可眼下的关键是只有这样一间客房而她与青华是两个人。若是熟人还好办一些，可羲和还觉得青华只是个半路来的半熟不熟的陌生人。饶是她再不讲究，也没有与一个陌生人同歇一间房的道理。

    只可惜还不等羲和说话，青华就先帮羲和决定了，与老妪道：“如此多谢老人家了，今晚我们便在这里歇了。只是老人家有没有多的棉被，可否再要一床？”

    青华说话很温和带着谦谨的淡笑，与平时在妙严宫里的高高在上又孤冷的性子截然不同。且嗓音又干净，十分讨人喜，给人一种他是个大好青年的感觉。老妪听后自然很高兴，连声应好，转身就去抱了另一床被子来，还带了两套干净朴素的衣裳，道：“这是以前我和老头子年轻时候的衣裳，干净的，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换上。湿衣服在身上久了，容易着凉。这个时节着了凉，可不容易好。”

    青华将被子和衣服都接了过来，谢道：“多谢老人家有心了。”

    等到老妪自外面合上房门回去继续歇息了，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羲和与青华两个人。气氛，难免有些尴尬，尤其是看见青华一身白色中衣，大部分都自己湿了，雪白的衣襟贴着脖根，里面的肌肤莹白，一双狭长而幽邃得没有底的眼半垂着，拿着被子和衣服不急不缓地走过来的时候，羲和就感到极其的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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