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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5 章
    夜晚的灯光并不怎么明亮, 外面时常有呼啸的风吹过。到了子时, 屋内安安静静, 宫女不敢说话, 都安分守己的站在一旁。

    相然立在一旁给宴卿卿研墨, 她不时地抬手捂嘴打哈欠, 宴卿卿见了也是好笑。

    宴家素来都是早早休息, 现在已经子时了,也难怪相然打哈欠。

    槲栎端了壶热茶过来,她把托盘放在旁边的红木圆桌上, 转头说道:“宴小姐今日怎么这样好兴致?”

    “只觉比往常见的好看几分,怕明日没了念头,所以紧赶着画了些。”宴卿卿慢慢放下笔, 纸上笔墨还没干净, “知道你们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小姐也去歇着吧, ”相然抬手用袖子揉了揉眼睛, “您的身子可不适合熬夜。”

    宴卿卿今日已经打算不睡, 可相然她们困成这样, 明天又起来服侍的话, 实在有些为难她们。

    “我昨天躺了许久, 现在还精神着。你们下去吧,别今晚累着了,明天就困得睁不开眼。”

    “哪有主子醒奴仆睡的道理?”相然又打了个哈欠, “小姐要不然别画了。”

    宴卿卿坐在书椅上, 她轻柔地揉着手腕摇头道:“这里的宫女多得是,我要是有事直接叫人就好。”

    相然拗不过她,自己又实在困得不行,最后还是听了她的话,在屋外边的小床躺下,准备一会儿就过来。

    宴卿卿也觉得背脊有酸痛,但相较起身子那儿的疼,还是不值一提,她轻轻打了个哈欠。

    槲栎把茶端过来,茶杯触到书桌面,发出一声轻响,槲栎对宴卿卿说:“小姐是不打算睡了吗?”

    宴卿卿接过来茶水,饮了几口,回道:“你也下去吧,都忙了一天,我累的话,自己就会去歇息。”

    槲栎面上迟疑,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被宴卿卿摆手挡了回去,最后她也只能先下去,说自己待会就过来。

    等她们都下去后,宴卿卿倒是自己摇头笑了笑。虽说这事怪异,但她自己也较真到不愿入睡,也是无话可说了。

    她轻轻揉了揉额头,一阵睡意涌了上来,宴卿卿还没意识到什么,她就晕眩地扑在了案桌上。

    ……

    相然本来是去打算睡一小会儿,哪知一沾上床,两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她还是被槲栎给推醒的。

    “小姐叫我了吗?”她急急忙忙穿鞋,“我怎么就睡过去了?”

    “嘘。”槲栎让她说话小点声,“宴小姐刚睡着,你可别把她吵醒了。”

    相然进去书房,隔着门帘见宴卿卿正趴在案桌上歇息,身上也披着件绒毛大氅,不由皱了皱眉。

    “小姐这样睡觉,第二天醒来身子一定会不舒服的。”

    相然刚要进去叫醒宴卿卿,又被槲栎给拉住。

    槲栎小声朝她说:“你别进去吵着她,我方才替她盖身子都差点闹醒她。宴小姐也不知怎么了,今晚不打算睡,把她叫醒后肯定也不会去床上,不如先让她这样歇会吧,她那身子可熬不了夜。”

    “可这样……”相然犹豫了一下,“那我进去帮小姐挪挪火炉,这儿的天太凉。”

    槲栎叹声气,“那你记得小点声,别闹着宴小姐。”

    相然一脸茫然,不明白槲栎叹什么气。她也不纠结,仔细着脚步进去。

    屋子里火炉都烧得正旺,刚进去就觉得暖和,她也松了口气,也没走太进去吵宴卿卿,只在门帘外看了几眼。

    “那我先去吩咐厨房熬碗暖身子的药过来,”相然出来对槲栎说,“等小姐醒了,身子定是觉得不好,你先在这看着。”

    槲栎点点头,心想了解宴家人,果然还是皇上。

    书房内站着宫女,长得都是娇弱,但要仔细观察她们,就会发现其中好几个手掌都是厚茧子,看着像练过武。

    室内十分安静,静得几乎都能听见人的呼吸声。书房里有一隔层,似乎是新建的,里面倒是有些声响,不过是女子喘息声,夜里怪异得很,听见了恐怕也不敢进去。

    厨房熬药出了次错,厨娘熬了一半睡了过去,没注意火候,这暖身子的药就给毁了,相然只好在那看着,免得又出什么错。

    当她端着热汤药过来给宴卿卿时,已是许久之后。

    宴卿卿这时已经醒了,她呆坐在椅子上,身上还披着厚厚的绒毛氅,一言不发,唇色异常红润,脸色也艳丽过了头,凝脂玉肌,只是静得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宴卿卿才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怎么老纠结这种没用的东西?闻琉是闻琉,怪梦只是梦,怎可相提并论?

    宴卿卿抬起头,不动声色地问近处的宫女她方才有什么异样吗。

    宫女似乎一头雾水,摸不清她想问的是哪方面。

    宴卿卿松了口气,也没再多问,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睡梦中没做出格的事。

    “小姐?”相然端着托盘过来,不解地看着宴卿卿,“怎么了?”

    “没事,”宴卿卿摇头,端过药碗,抿了几口。

    她夜里虽又做了羞耻万分的怪梦,但身子却莫名舒服了不少,也是怪异。

    宴卿卿把药放在案桌上,让相然把笔砚都收起来。

    她的双腿偷偷并拢,磨蹭了几下,脸色闪过羞红,不敢让人发现动作。手又轻轻放在腿上,白皙纤长的手指微微弯曲,用了点力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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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儿还十分空虚,虽是不疼了,但也让人觉得难受极了。

    “小姐去床上躺会吧。”相然说,“昨夜熬了那么久,累了身不好。”

    “待会就去。”宴卿卿应了声。

    她面色稍显迟疑,抬了手,轻轻问了一句,“若我不想与世家子弟成亲,只招个人进宴家,你会觉得如何?”

    相然一愣,倒没想过宴卿卿会说这种话。

    她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小姐若真想这么做,也合适,反正咱们宴家现在是您做主,何必要嫁出去看别人脸色过日子,那样也把宴家祖辈积蓄都白送了出去。不过挑人可得仔细些,奴婢可听过不少有负心汉和骗子。”

    晖朝风气开放,宴卿卿的做法倒没什么诟病的,只不过她是因为事出有因,心中难免会想得多些。

    “皇上和你想得也差不多,”宴卿卿摇头说,“事事皆有麻烦,可我最不想招惹麻烦这二字。”

    相然手上动作继续,她把案桌旁的纸张收好,对宴卿卿说:“小姐如果是因为中秋时的事,那奴婢私下认为您大可不必将就着自己,以您的身份地位,便是再嫁也不会有人嫌弃,更何况还是这等意外?”

    “你不知道……”宴卿卿无奈,“罢了,等以后回去再说吧,急不得。”

    若宴卿卿是和平常人出了事,那倒还真就像相然所说,她不必将就着自己,找个儒雅的世家公子嫁了,嫁妆自己管着,岂不快活?

    可那个人是闻琉,不仅是她弟弟,还是当今圣上!非乡野之夫,也并非无权之贵。

    万一她出嫁世家之后,这事意外被人知道了,那到时就乱得理不清了。

    虽她和闻琉都不太在意此事,但在别人眼里,她既然已经上过天家床榻,那也算是皇上的女人了。

    退一步说,宴卿卿从没入过皇家族谱,与皇上关系只是义姐义弟,她要真入了宫,也没几个敢道些别的,除了个别迂腐的会说荒唐淫|乱外,其他的恐怕只会闭紧嘴。

    毕竟非议皇族,惹怒了皇上,落个家族衰败的下场,这得不偿失。

    而到时世家公子少爷谁碰了她,可能就要被人暗地里扣个胆大包天的帽子,连她自己也会被人私下议论,以后连孩子都会受人指指点点,笑说来路不清。

    终归害人害己,宴卿卿想得最清楚,还不如自己招个合心意的,就算有人议论,也无伤大雅,说不定别人还会把这种事当做笑话听听,根本不会放心上。

    宴卿卿到底是个世家小姐,家族的脸面永远是放在最前的。

    冬祭礼很快到来,也很快结束。宴卿卿呆在房间里,没到天子山祭庙那边。

    倒是闻琉大晚上地特意来了她这一趟,他眉眼之间藏着的全是温润笑意,便是宴卿卿见了也微微一愣。

    “今日月光如此之好,义姐不如同朕去赏雪喝酒?”

    闻琉语气少见的轻快,宴卿卿连忙问他发生了什么喜事。

    他摇头,只说自己高兴。

    “皇上是不是遇见了天大的喜事?”宴卿卿笑着问他,“许久没见你这样好兴致。”

    “朕让人在天子峰上准备了酒宴,虽是因为祭礼耽搁了,但现在去也不迟,义姐走吧,马车外面等着。”

    “我……”宴卿卿本想说一句今日累了,哪知闻琉径直打断她的话,让相然帮她拿大氅和暖炉,在阁楼里指挥半天,让宫女拿上了不少东西。

    宴卿卿愣了片刻,心中突然猜到了大致原由,没再说让他失落的话。

    闻琉以前在宫中,帝王该做的事大部分都做过,只不过来天子山还是头一回,他从前就想来这里。

    以前便眼巴巴地看着她离京,皇上皇后不想他来,宴卿卿总归不能强求。

    好在闻琉乖巧,从不在人眼前闹,现在也算得上心满意足了,难怪能高兴成这样。

    闻琉与宴卿卿同乘一辆马车出行,宴卿卿还是有些不适应和他独处,昨夜的事没消停,她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心想他也真是长大了。

    身形这般魁梧高大,男子气息还如此强,真挤得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偏闻琉十分高兴,也没注意到她动作的疏远,与她说了好多祭礼中的小细节,说到自己觉得惊讶之处,还离她近了几分。

    宴卿卿只能淡淡笑着,挑重避轻地回他,她实在是怕了他强健壮硕的身体,即便知道那是梦也怵得紧。

    后知后觉,闻琉也逐渐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的话慢慢少了下来,最后还是忍不住,迟疑了片刻后问道:“义姐是有烦心事吗?还是朕说得太多?朕今日确实喜悦过了头,如有冒犯,还望义姐多担待。”

    “我刚在想回去的事,出神了些,与陛下没关系。”宴卿卿微微懊恼,只能随意扯了个幌子。

    若早知道自己心中还有芥蒂,她就不出来了。

    闻琉顿了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朝宴卿卿问:“义姐……是在想那招赘之事? ”

    “倒也没有,这种只能顺其自然,在这也想不出什么。”宴卿卿摇摇头,“倒是想得长远了些,宴家现在就我一人,若我突然出了事,到时宴家该怎么办?”

    “这确实想得有些远,义姐怎么可能出事?”闻琉的脸色看不清,“而且义姐这话委实生分了,朕自小在宴家长大,也总该算半个宴家人吧?”

    “陛下对宴家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宴卿卿倒没反驳他,“说句厚脸皮的话,我素来把陛下当做弟弟一样,自然是把你当宴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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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宴小姐,天子峰到了。”马车徐徐停了下来,车内的话被打断,外面驾车的马夫朝里面喊了声。

    “知道了,先停这吧。”

    闻琉撩开马车布帘,见外面月色正佳,扶着车的边沿跳下马车,回头对宴卿卿道:“义姐过来。”

    宴卿卿抬手撩开厚重的挡风门帘,她身上穿得多,颜色也算素净,却没遮住姣好的身线,如水的月光照在她脸上,将她平日的美艳柔淡了三分。她轻轻垂眸,面显为难,蹙起的蛾眉也同沾灵气般,好看得紧。

    太监连忙把下脚板凳给放过来,闻琉扶着她慢慢走下来。

    除了那次意外,闻琉与宴卿卿向来没什么间隙,说起话来也十分自然。

    闻琉扶着她说:“方才在车下见义姐,犹如见天外仙子般,竟看呆了一瞬。”

    “是吗?”宴卿卿被他逗得笑了笑,“那我该多谢陛下夸赞了。”

    “朕以后若是要娶皇后,也想要义姐这样温柔体贴的,心中怪喜欢的。”闻琉稍显遗憾,“只怕晖朝找不出几个。”

    “世家女子中,身份高性子好的可不少,陛下这是了解得少了,到时记得多派人去查查,”宴卿卿说,“我现在只怕你是个开不了窍,到时这些人都嫁出去了,你就难挑了。”

    “朕可不会挑来挑去。”他摇头说。

    他们边说边走,踏过木质门槛,进了高高的阁楼之中,宫女恭敬地替他们掀开布帘。阁中早已经布置好酒宴,筵席边上有不少宫女。

    说着是酒宴,但也没摆多少酒,不是烈酒,宴卿卿喝着像果酒一样,清香留齿。

    酒后误事,即使是果酒她也不敢多喝,只是轻轻抿了好几口。

    闻琉抬手敬了她一杯。

    “还记得以前的时候,宴将军也曾经开过赏雪酒宴,那时朕恰好在宴府,那时还是第一次喝酒,醉得人事不知,还劳累了义姐……现在剩我们两个,倒是感慨万千。义姐也别别总自己想着烦心事,朕好歹是个皇帝,护着宴家与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宴将军以前是个爱酒的,最爱浓烈的热酒。打着各种名头喝酒,今日赏雪,明日赏花,后天赏水,内里是粗人一个,找的名头却同文人差不多,连宴卿卿都挡不住。

    闻琉初来乍到,也不了解宴将军性子,被怂恿得喝了不少,眼睛冒金星,他整张脸呆得发愣,看不出他早已经醉了。

    等宴卿卿去找人的时候,发现五皇子坐在门槛上又哭又笑,傻愣愣得让人忍俊不禁。可宴卿卿一摸他的手,却发现他浑身都给冻着了,除了脸色红润,别的地方都是冷冰冰。

    宴将军皮糙肉厚,他自己又裹着大氅醉得睡死过去了,宴卿卿倒不担心。

    只不过闻琉年纪尚小,穿得不多也就算了,还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宴卿卿立即吩咐让人去弄些热水给他暖手。结果闻琉抱着她的手不放,一个劲的傻笑,嘴里叫着卿姐姐,卿姐姐,嫁,嫁。

    他即使醉了,看起来也十分高兴。

    闻琉那时境遇可怜,小小一个,手也是小的,宴卿卿心软了些,让人带他下去,结果他就是不愿松开宴卿卿,眼泪都红了眼眶,宴卿卿轻声细语地哄他,这让他热了手脚。

    这孩子也是要面子的,第二天醒来就有人跟他说了晚上的事,闻琉跑过来找她,涨红了脸没说出一句话就跑了,闹得她摸不清头脑。

    宴卿卿想到以往,无奈一笑,拿起桌上的酒杯回敬他,一饮而尽。

    “宴家尚好,废不了多大心思,多谢陛下关心。”

    一宫女恭顺地走过来,手中托盘置精美的暖酒壶,喙颈细长,壶盖也是小巧,上面有别致的花色。

    宫女将酒壶放在宴卿卿面前,替她斟满后又行礼退了下去。

    闻琉起身走到宽敞的栏杆外,他眼睛看了眼外面,又招呼宴卿卿过来坐在他旁边,宴卿卿也起身过去。

    “当初就是听说这儿是个好去处所以才过来的,今晚月色很好,从这往外看,确实别有番风味。”

    闻琉让宫人在门里边就地布了桌子,热了几壶酒,和宴卿卿面对面坐着。

    席间闻琉敬了宴卿卿好几次酒,盛情难却,加上他又是少有的好心情,她也就喝了几杯,之后又让人换成了果酒。

    后来宴卿卿困得不行,闻琉还在同她说话,她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闻琉看着她,安静了一会儿就转头让太监拿厚毯子过来。

    他把宴卿卿裹得严实,温热的绒毛到她耳边,这处是避风的,风吹不到她。

    闻琉屈起一条腿,坐在铺着软布的厚席子上,身上也盖着东西。他靠在漆红柱子上,抱宴卿卿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上,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淡,宴卿卿也睡得正熟。

    外面下起飘飘小雪,他独自一人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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