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来得早些,离开也更晚些,原本碧色的原野早已披上了银装,细雪在空中飘零着、飞舞着。
得了天书的两人,此时看到的雪又别有一番风味。
“师兄,你快点”
无事身轻,跑在前面的周显难掩对武当的思念,跑跑又停停,享受着迎面吹来自由的风。
等宋怜缓缓跟上,背着木匣的周显双手叉腰抱怨道:“师兄,咱们快点,我现在就想着快点回到武当。”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又何必急在这一两天呢是吧。”宋怜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师兄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什么吗?”
“你一定想在跑武当金顶上大喊大叫。”
周显不服气了,反驳道:“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顽皮吗?”
“哼哼,不是我,是全武当都觉得,你记不记得你当年差点一剑把祖师塑像斩断,被罚悬柱思过,诸如此类还有多少我就不说了吧”
周显微红着小脸,为自己辩解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我觉得你如此也不错,武当有你氛围倒是欢快了很多。”
“师兄你这算是夸我吗?”
“怎么才算夸你呢?”
“那我可就当你是夸我了!”
宋怜没有说话,转过身来眺望远方,那被薄雪覆盖的草原,那与天相接的山脉山,那山下孤零零的庇护所。
北上寻书,从七绝迷宫到天方古刹再到天脉山得到天书,如梦似幻。
一路走来,周显的成长宋怜都看在眼里。
“师弟,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与我一同站在修灵界的顶峰。”
周显背着木匣靠近,冬末的风拉动着二人的鬓发。
“会的,我会在师兄身旁的,不过在这之前”周显取下背上的木匣,放在地上,接着说:“换你背了!”
“我可是师兄!”
“那也换你背了!”
宋怜无奈,只能拾起木匣,背了起来。
复行半月,稀疏青绿色植被逐渐多了起来,不再是广袤的平原,北原与中原的交界就是这般模样。
宋怜与周显行走在林中小路上,不时传来山雀细鸣,饶是一片祥和之景,只是这样的祥和之下,藏着深深的杀机。
周显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杀气再如何隐藏,也与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
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穿破枝丫,打破了这祥和之景色,飞速向二人方向飞去。
“师兄小心!”周显一把推开宋怜,自己也跳开。
仅仅一瞬间,原本二人站立的地方炸开,地面也陷下半尺,半截匕首深深插入地中,刀身之上灵气流动。
“是灵器!小心敌袭!”宋怜从地上拔起那灵气流转的匕首,对着周显说道。
两人避开后背对而立,小心观察四周,防备着,引动灵气汇于指尖,以指化剑。
突然,又是灵器匕首袭来,足有十数把!
“真是财大气粗啊!那么多灵器不要钱似的扔。”周显一边以指为剑格挡飞来的灵器,一边吐槽到。
一阵乒乓刀剑撞击的声音过后,飞来的匕首就都被二人打落在地。
“是谁暗箭伤人!”
周显对着林中大喊,回应他的是被惊得四处乱飞的山雀。
安静了一会儿,不断有人影攒动,朝着二人方向移来。
树叶沙沙作响,只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群人陆续出现,四面围住了二人,身前身后,地上树上,看得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
这帮人身披黑色连帽斗篷,围住了身躯,带着一张黑色木质面具,遮住了整张面孔。
宋怜一眼看出立于前方树腰支干上的是这群人的领头人,开口询问:”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出手偷袭,我二人出世以来未曾招惹过任何势力。”
那头未曾出声,只是双眼再二人身上游走,最终停留在宋怜身后的木匣上。
宋怜察觉到这目光,出手将匕首朝那人扔去。
就在匕首要命中的时候,树上的人消失了,匕首也刺入了后面的树干上。
那人再出现,已经在树巅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宋怜于周显。
高手!
“交出天书!”
这是那人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群人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听不出男女只别与老少只别,但是目的很明确。
“你怎”
周显刚要开口,就被宋怜拦下,宋怜开口说道:“什么天书地书,未曾听过!阁下出手偷袭,是欺我武当无人?”
“武当?你一个小小的武当是什么东西,别说一个武当,就算你们五门加在一起也奈何我们不得!”
五门不算什么?那他们是?
只是这句话,一个想法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不愿这样想,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可能。
“我们等了你们三年!小子,交出天书,可活!想清楚了,你可能跑,但是你身边这个呢?”
这伙人跟踪了他们三年,显然是早就知道天书的事情的,宋怜也不再否认,与周显对视,示意了一下,周显紧了紧木匣的背带。
那人说的不算对,打架周显不在行,但要是跑起来,就说不一定了。
四周都是对方的人,明里暗里,显然一时间不能脱身了。
宋怜在对方未察觉间手掌蓄力,瞬间出手,拍向地面,激起巨大的烟尘挡住了二人,再一声剑鸣后,一把利刃刺出,划破烟尘,也划破了出剑的那个方向上两个黑袍人的脖颈。
寒芒一闪,黑袍人随之倒地,此时的两人已经冲出了包围,飞速逃离。
二人踏叶而走,飞跃于树巅之间,凭借一时的爆发力甩开了黑袍人,但也知道,着只不过是一时的,这伙人能跟踪他们三年,绝对有什么方法。
“师兄,他们身上有一股死气,那帮人是?”周显也想到了哪个方面。
“嗯!虽刚才没用什么手段,但是绝对是他们,你应该察觉到了把,其中有几个人原本是普通人。”
“我就说奇怪,有几个人气息斑驳,处于修灵人与常人之间,原来如此,早就听说那些妖人有强种灵枢的手段,果不其然。”
林中的的人看着两人逃去的方向,也是赶紧追了上去,领头的黑袍人挡住了身旁的人,说道:“天书我们势在必得,他们跑不了,你去通知总会加派人手,就说天书已出!”
听到命令的黑袍人点头示意,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人都走完后,那领头人摘下了木质面具,露出了一副清秀的面孔,眼中没有光彩,左眼下一点泪痣,嘴角微微上扬,喃喃道:“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竹林萧瑟处,春风话凄凉,再回首,已无路。
终究避无可避。
宋怜与周显向南逃来,往荒芜人烟之地而去,穿梭于山野林间,他们心里清楚,这帮妖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自命不凡,视人命为草芥,若他们到藏匿于人群,死的只会是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
二人停下,再无处可逃,风中全是那些人的气息。
前脚刚停,后脚已至,一行面具遮面的黑袍人,纷纷而至,比之前再树林的时候还要多上一倍,或在地上,或在竹梢,压低了竹竿。
宋怜抬头看向竹梢上的其中一人,正是一开始树林遇到的哪个黑袍人,追杀了三月,两方也算熟人了。
“阁下非要这天书了?”
“不,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们两个得死!”
依然是那嘶哑的声音。
“三个月了,阁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宋怜为最后的殊死决斗做准备。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看你也不不过如此,只不过是个不敢露脸的鼠辈而已!”周显在一旁不屑地说道。
“你倒是一点没变既然你们想知道,我成全你们!”
黑袍人单手抓住袍子,一把便把袍子拉下来扔了出去。
黑袍下的那人依旧穿着一袭黑衣,身形与宋怜相差无多,显然不是年迈之人,一头黑发梳再脑后,半长的刘海微微遮住面具,此时被风吹得凌乱了些。
黑衣人慢慢抬手,取下木质面具。
那张清秀的脸,那双眼睛,那左眼下的泪痣,一样一样映入宋怜的双眼。
宋怜睁大了双眼,瞳孔微缩,不懂闪动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自觉流了下来,身体也想后退去,差点没站稳。
“好久不见。”
周显一直注意周围的人,没看这黑袍头目,感知到师兄的气息不稳,反身扶住了宋怜,此时听见这句话,才抬头看去,这一看,亦是如宋怜一般,眼中满是不信,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胸口。
钟爻!
“二位师弟别来无恙?”黑袍人笑着,温柔的声音一如当年模样。
黑袍人名曰钟爻,比宋怜先一年拜入武当掌门门下,是宋怜与周显的同脉师兄,数年前,宋怜开悟,入后山,而钟爻也在这时被派遣下山,两年后突然失踪,到后来只找到一具无头尸,身着当年钟爻穿下山的衣服,武当由此断定钟爻身死,因此时的宋怜在闭关,并未知晓,等宋怜出关之时,痛哭了许多天,在掌门和周显的安慰下才走出来。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又身为兄长,替周显挨了许多责罚。
钟爻从竹梢纵身跃下,走到二人身前。
“给你的吊坠还戴着吧,多亏了它,我才能一路找到你们的。”
周显闻言,从胸口掏出吊坠,一把扯下,看了看吊坠,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钟爻,手一松,吊坠从手中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宋怜的声音此时低沉且沙哑,不似原本那气度非凡,斯文有礼的模样,而活泼的周显此刻却是安静得可怕,从头至尾不曾说一句话。
钟爻蹲下身,拾起地上的吊坠,手心之中一片乌黑,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缓缓站起,淡漠地说道:“我没死你们不该高兴吗,见到为兄为何如此反应?”
钟爻还是那么温柔,三人面对而立,时间仿佛一下回到了当年。
宋怜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对钟爻说道:“先前如何我不问,若师兄你任心存善念,跟我们回武当,我仍称你一句师兄,若你执迷不悟,我当为武当情理门户!”
“我曾无数次想过我们再相见的场景,但总是不如人愿宋师弟,你了解我。”钟爻面色阴沉下来,阴翳的脸与之前大不相同,明明是同一个人,却一下连气息都变了。
“我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之前我说你们交出天书不死是真的,现在说你们都得死也是真的!”
感受到钟爻气息的变换,宋怜与周显向后猛退,防备起来。
“怎么。想对我动手?你莫不是忘了你们的剑法是谁教的!”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须知转瞬秋风落叶,昨日山花红!”
“好一个昨日山花红!我自知你们今时不同往日,所以我没准备自己动手。”钟爻言尽,从身后拿出一个白脂玉瓶,两道道符交叉封住瓶口。
仅一眼,宋怜与周显便认出这白脂玉瓶,与三年前陈江君收妖拿出的一样!
莫非
“潜入霜林道观的是你?”
“不错。”
“是你给那些村民种的魇?”
“是我。”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宋怜抬手指着钟爻,怒斥道:“钟爻!”
钟爻那轻描淡写的模样,一字一句犹如利刃一般刺入宋怜的心口,他从未想过,那个教他们习剑,鼓励他不放弃的师兄,如今成了这般,堕魔如此之深,视人命如刍狗。
“你把那上百人的性命当作什么!”
“当做什么?那武当又把我当作什么?我下山遭妖人追杀,做了假死的假象,武当又做了什么?空凭那尸体?甚至连灵枢都不去探查就断定我已死!你知道我被他们抓到以后他们是如何比问我天书下落的吗,可笑的是我连天书指什么都不知道!”
越说到最后,钟爻越是如嘶吼一般。
“所以我要看看,天书是何物!你们死了武当又会如何!”
说话间,一道剑影从宋怜身侧闪过,向钟爻刺去。
几乎在一瞬间,钟爻化出兆器,挡住了刺来的剑刃,再细看,是一直沉默着的周显。
两柄兆器在二人手中如蛟龙一般游走,激烈碰撞着,周显竭尽全力,以出众的身法变换位置进攻,,速度之快,肉眼都难以捕捉到出剑的动作,然而在如此凌厉的攻势下,不见伤到钟爻,甚至连衣物发丝都为斩断分毫。
面对四处劈刺来的招式,钟爻似乎看穿了周显的动作,一手提着白脂玉瓶,一手提剑应对,面不改色。
兵的一声。
钟爻的剑半遮面门,挡住了正面刺来的这一剑,再一个轻巧的转身,抬脚,扫腿,一气呵成,将周显踢出。
转过身来,看着周显,一双无光的双眼满是轻蔑,深沉得可怕。
“这些年就这点长进?还是说那老不死的之教你们这些?”
“住口,你这欺师叛道的人渣,枉为修灵人。”稳住身形的周显开口说道。
“呵呵呵呵”钟爻冷笑,嘴角扭曲着,说道:“师弟,你还是那么天真!不应该说是可笑!”
说着,再次举起白脂玉瓶,单手掐诀,之间瓶口一个法阵显现,再消散,再出现一个黑色的法阵,那瓶口的符咒就被掀起,一道黑烟从瓶中钻出,再空中团成黑雾,不断向外扩张,不久便向中心位置聚拢,逐渐化为雾妖。
“让它先陪你们玩玩吧”
那雾妖逐渐凝结,化为实体。
是一个类人形的雾妖,与人一样,有着四肢躯干,肩胛上有两条触手,全身缭绕着黑气,额叶向前凸出,头如水滴的形状而无脸,双臂长到膝盖以下,手肘的部位有着骨刺,左手手心长着满好几层锯齿的嘴,右臂臂无手,而是螺旋长锥。
“一出来就遇到如此多的血食,甚妙,作为放出我的奖励,我最后再想用你!”
钟爻嘴角上扬,轻蔑一下笑,抬手掐诀再嘴边,念道:“禁!”
那雾妖顿时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在脖颈和四肢上,皆出现了黑色的法阵。
“卑贱的血食,你对吾做了什么。”
钟爻抬脚踩在雾妖头上,说道:“我能让你出来,也能让你化作这山间的一阵风,若不信,可以试试。”
雾妖再倒地之后就感觉到了,只要钟爻想,它就活不成,再不敢造次。
“起来吧”见雾妖没了动静,钟爻放下了脚,那雾妖爬了起来,钟爻指着宋怜与周显说道:“他们两个归你了,去证明你的价值吧。”
得到指示的雾妖向前移动了几步,突然发起攻击,肩胛上两个出手向着二人伸长刺去。
宋怜连忙化出兆器长剑与周显一同抵挡。
那触手攻得极快,与剑身不断碰撞,而雾妖也趁着二人防守之时,将长有螺旋锥的手臂对着周显,不断延伸,周显虽察觉到,但依旧躲闪不及,左臂被刺伤。
手臂伸回,另一只手掌中的嘴伸出长舌,舔舐着残存的血迹。
“妙!妙!不愧是修灵人的血,比常人的滋味真是不知美妙多少倍,呵哈哈哈哈哈”
雾妖一整狂笑,兴奋地朝着二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