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府算是平静了好一阵子。
打尚品修纳通房以来,萧月怜一次也不见他来落梅院看她,也难得一次也没有去找他闹脾气。
或许她自己也知道有那个狐媚子在,自己闹也是白闹,干脆不闻不问。反正时光一磨,她对尚品修也已经没什么感情了。
自从尚德菀嫁去陶府那日,尚品修始终没来看她一眼起,萧月怜就对他恼了很久,到了现在,只余下强烈的失望。当初自己坏事做尽也要来尚品修身边,现在却突然万分后悔,很想离开他。也不知道王盼清当初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把尚品修让出来的。
萧月怜尚且不怎么品修都会防着他有没有在外面养女人,那么当时刚和他成婚不到一年,又怀着身子,正是最需要丈夫关怀时候的王盼清又是怎么孤身一人捱过来的呢?
萧月怜第一次觉得自己争了半辈子有些可笑,最终换来的只有尚品修的漠视。
这和当年处境相同的王盼清又有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王盼清的背后还有王家撑腰,而她,只是小门小户的庶女,估计萧家都还不知道萧月怜的下落吧。如果被尚品修厌弃,赶出家门,她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萧月怜心头涌上浓烈的不安感。
就在这时,芙蕖扣门,道:“姨娘,过两日,大小姐就要回门了。”
萧月怜眼底闪过希冀。
对,她还有尚德菀,尚德菀嫁入了定陶将军府,成了准世子妃,身份贵重,定会有能力护住自己。萧月怜有些动摇,若说她当初是觊觎尚品修的家财万贯才主动倒贴,可如今物是人非,她从来都是重利的人,必须提早为自己谋个后路。
而尚德菀是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两日后,随我去接大小姐回门。”萧月怜眼睛眯了眯。
*
尚德菀回门时,惊动了好一众邻里。许多人围在尚府门口,一如她出嫁时,围得水泄不通,全然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一顶金边蓝绸轿辇被人大肆抬到尚府门前。
百姓们齐齐看着,从马车下来一男一女。
男人玉冠束发,眉目端方,令人心生正气,女子则挽着妇人发髻,斜插着一根流苏,摇曳生姿。男人伸出手,温柔地牵女子下马车,俨然一对伉俪情深的小夫妻。
人群中有人喟叹:“这位郎君是定陶将军府后生独苗,将来是要继承整个将军府的!”
“果然年少英才,模样也生得周正。”
一个不满的声音出现:“那女子好像是什么尚府的庶出啊!哪里配得上世子!”
“诶诶……我听人说啊……”
听者大惊失色,纷纷摇头叹息。
而陶桓却像丝毫没有听见众人非议的声音,赫然牵起尚德菀的手,走进尚府。
虽说陶家是将军后裔,可如今尚家当道,至今还未有战功,依靠着在百姓心中保家卫国好印象的将军府,也要对尚家滔天权势有所忌惮。
迎面是一张略带苦涩的脸:“菀儿,娘的菀儿!”
尚德菀总有些恹恹的,可看见萧月怜仿佛看见了新的希望,不顾其它跑过去:“娘!”
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
良久,萧月怜注意到她们身后的陶桓:“妾身见过世子……”
陶桓向她礼貌作揖:“岳母安。”
萧月怜怔了一瞬,旋即高兴道:“诶。老夫人和老爷还在蕙中堂等着你们呢,快去吧。”
萧月怜拍拍女儿的背。
“嗯。”陶桓作势要去牵尚德菀的手,若是萧月怜在细留个心眼,便能看见自己女儿袖子里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可惜并没有,萧月怜笑晏晏地去笼络陶府的小厮去了,没有转头再看她,十分放心地让她跟着“好丈夫”去。
尚德菀眉头紧缩,心里涌出阵阵不安感。她的疯病自从嫁往陶家便没再发作过,她是好转了不少。可最要命的,是身边这位。
她怯怯地瞄着陶桓。
走到一条孤僻小道时,陶桓愤愤地甩来女子的手臂:“滚开!你一个低贱庶女,也好意思让我屈尊陪你回门?!”
“我……”
陶桓死死盯住她,呸了一声:“碰上你这贱人实在是倒霉!”
尚德菀泛起哭意,又怕他再次打自己,弱弱道:“是、是你自己先提出要娶我……”
这句话,大概是尚德菀嫁给陶桓以来说过的最硬气的话,否则陶桓便命下人抽出鞭子把她拉到柴房强行打上一顿。
旁人都羡慕她高嫁给世子爷,其中苦楚只有尚德菀自己最清楚。她只是一个空有名头的世子妃,在陶府,有时过得连下人也不如。今日回门,是她见过陶桓最虚伪而又最温柔的一面。
只听面前温润如玉的人又嫌恶地贬低自己:“有点儿自知之明!你一个庶女有什么好要?何况还被人夺了身子,这样腌臜的贱人,我这辈子都看不上!”
他字字如刃砸在尚德菀心尖上。
想到当初在房外偷听到,陶桓那日在尚老夫人寿辰上的计划,却阴差阳错自己被人先辱了。尚德菀的指甲都快要嵌入肉里,若是当初被人凌辱的、嫁给陶桓的尚幼萱,该有多好!
那时她也要过自己如今这般生不如死的“好日子”!
尚德菀疯病一作,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尚幼萱。
就在尚德菀掩面怕陶桓打自己时,蕙中堂的下人走过,撇了二人一眼,陶桓终究没有撕破脸,继续牵着尚德菀的手步入蕙中堂,而他脸上的情绪收敛住,又成了谦谦君子的模样。
尚德菀的心凉到发怵,拳起手,险些又犯病。
*
“菀儿拜见老夫人。”
尚老夫人眸色暗沉,没有吭声,而是看向站在尚德菀身侧的陶桓,似乎在观谋陶桓对待尚德菀的态度。
许久,尚老夫人弯腰,扶起尚德菀:“起来说话。”
陶桓礼貌作揖:“陶某,拜见老夫人。”
“嗯,好孩子。”
他头低着,虽中规中矩,却让人摸不透他的态度。
空气沉寂了很久,尚品修漠视着一切,还是曲素梅出言调和,道:“走吧诸位,去后厅用午膳。”
曲素梅说“后厅”这两个字时,特的咬重了音,激得陶桓窝火起来。但不一会儿他就牵着尚德菀款款入席。
古时后厅,是用来招待身份低微的人的,若是嫡出女,就可以领着夫君高高兴兴地在前厅用膳。而今,他们要在这冷冷清清的小后厅了。
陶桓听了恼火得很。
用过午膳,陶桓借口事物繁忙匆匆要离开。临走前,萧月怜拽住尚德菀的衣角:“世子……可否让妾室与菀儿去院子里叙会儿话?”
陶桓当然不会同意了,他怕尚德菀把在陶府所受的虐待全告诉萧月怜,那他温和君子的形象就毁于一旦了。
萧月怜知道能帮她从尚府脱身的,只有自己这个女儿了。她拼上一把也要和女儿说上话。
“老夫人,求您垂帘,让菀儿陪我回屋说会儿体己话,只一会,不会耽误太久。”萧月怜跪着去哀求尚母。
尚老夫人心下一沉:“还不快扶姨娘起来!”别被外人平白看了笑话!
“萧氏好歹是大姑娘的娘亲,母女俩叙叙旧也无伤大雅。大姑娘,和你娘去吧。”
尚老夫人都发话了,陶桓自然没辙。临走前还给了尚德菀一个类似警告的眼神。
能和萧月怜回到落梅院,尚德菀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娘的好菀儿,在陶府过得好不好?他们可有苛待你?”
尚德菀含泪,险些哭出来:“娘!”
“女儿在陶家吃尽了苦楚!那陶桓他根本不是人!”尚德菀咬牙切齿,掀开衣袖,露出里面刺目的伤痕,“他们看不上女儿,日日奚落不说,还要打人,娘……女儿不想活了……”
“什么?!”萧月怜瞳孔地震,本来还以为女儿能给自己撑腰,没想到她也过得那么糟。
“菀、菀儿,你说的可是实情?”
尚德菀猛地点头:“若不是娘今日留住我,还不知我要继续去过什么样的日子……父亲和娘可要为女儿做主!”
芙蕖心疼道:“大小姐,您殊不知姨娘在府里的境遇,也没好上几分。”
“大老爷新纳了个通房侍妾,勾得老爷魂都没了,现今,姨娘的日子也不好熬……”
尚德菀恨意更浓,不管不顾了,直接喊道:“都是因为尚幼萱那个贱人对不对?!娘,咱们去杀了那个贱人!为我报仇!”
萧月怜不知她是不是疯病又犯了,急忙安慰:“菀儿!你切莫冲动!咱们如今只能忍气吞声……你父亲不要你了,娘还在。娘不会让你再过苦日子……”
“娘!没有父亲,您如何帮我,如何帮得了我?!陶桓不一会就会来要人,届时女儿喊破了天也没有办法了……”
萧月怜:“大不了娘去求老夫人!”
尚德菀顿时觉得天都塌了:“父亲、父亲不是最疼我了吗?娘去求父亲救我!”
“没有的……”萧月怜闷声哭出来,“没有的,他刚愎凉薄,娘当初就应该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应该早早为咱们娘俩谋好生路……”
尚德菀心里其实有怨过萧月怜,很她眼里只有利益,可如今看来,她们一样惨。
而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于王盼清和尚幼萱!
尚德菀的嘴唇快被她自己咬出血,陶府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她再也不想过了。陶桓总有一天要把自己折磨死。
“娘,我去求父亲……”
萧月怜心疼她:“菀儿你可想好了?老爷现在一心只有樊氏那狐媚子,会不会听你的话……”
尚德菀点头:“只有这一条出路了。娘。”
她握紧萧月怜的手:“娘,如若父亲不肯帮我,就算我死了,娘也要替我除掉那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