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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通房
    蕙中堂里端坐着的老妪面上一沉,耷拉的下巴微微战栗,说不出话来。

    佩环站在她身边,脸色也不大好看。

    尚品修见状,非但没有转移话题,反而言简意赅,直奔主题:“母亲,孩儿想纳樊氏为妾。”

    尚老夫人表情五味杂陈,想驳他的意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捂着心脏:“修儿自己定夺。只是安茹母族那边,我不知要如何交代。樊氏一族地位虽薄弱,但修儿你匆匆将她收了房,怕是不妥。不如给她个体面些的侧室姨娘身份……”

    尚品修低头看着地面:“茹儿与我说过,她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名分地位,只要我陪着就好了。再者说如今平京人多口杂,传出去不好听。”

    尚老夫人定定神,说:“好吧,修儿你自己安排。”

    尚品修一言不发地从蕙中堂走了。

    佩环上前开解尚母:“老夫人别太操劳樊姑娘的事儿了,相信大老爷心中已有定论。”

    高位处传来老妇沉重的叹息声。

    “安茹这孩子,她的心里想些什么我如何会不清楚?母族那边儿迫不及待地就把手伸过来了,还在只是作妾,罢了罢了,当我年纪大了,看错了人。”

    尚老夫人挥挥手,道:“凝儿那丫头就赐给樊氏了,作为我老人家给她的贺礼。”

    “他们来请安了吧?都请进来。”

    五日后,府中众人才知,新从偏远陇安县来的老夫人远亲表姑娘,成了大老爷的通房侍妾。

    听雪院在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很意外。

    暮雨不可置信地上蹿下跳:“这怎么可能呢……樊姑……樊氏还只比咱们大七八岁的样子,怎么就嫁给了老爷啊!”

    “怎么不可能。”朝云撇她一眼,又往王盼清那打量,示意暮雨她们的大夫人还在,有些不该说的别乱说。

    王盼清不语,正低头缝合着一方丝帕。

    看见暮雨小姑娘委屈巴巴,怕自己责怪的模样,王盼清温和笑着说:“无妨,我不在意他们的事。”

    “四小姐呢?”

    每月十五,嫡子女们需得去蕙中堂向尚老夫人问安。

    暮雨眼里很快重新有了光。

    “夫人夫人,小姐今日去向尚老夫人请安了。”

    王盼清点头,放下丝帕:“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去接阿夭回来吧。”

    朝云暮雨二人点头称是。

    屋内气氛僵硬,女子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心平气和地继续绣帕子上鸟儿四散的图腾。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盼清漠视着图形,不由想到这句。

    蕙中堂,尚老夫人疲惫地睁开厚重的眼睛,在看见她两个年少英才的嫡孙后,重新展露出慈爱的笑容。

    尚嘉皓与尚嘉尘互看一眼,作揖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免礼免礼。”尚老夫人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蕙中堂外一派秋日萧索,尚老夫人不喜欢侍弄花花草草,院里院外,连一盆菊花也没有,到处死气沉沉。

    曲素梅领着尚含蓉姐妹站在最前面,尚丹蔻则挽着母亲虞若珍立在远一些的地方。尚幼萱默默跟着,置身更远。

    “孙女给祖母请安!”

    “嗯,起来。”

    尚老夫人注意到带着银项圈儿的尚含莹,朝她抬手:“来祖母身边坐。”

    尚含莹得意地过去,挤在尚母身边。

    而后,她的目光落在众人身后穿梨花白裙的少女上。她远远伫立,圣洁美好,出挑的眉眼淡定地看着别处。

    尚含莹不甘地捏紧手。

    她大了,心思也不再只有小孩般单纯的顽皮,在曲素梅日日“熏陶”之下,尚含莹终养出了个傲慢自大的性子。

    若只是自负倒也还好,只是在这个年纪,最怕生出嫉妒,白白折磨自己。

    尚含莹心里冷哼一声:大房嫡女又如何……

    她坐在尚老夫人身边,第一次乖巧对远处少女道:“四姐姐,听说樊姨成了你的姨娘了?那如今你莫不是可以日日向樊姨讨教?”

    这种话,不可能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必定是有人教她说的。

    尚老夫人沉默,尚含莹这话,显然是她心头一根刺。

    远处静默着的少女朱唇轻启,淡然出声:“六妹若是羡慕我,大可让三叔纳了她去,日日教习六妹。”

    众人惊诧地转过头盯着她。

    “行了,这种事以后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尚老夫人不悦。

    “莹儿,注意着分寸,那可是你四姐姐……”曲素梅察言观色的能力向来极强。

    尚含莹隐隐有不甘,却又不敢太放肆,咬牙称:“哦。”

    曲素梅惭笑着:“莹儿和樊妹妹学弹筝琴许久了,改日叫她为母亲奏上一曲听听。”

    “嗯,你有心了。”

    远处,少女弯了弯粉嫩的唇瓣,似乎是觉得她们的话荒诞可笑。

    从蕙中堂出来以后,暮雨和朝云朝她小跑着奔过去。

    “小姐小姐,奴婢做了些小点心,回去填填肚子吧!”暮雨歪头笑着。

    尚幼萱说“好。”。

    朝云:“小姐每每来蕙中堂给老夫人请安,都不太高兴,是老夫人和其她夫人又为难您了吗?”

    “没有。”尚幼萱把嘴抿成一条线,“她们没有为难我。”

    只是,也不如从前般待她好了。

    尚幼萱想,这样也好,至少到鱼死网破的那日,自己不会对这个家存在太多念想,不会犹豫。

    *

    尚品修很宠樊安茹,甚至把府里装潢得最精致的伊香院都捯饬出来给了她。

    屋里染着凋菊香,樊安茹侧身依附在尚品修身上。

    “老爷这般待妾身好,夫人和萧姨娘会不会埋怨妾室?”

    头顶的人轻哼一声,满脸不屑:“她们敢!”

    樊安茹低笑道:“老爷英明神武,妾身心生倾佩。”

    尚品修这种人最爱听这种阿谀奉承的话,樊安茹把他的喜恶摸得相当清楚。

    此刻,他估计把萧月怜全然忘在脑后了。

    “先前大姑娘嫁人的事儿,妾身也有所耳闻,妾身也想见见大姑娘呢。若是给妾身一个如此优秀的孩子,妾身定不会让她如此早嫁,将她放在掌心上呵护的。”樊安茹一副痛惜的样子。

    尚品修不觉记起以前日日让自己为尚德菀寻觅夫婿的萧月怜,一时间觉得可笑。一个外人都不舍得,萧月怜怎么会这么狠心,为了地位尊荣什么的,拿自己的骨肉作为交换。

    他一个粗鄙大男人,呆呆念着:“安茹真的如此想吗……”

    樊安茹啄米似的点头。

    尚品修便更心疼她了,抚抚她纤软的腰肢,语气立刻豪迈起来:“好,茹儿往后生的孩子定会很幸福!”

    “嗯……”

    樊安茹羞红了脸,伏在尚品修肩头,在他看不见出浮起得逞的笑。

    萧月怜听回来禀告的芙蕖说,老爷已经歇在了新收的通房的院子里。第一时间,萧月怜竟然没有感觉痛心疾首,而是讽刺地笑了。

    尚德菀嫁人了,她老了,男人都一个样,喜新厌旧,见了漂亮年轻的女子,试问那哪个人能忍住?否则她也不会轻易从王盼清手中抢到尚品修。

    *

    秋日萧索,暮雨搬来的菊花色彩缤纷,听雪院才得以看上去鲜活些。

    见尚幼萱回来,王盼清停下动作,轻声说:“阿夭,快去净手,母亲做了你爱吃的甜枣糕。”

    少女点点头,乖乖去用沾了紫檀香水的丝巾擦拭手心。

    风簌簌吹过,菊花也掉了一片花叶。王盼清身后少女低着头,淡淡问她:

    “母亲,您会难过吗?”

    王盼清征了一瞬,转身走向她。

    她双手扶着少女单薄的肩,倒是安慰反问:“阿夭,为何这样问?”

    少女难得缄默,没有说话。

    王盼清温柔商量的语气对她说:“不开心的事往后再谈,母亲做的糕点快凉了,先进去尝尝好吗?”

    尚幼萱点点头。

    朝云暮雨对看一眼,她们好像从没见过自己小姐这副样子,她的认知里,小姐总是淡然从容的,却忽略了,她们的小姐也才十四五的年华,也会有如旁的少女那样脆弱的模样。

    两人不知为何,心里也跟着不好受起来。

    *

    屏退众人后,尚含莹高高兴兴地牵着祖母的手去了蕙中堂的后院。她还让人扛了一把上好的筝,打算展露一手,赢取祖母的夸奖。

    黄色衣裙少女神采得意,挽着曲素梅的手堪堪坐到筝琴面前,冲自以为很疼爱她的祖母笑了笑:“祖母,莹儿要开始了哦!”

    尚母年纪大了,看着小孙女欣喜万分,眼里非但没有作为平常长辈的那股慈爱,反而闪过一抹精光。仿若得了什么金银财宝,处处透露着算计。

    一曲作罢,尚含莹还喜滋滋地想要继续下一首,尚老夫人却抬头把她召到自己身边来:“莹儿,过来。”

    再过三四个月,便要入冬了。届时尚含莹也快要满十二岁。按照惯例,她就可以定下亲事了,等再过两三年,便可以出嫁。

    尚老夫人打量着一身霄黄衣裳的姑娘,下垂带着皱纹的脸慢慢笑起来。

    她眼睛轱辘一转:“莹儿可有什么意中人吗?”

    尚含莹被祖母这么直白地一问,瞬间羞红小脸,再没对待尚幼萱时候的嚣张跋扈。

    曲素梅先反应过来,跟在尚老夫人身边伺候那么多年,大抵是知道尚老夫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怯声试探道:“回母亲,莹儿尚小,还不懂事儿呢,现在议这个会不会太早……”

    尚老夫人不耐烦地逗逗宽大又因坠满华丽珠宝的袖子,眉头紧皱:“我就是随口提一提,你慌张什么?”

    “媳妇失态了……”

    尚含莹有些闷闷的,她去年在书院读书时,的确有个因觊觎尚府势力的官家子弟爱慕她,常常谄媚讨好她。

    可情窦初开又跋扈的小姑娘哪懂什么居心叵测,于是自己巴巴地对那名小公子表明心意。没想到那人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朝中大腕尚品修德所出,只是沾了点血亲的左相走狗的小女儿后,连书院也不上了,避着不见她。

    尚含莹差点想找上他家的府邸去质问他,可一想,出了每日受他的奉承以外,她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后来听一道念书的小姐们说才知道,那位小公子出身不高,是什么大人的次子,想攀附自己家族的权势有意讨好她,尚含莹心都凉了一大片。

    就如此瞧不上她的身份吗?!

    依尚含莹的性格最是记仇,脾气又被人惯坏了,遇事只知道撒泼打滚,后来见到尚幼萱便忍不住憎恶。

    尚老夫人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时,自己差点脱口而出那位小郎君,可她好歹要面子,不会那么脸皮厚地贴上去。

    何况她也不清楚自己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在自己脚下卑躬屈膝小狗一样讨好人的样子。

    尚府女子一向尊贵,尚老夫人不可能放任自己嫁给那种身份低微的人,尚含莹一鼓作气,坚决道:“没有!”

    尚老夫人看着尚含莹,眼里精笑更甚。

    这个丫头在自己面前装得太乖巧了,尚老夫人此时估计把原来疼爱的四姑娘忘得一干二净,心里只有这个十分听从她话的六姑娘。

    眼下看来,她没什么必要再去说服尚幼萱来听自己的嘱咐了,直接培养另一个乖少女就行。

    曲素梅似乎也从尚母看尚含莹的精明眸子里看出了不对劲,她心里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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