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夫妖怪者,欲至极也”妖怪宝鉴-序
“呕……呕……咳咳!”
初一后悔了。
当日三人从红花村返回之际,天焱突然提议不妨从红花村的渡口坐船回中庭,这下勾起了从来没有坐过船的初一的好奇心。于是,在唐棠也表示没有异议之后,三人便搭上了一艘从八荒域返回中庭的货船。
然而让初一没有想到的是,这也开启了他的痛苦之旅。
“初一兄,此事怨我。”天焱略显愧疚地拍着初一的后背。
初一擦了擦嘴,然后用虚弱的声音回复:“无妨无妨,我活了二十七年都不知道自己晕船,这也怪不得你。”
“你他妖的好意思说自己在中庭长大,五龙源就在你家门口,也不偶尔走走水路。”唐棠适时地“安慰”。
初一此刻没有心情和她计较,他全部的力气现在都被用到和翻江倒海的肚子作斗争上了。
“明早咱们应该便可抵达中庭。初一兄,这天色也已将暗,要不你先回船舱休息?”天焱好心地建议道。
初一没考虑多久,就点头同意。
当终于躺在自己的床位上后,初一赶紧闭上了眼睛,虽然即使在船舱之中,也没有办法避免船身的摇晃,但是任何能使他早一点进入梦乡的帮助,对于此时此刻的初一来说,都是宝贵的。
可惜事与愿违。
之前唐棠的话让他难以入睡。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这些江河水流不太对付的来着?”他的思绪逐渐和船舱摇摆的频率合二为一。
“大概是两年前吧。”
他陷入了回忆。
然而回忆并没有从两年前开始,回忆往往开始于记忆。
从初一记事开始,自己就与老爹为伴。
老爹在中庭南城的陋巷里给人占卜算命为生,坊间给他起了个诨名叫“卜算子”。
初一从来没有叫过老爹的诨名,老爹总是让他称呼自己为“老爹”。老爹应该是不怎么喜欢那个外号的,当然这也是初一后来才想明白的。
至于初一自己的名头,在他九岁的时候,他向老爹问起过,老爹的解释倒是很随意:“你是我在春一月一日捡来的。”老爹自己无名无姓,作为他的孩子,初一也就只有了这么个名号。
九岁之前的初一还是很快乐的,陋巷的生活虽然穷苦,但是与他一般大的孩子也有许多,而且家里大多都穷,所以反而没人觉得穷是一个问题。
然而快乐的生活总是短暂的,老爹可不仅仅给他解释了他名字的出处,“你既然知道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就要像个男子汉一样背负起自己的名头。”
于是,三年的试读,三年的学堂,接着又是三年的学院,一个陋巷里的穷算命的,硬是拼了老命把他供到了十八岁。
这九年的读书生涯初一是印象深刻的,不管是在学堂还是学院,他都十分努力,自然表现的也相当不错。这倒不是说他多喜欢读书,只是渐渐的,他开始明白了老爹的辛苦。
然而,就在他学院毕业之后,即将考入学府之时,晴天霹雳!
老爹走了。
回忆到这儿,初一也累了,呼噜声逐渐代替了思绪,他也随之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叫醒初一的是天焱的轻拍,初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后便大概明了。
中庭到了。
虽然距离初一第一次走出中庭与妖怪交手,已经过去一年又半载,可是每一次归来之时,他都依旧会被眼前这座黄庭大陆上最有名的人族城市所震撼。
中庭城,在大陆上也被简称为中庭,虽然带一“中”字,它实际上却位于整座黄庭大陆的心脏位置,也是所有人族城市中地势最高的一座。
伫立在昆仑高原顶端的中庭,是一座围绕着大陆上五条大河的源头——五龙源——而建立的城市。
与绝大多数城市不同,中庭的围墙是少见的三角形,整座城市由南向、西北向以及东北向的三面五丈高的巨石城墙包裹,唯独没有北向——意为人族永不面北。
这三面城墙的每一面都延绵将近三千丈,城墙顶上每隔三丈都有兵士严加守卫。不仅如此,三面墙的外侧还被密密麻麻的血荆和毒棘包围。传说很久以前,有两个大妖试图凭着夜色攀墙入内,结果第二天早上,城墙外便新添了两具干尸。从此再也没有人或者妖,敢于挑战“荆棘围”的威严。
此时已经从船舱走出的初一,一边感慨着中庭的雄伟,一边又在心里吐槽着今日的天气。
位于昆仑之顶的中庭,和周围的亿万居一样,是黄庭大陆上少有的四季分明的区域。
可惜今日天公偏偏不作美,放出了一整片乌云将春日遮了个严严实实。
好在脚下的船舶已经穿过了城墙下的水门,就要抵达此行的终点。
初一转头看了眼身后生平第一次穿过的水道,船尾的浪花拍打着江面,仿佛在为旅途的终结而欢呼。
整个中庭一共八道陆门、五道水门,初一刚才穿过的那道便是朱江门。这十三道门户中的八道陆门,各自连接着通过亿万居后、直达黄庭大陆外围的八个区域的主路;而五条水路则对应着由五龙源延伸而出的五条大河,它们分别是通往北方林域的绿荫河;灌溉着西部奔腾域的白龙川;终于西南八荒域的朱江;穿越东南海角域的紫水;以及横跨东方域的兰庭流。
而在城内的这五条水路各自的水门旁,分别都设有一个渡口。当下初一三人乘坐的船只,便终于靠上了其中的一个——朱江渡。
当船员们将初一的那匹瘦弱的黄聪从底舱牵出的时候,它看着仿佛比它的主人在这一趟旅途中吃的苦还要多。
初一瞅了眼自己的坐骑,又瞧了瞧一旁天焱的十方骐和唐棠手里牵着的汗青,心里一阵苦涩。
“林老头也太抠了,连匹好马都舍不得给自己置办。”不过他没有当着伙伴的面倒出自己肚子里的苦水。
天焱仿佛看出了初一所想,微微地笑了笑。
唐棠倒是似乎一点都没发觉,“回去趁着休息好好练练水性,说不定哪天咱们就得和水里的家伙打交道。”
初一懒得理她。
因为天焱和唐棠都住在中庭城内的东侧,而玖馆位于城西,所以三人就在此分别。
整个中庭被五条大河切成了五个区域,而初一此时行走的西南城,则被夹在白龙川和朱江之间。
这片区域是整个中庭的娱乐中心,承载着中庭城内两百多万居民的躁动。
初一走在这已经开始喧闹起来的街道中央,目光扫过两旁林立的酒肆、茶铺、歌楼、饭堂,他身边只有老马陪伴,而天空依旧阴云密布。
初一心里有点闷的慌。
这种感觉应该始于昨天晚上船舱里的胡思乱想,恼人的天气、身旁的瘦马以及这嘈杂的街道可能都添了把柴,目前还看不到尾声。
然而走着走着,前方传来的一阵熟悉的连珠炮,暂时打断了他的惆怅:
“二子,桌子怎么还没擦?你现在擦什么擦?马上客人就要来了!他哪能知道你擦没擦?赶紧先去后厨烧水!你他妖的学初一那小子开始偷懒了是吧?”
初一一抬头,先是一张挂着“玖”字的幌子映入眼帘,接着,便是站在那店铺门旁的柜台后的一位中年男人。
男人看着四十出头,脸上已经有了些结实的皱纹,他大概与初一一般高,胡茬也和初一的一样杂乱,而头发却要长了许多,甚至已经超过了脖颈,就那样随意地披在脑后,也不束髻。一件轻薄白色长衫裹身的他,这会儿正皱着眉头,左手拨拉着算盘,右手上戴着一碧绿扳指的拇指,则熟练地搓着账本。
那位正是林老头,也说明玖馆到了。
看着眼前此人此景,初一昨天晚上进行了一半的回忆忽然又涌进了脑海。
“自己又是怎么和林老头以及这玖馆扯上关系的来着?”
老爹去世后,初一算是没了主心骨。
没人资助再加上唯一的亲人已逝,他也彻底失去了继续报考学府的兴致。
可是,人不会穷死,但是会饿死。初一得想办法谋生。
只不过,生在这个重武不重文的世界,他一个学院毕业的出身,并没有太多的出路。
自己的同学要么继续闯这学海,要么家里人也有了安排。
而他那位“卜算子”老爹,却没有教过他丝毫的占卜算卦之术。初一认为,恐怕老爹也觉得这坑蒙拐骗的把戏不算正道,否则怎么可能连自己的死期都算不到呢?
不过那一身行头倒是留了下来,正好他现在也已经长到了老爹一般高度。于是,陋巷之中没了算卦的“卜算子”,却多了一位说书的“人之初”。
初一读的这九年书,终于算是派上了点用处。
可是算卦也罢,说书也罢,充其量也不过挣个三瓜两枣,初一虽是“继承”了老爹在陋巷里的那间小破屋,总归不至于露宿街头,然而仅靠每日在这中庭城中说书,也刚刚够他混个温饱。
这一混,便是七年。
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故事,初一心里也多了些烦躁无聊。他忘了始于何时,也不知是他找上的这杯中之物,还是这杯中之物找上了他。
总之,挣得还是那般多。不过,渐渐吃的少了,喝的多了。
然后,在他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也就是两年前的春一月初一的晚上,他醉了。
只是这回,他醉在了路上,醉在了河边。
他昏迷前的最后一眼,看到自己在河里扑腾,看到岸边杵着一个长发大叔。
接着,他便在这玖馆中醒来,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长发大叔。
大叔说自己姓林,朋友们都叫他林老师。至于林老师的名字为何,初一到现在都无从知晓。不过初一自己也没姓,所以自然也就没多计较林老师的无名。
林老师告诉初一,那晚他见初一落水,就将其救起,不过看初一的模样,也不像是能拿出千金万两来报答他救命之恩的主儿,所以他让初一醒了就赶紧走吧,不要打扰他做生意。
初一当时只觉得这老头说话挺有意思,不过既然对方下了逐客令,自己兜里也确实没钱报恩,那么还是就此别过最好。
“或者,你可以来我店里打工。”林老师抛出了橄榄枝。
“什么待遇?”七年的市井生活把初一打磨得精明透顶,不过当他看到林老师眯起的眼缝儿后,还是稍微缓和了一下气氛:“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他日我发达之际必将百倍奉还,但是当下还是得一码归一码。”
初一依稀记得林老师听完他的发言后笑得满面春风的样子。
“好!非常好!我这儿明着可以每月给你两个银元儿,包吃包住。不过如果你想多挣点,倒不妨可以尝试着接些我这里的兼职。”林老师当时的口吻十分神秘。
初一忘记了彼时具体怎么回答的了,但他知道自己当时肯定没有想到,从那以后的生活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一些乱七八糟的知识:
汗青:东方域特产马匹,身材高大,善长途奔袭,载重能力一般,其以紫红黑鬃为上中下品百骏图
十方骐:天乾域特产马,各方面条件皆中乘,然并无突出。曾为皇廷专用马,现如今民间也可见到交易百骏图
货币系统:一金元=一百银元,一银元=一百铜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