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范建把刚用到的医疗器械和药品放回了医疗箱内,医疗箱上的卡扣随之被扣紧。
“好了,等我洗个手,我们就该走了。”范建分别脱下手上的无菌橡胶手套,丢在垃圾桶里。
我看到他脱下一双手套后,手上还戴着一双,就好奇的问道:“范哥,为什么要戴两层手套啊?”
范建看了看我,愣了一下,然后又很自然且标准的回答:“因为手术中医生需要长时间拿手术刀,假如割伤皮肤出血,会对患者和医生本人造成感染,结果非常严重。”
接着他用棉签拨弄了下镜子碎片,细小的碎片碰撞发生清脆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这又是镜子的碎片,而研究表明,手术中单层手套的穿孔率是百分之118,而双层手套仅为47%,更重要的是双层手套内层手套的穿孔率仅为5%。戴单层很容易破的,所以戴双层。”
我听的有点发愣:“不是……,范哥你以前还当过医生吗?”
“嗯唔……算是吧。”范建有点含糊不清:“不算是正规的医生。”
“噗——咕叽~咕叽……”
范建按压免洗洗手液的压嘴,熟练的涂抹在指背指缝,再相互揉搓……
“行了,走吧,这些东西不用收拾了。”范建走在前面示意我跟他走。
“额……”我欲言又止,看着桌上的一小堆镜子碎片、棉签、棉花、医用胶带、绷带……,放那不收拾,我看着浑身难受!
没办法,同时有洁癖和强迫症真的很难搞,应该有和我同感的人吧?
应该有吧……
不过我还是没开口,默默跟着范建准备走了,不过难以控制的时不时回头看那堆没收拾的东西。
等走到大门的时候我看到自家大门居然被掰开了两个口子,当场人都傻了!
“不是……,我靠,我……我家门怎么了!”我有点语无伦次了。
范建转头瞥了我一眼:“谁让你昏厕所里了,叫你没反应,我只能从外面想办法了。”
在范建看我的那一瞬间,我脑袋突然感觉到剧痛,眼前的世界就像画布一样被红色填满,一些根本看不清的画面从我眼前闪过
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剧痛,我的身体直接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这一下撞墙声让范建的注意到了,一转身就看见我半靠着墙,脸上的绷带隐约有红色渗出,一副不知道是快死了还是整个人被抽干了的样子。
范建想不到一转身的功夫我人就成这样了,急忙问我怎么样:“我靠,什么情况,刚才不好好的吗!”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话间音调都提高了不少:“喂!别死啊小子!我费大力气救的你啊!”
就在他一边拍着我脸颊一边喊我的时候我突然看见范建背后冒出一道寒光。
“背……背……”
我顶着头痛想提醒范建。
范建看见我嘴巴微张,像是在说什么,于是凑近想听的更清楚些。
“什……什么背?你想去推背?都这鬼样子了你还想去推个背?”范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问道。
“呲啦——”
布料纤维被刺破拿着一把的声音传来,范建猛的回头,只见老旧的防盗门半开着,一个披头散发,穿着一件已经显得宽松的肉色保暖内衣的中年女人站在大门口。
中年女人披头散发,纹眉褪色后显得青色的眉毛,加上中年导致下垂的脸部肌肉,手里握着一把大约二十厘米长的水果刀。
刀身上大部分都被血染红了,刀尖正对着我们这边,刀把被她握在手里,不断的上下晃动,像在跃跃欲试一般,时不时有细微的血液顺着刀身留到刀把上,再顺从地心引力滴在地上。
“张……张阿姨,怎么是你!”
我没法理解,为什么楼上认识十几年的邻居会做出这种事,对方几乎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吵死了……半夜想睡个觉都不行!”
“杀掉……都杀掉!”
“嫌我啰嗦,我就杀了你!”
“让我睡不好觉我就杀了你们所有人……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张阿姨嘴唇不断开合说着大差不差的话,像机器遇到障碍时,会重复进行同一个动作,直到电源烧掉或人为停下机器才行。
违反人类基本道德观念的事情为什么她像是毫不在意一样???
她……她不会,真杀了人吧?
如果她真杀了人,那现在她说的这些话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想杀了我!
恐惧一瞬间就充盈着我的身躯,我甚至能感觉到肾上腺素在大量分泌,但就是僵硬着保持着动作,没法移动!
我越拼命的想动起来,身体就越没反应!
而大门口的张阿姨已经动起来……
不,准确点,说是扑过来才更形象。
披头散发,两道细长蜿蜒的青色眉毛格外显眼的张阿姨单手拿着刀,半蹲着前倾身体,从两三米远外的大门处直接扑了过来,就像豹子扑食一样!
或者说更像是夜叉、恶鬼一样存在于灵怪志异中的生物!
动不了……为什么动不了!
快动啊!
我已经急得眼眶里都有眼泪了,张阿姨此刻已经离我差不多还有快两米远,时间则像按了慢放键一样,开始变得缓慢。
这是开始倒计时了吗?
是属于我的走马灯吗?
可为什么我没看到什么辉煌的人生片段,什么都没有,只是时间像慢放了一样。
我又没有系统,没有所谓的超能力,什么超级大脑,子弹时间能力,超级记忆什么的……
我该怎么办才好,她越来越近了。
隔空我好像都能闻到她身上真的有刚杀过一个人的血腥气!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现在?
“咔——轰!”
一声巨响把我拉回现实。
回应我的是范建,他站在原地,身体微弓,接着右脚踏向茶几,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力气,只是借力腾空,就让右脚踏住的那个位置的茶几腿因为反作用力直接断掉了!
右脚借力后范建整个人翻转一圈,他的左腿则联动腰部,胯部,大腿,以及右脚借力腾空身体翻转一圈的加速度,他的左腿从半开合到角度越来越大,最后顺势甩了出去,正好踢中了半空中的张阿姨!
“砰!”
张阿姨整个人砸在地上,她头部与地面接触到的那块瓷砖直接碎成了几大块!
范建则在踢中那一瞬间往下掉的时候身体顺势翻了一面,这样不至于背部朝下摔在地上,而是可以控制身体以侧面肩膀去接触地面再进行翻滚卸力。
范建几个翻滚撞在了电视柜上,电视柜上摆着的大大小小的杯子因为震动而彼此碰撞,发出叮铛交错的声音,像是在为他一气呵成的动作赞美。
我看着他缓缓站了起来,身上的西装已经有了些灰尘以及因为和地面摩擦造成的磨损。
他没有走到我面前,只是站在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注视着被踢到面朝下趴在地上,手里的刀一直没有松手的张阿姨。
然后,他开了口,虽然没有看着我,但我知道他是在对我说。
“你就准备在那一动不动的,是吗?”
“你知道救了你多少次了吗,然后你呢?”
“看着她过来要杀你,你跟个植物人一样,动下身体有这么难吗?啊!”
“这就是以后你要面对的生活!”
“你以为我看不见你眼里的市侩?作为一个普通人,你的性格里可以贪财,你可以怕死,你可以好色!但那样你永远只是个普通人!”
这时趴在地上的张阿姨有了动静,她的身体开始轻微的抖动,没有抬头,但能听见她在不断的吸气呼气,可是那种呼吸的节奏和声音完全不像正常的人类能发出的。
范建却只是收起了所有情绪,眉头微沉,像站在无垠高空上半睁着眼睛注视着蝼蚁般看着正在站起来的张阿姨。
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恶鬼夜叉般的张阿姨已经站了起来,不过不再直着身子,而是躬着上半身,盯着范建,手里的刀子已经粘上了一些灰尘和碎砖块,不再像被鲜血染红时那样寒气逼人。
紧接着就听到张阿姨嘴里发出一声不知是嘶吼还是某种奇怪的语言后,就又像扑向我那样,抓着刀子扑向范建!
范建则直接以进为退,以攻为首,冲了上去开始和张阿姨缠斗,同时继续对我说着话。
“你以为我不怕死是吗?你是以为我不怕死吗!”
“我告诉你,我畏惧过,我战斗过,我也有被打的半死不活过!”
“我……甚至还逃跑过,就因为面对的事物太让我害怕,我不知羞耻的抛弃过队友!”
“你可以瞧不起我,甚至可以鄙视我,我都理解,因为这些别人已经对我做过了。”
“但从我救了你第一次开始,从你像个混子一样要加入的时候开始,从现在开始!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昨天之前你可以继续做个普通人,甚至在你刚死皮赖脸要加入的时候你依然可以退出做个普通人。”
“但从现在开始,我不允许你退出,我不允许你再像现在这样吊样,一碰到危险就变成植物人。”
“你的命,是我救的。”
“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考虑的情况下加入,而我,可以选择你什么时候死。”
“如果我解决她之后你还是动不了,我会杀了你。”
“是选择做个普通人一样的混子,游子哥然后被我杀了,还是就算只能做个小人物,但能自由活在天地间,但有机会就拼命抓住往上爬。”
“你,自己选。”
范建因为是空手,加上一直在对我说话导致有点分心,光在我这个角度看,他身上黑西装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了。
“是啊,范建说的对吗?我就要这样死去吗?在家里,小小的房子里,能给我送行的,只有范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女朋友……”
一边看着范建和张阿姨频率越来越高的互相攻击,我心里却控制不住的想自责:
“我是个废人吗……,大概是吧。可能这世道没变的话,我也就是当个辛苦赚钱的打工人,被社会毒打,被资本家画大饼,偶尔假装着去外地旅游,吃各种美食,然后发朋友圈骗赞,骗评论来满足虚荣心。”
“都说大人物之所以成大人物是因为机会稍纵即逝时他们能抓得住。那当机会摆在眼前时,我为什么还以普通人的想法去想着怎么能混到点好处或者铁饭碗。”
“我不能再这样了,我不能,我不想死在乱世里,我不想做个在时代剧变时死亡的无名小卒之一,我要活。”
“对,我要活,我想活着!”
“我要以自己的意志去活着,自由的活在天地间!”
“我还要碰到机会就死死抓住往上爬!”
我要动!给我动起来啊身体!
“啊——”
好轻松,像是被解除了枷锁一样,身体也感觉更有力量了。
一声怒吼从我嘴里发出,没有其余的话语,没有多余的动作,我想也不想的直接扑向此刻背对着我的张阿姨。
直接从她腋下穿过我的双手再绕到她的后脖颈,接着手臂肌肉发力,手掌重叠,锁住她上半身。
但即便是这样把她锁住了,我依然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勉强维持着姿势,因为也不知道她一个身高一米六不到的中年女人哪来的力气对抗我这个身高一米八的青年,她在拼命地挣扎,好几次我都差点松开了手!
“范哥,有没有……办法解……决掉她啊!”
我已经感觉手臂肌肉在抽搐了,所以一边压制一边要分心问范建有没有办法,话都没法说完整。
“用刀,范哥,她手里的刀!”
范建见状立马握住张阿姨拿着刀的那只手,在刀子不断因为我们三个人身体纠缠着而猛烈晃动的时候,范建尝试掰开她的手。
“我靠,怎么这么紧!掰不开啊,怎么办!”
看着他接着尝试用东西砸怪物张阿姨手腕也未果后,我很急,因为真的感觉手臂随时会脱力。
“怎么办……怎么才能除掉她!怎么办,怎么办!”
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我眼睛瞅到了地上的一个东西,那是一瓶医用酒精!
刚才范建踩塌桌子的时候医疗箱摔在地上把卡扣弹开了,那瓶酒精就滚了出来。
“酒精!范建,快拿地上那瓶酒精,烧死她!”
范建听到我的话,眼睛迅速扫视地面,发现了那瓶医用酒精,立马扑过去抓在手里,一把拧开盖子,就往张阿姨身上泼。
谁也没想到的是,泼出来的量跟成年人一口口水差不多。
我和范建当场傻眼了。
“尼玛,怎么就一口唾沫的量!”
范建回应我:“还不是刚才处理你伤口用了,你还有脸说!我还没说这瓶子才踏马七十五毫升呢!快踏马想办法!”
正当我要绝望,心想吾命休矣的时候,我想起来件事。
于是猛然转头看向一个位置,在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我看到了生的希望。
“范建,看另一个大沙发底下,还有瓶大的,五百毫升的,只用了一点,快拿那个!”
范建丝毫没怀疑我的话,立马冲过去把手臂伸向沙发底下,一百八十度环绕,直接把那瓶医用酒精扫到了怀里,拿起一看,果然没用多少。
冲回来后拧开瓶盖就准备泼,但看到我还被压在底下,就让我赶紧躲开。
我有心想撤,但一撤,这成了怪物的张阿姨就控制不住了,更别说让她呆在原地别动被泼酒精了。
只能心一横,让范建直接泼,别踏马废话了,只能指望等下自己跑快点了。
“噗……噗噗……噗……”
些许酒精因为怪物张阿姨乱动导致有些直接泼到了我赤裸的上半身上,一接触皮肤就带来了冰凉感。
“叮——滋—滋嘭!”
“程一,我要点火了!”范建手拿着个已经打着了的芝宝打火机提醒我。
说完他就把打火机朝着怪物张阿姨身上扔去,我就瞅准那火机弹起火星的刹那瞬间脱手,一个翻滚到了旁边。
气喘吁吁的站起来望向范建,这一刻我们都没有说话,但又会心一笑。
不过怪物张阿姨比想象中的更厉害,全身已经燃起蓝色的火焰,但依旧在嘶吼,甚至还有继续朝着我们扑过来的迹象。
“我靠,这么猛!”
范建爆了句粗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还有什么能烧的,还易燃的,把毛巾,衣服,纸,全拿来!”我急忙对范建说道。
我俩各自冲向卧室,卫生间,把目光所及一切能拿到的全抱在怀里,然后回到客厅,点燃几件后就一件件往怪物张阿姨身上丢。
家里还有什么能烧的……,对了,还有丝袜!
我赶忙跑到其中一件卧室,拉开衣柜抽屉,把里面放着的未拆封的丝袜全拿了出来,带到客厅,接着一股脑的丢在怪物张阿姨身上。
火势顿时更猛烈了!
一簇簇火焰混合起来加上怪物张阿姨时不时微弱的嘶吼,就像一条有生命的火龙一样,不甘心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从而发出怒吼。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有点发呆,像是以前就经历过一样,但我又很确信,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亲身做这种烧死一个怪物的事。
“行了,我们走吧。这地方我们待不了了。”范建来到我身边拿着一块湿毛巾盖在我口鼻处,而我的头已经被绷带给包了一层,这样再捂着块湿毛巾看着有点滑稽。
我一言不发,接过那块毛巾,跟着他出了房子。
接着他突然问我:“你不是一个人住吗?家里怎么会有丝袜?”
我还是沉浸在刚才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里,下意识的回答:“就是想着丝袜是更易燃的物品,又突然想起来应该有家里人以前留的丝袜,就去找了一下,就找到了。”
“噗,害。我还以为是你有什么特殊爱好呢,不是就好。”
范建似乎也解除了些枷锁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带有开心的情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