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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逃兵
    陆九莹看着陶碗中的青色茶汤,想到金少仪风华峻朗的模样,心中难免喟叹。

    她说道:“我听见朱管家同二叔母说,小三郎不是战死的,是当逃兵被抓回去斩了首。当时金二叔也在,他和二叔母发生了争执,我同朱管家劝阻间不小心把二叔母推倒了,她手上的玉镯便是那个时候碎的。”

    秦氏丧子之痛已是难忍,金如晦认为家门不幸丢尽了脸面,便叱喝几句,秦氏本就怨恨金如晦不着家只会宿眠花街柳巷,冲动之下抱着漆器便砸向他的脑袋。若不是朱管家和赶来的陆九莹,说不定两人真的会闹出人命来。

    后来秦氏怒火转至陆九莹身上,借口将人给撵了出去。

    听到金少仪是逃兵,萧明月却有些不相信,她说:“小三郎通诗文,识春秋,是个有风骨的人。”看着陆九莹点头附和,又问,“这话是朱管家说的?”

    “是。”

    可早上听着朱管家和金老夫人的话里,似乎没有说到金少仪是逃兵。

    萧明月又喝了口茶,摇摇头:“这一家子,真让人捉摸不透。”

    陆九莹端详着萧明月,后者发现便眨眨眼,弯了弯唇:“怎么了阿姊?”

    “你还没说要送我的生辰礼。”

    “这个嘛,”萧明月突然卖起了关子,她凑上前说道:“再过三日便是中秋,也是你的生辰,我们去县里最好的酒楼吃酒,到时候我再奉上生辰礼。”

    陆九莹倒有些惋惜的伤感,她看了眼院外,捧着热乎乎的陶碗轻声说道:“我暂且不能离开草堂,这个中秋怕是不好过了。”

    “好过好过,”萧明月坚定地说道,“只要有我在,阿姊便能过个团圆的日子。”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又聊了些女儿家的私话。

    萧明月离去的时候,陆九莹就站在海棠树下,双手交叠,姿态文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萧明月读懂了阿姊的眼神,她于马上冲陆九莹扬了扬鞭子,甚是肆意:“金府翁主,中秋见。”

    陆九莹难得笑出声来,眸中隐约有水光。

    这世间唯有萧明月一人,从始至终当她是翁主。

    ***

    隔日,萧明月让夜奴将金府所置买的药材全都整理好,悉数抬上了马车。

    夜奴比萧明月小两岁,今年刚满十五,许是少年生长的慢,脸上还挂着稚气,那双圆碌碌的眸子纯得像一汪碧水。此刻他正悠闲地坐在马车边,朝天抛起一颗烤豆子,再用嘴接住,嘎嘣咬的脆响。萧明月过来的时候,对着他的脑门就是一弹。

    夜奴抱住脑袋哀嚎出声:“少家主!我很痛的!”

    萧明月此时打开厢门坐进车内,声音不咸不淡的传出:“别人十五岁横刀跃马,少年封侯,哪会像你这般唉声喊痛的。”

    夜奴牵着缰绳不情不愿的吁了声将马儿赶动,嘟囔一声:“我又不用出去打仗。”

    二人关系是主仆更是恩人,少年是萧明月在贸易路上捡回来的小孩,因为一口硬邦邦的麦饼便死皮赖脸地跟着走。在宋家的这五年,夜奴就是萧明月的专用小仆,少家主性子刁蛮没少欺负自己,但他想通了,与其在外面忍饥挨饿还不如眼下受点小气,在这样的世道里,没有什么比吃饱喝足,还有个温暖的地方睡觉更美哉的了。

    这般想着,夜奴突然就觉得他的少家主还算个好人。

    于是乎,驾车的劲头猛然十足。

    ***

    车子赶到金府,门口还是昨天那个家仆,他看见夜奴便知道是谁来了,吓得赶紧跑进府内,一会儿,朱管家急色而出。

    萧明月抱着胳膊就等在三个木箱旁侧,朱管家连忙走过来问着:“萧娘子,你这是?”

    “你们把药铺都关了,先前订的货只能给你们送到府上,都是西境珍贵的药材,我得亲自送来和管家您对接好。”

    “这样啊。”朱管家面色是有些难处的,昨日萧明月同凌氏闹得很不愉快,今日过来怕是又要挑事。

    萧明月看出朱管家的担忧,直言说道:“我同您清完货对好账便走,放心,我哪都不去。”说罢招招手,示意让夜奴开始抬箱子。

    朱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让府内家仆一同帮忙。

    如此萧明月顺利进府,同朱管家到南苑账房盘货。

    南苑是二房的住所,因秦氏把持中馈所以府内大小事宜都在她手边,只不过最近特殊,好多琐事就交给朱管家去打理了。

    账房内,夜奴和药铺小仆在清点,萧明月和朱管家就站在旁侧看着,此时她余光瞧了瞧人,悠悠说道:“小三郎这一走,朱管家倒是成了二房最得力的人。”

    朱管家也是老人了,怎能听不懂萧明月这句话的含义,只是他不知道萧明月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朱管家问道:“萧娘子,你这什么意思?”

    萧明月此时微微侧身,朱管家也跟着动了动。

    她低头一笑,看着朱管家的眼神有探究的意味,她用着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朱管家同秦氏说小三郎是逃兵,秦氏感恩你的帮助隐瞒,便放心地将权利交予你手。但往后来看,二房若是失利不能掌权,朱管家倒是可以带着这些本事另攀新主。朱管家,您倒真有几分这个。”她竖了竖拇指。

    朱管家顿时就急了,被萧明月此番大逆不道的话臊红了脸,他绷直了身子,有些气恼说道:“我在金家几十年,从未肖想过半分!少仪君在战场上叛逃不是我说的呀,是大房说的……”刚说到大房他就止了话头,想了想觉得事到此处再不说自己倒摘不干净了,他将萧明月拉远了些,方又小声说道:“大房凌夫人的外甥刚升了县丞,是他透的消息,若是没这层关系全楚郡都知道少仪君是逃兵了。我们压着消息都不敢告诉老夫人,二房更是不敢闹大,我说萧娘子,这个时候你就别老挑她们的刺了,九娘子想必也不愿让少仪君的丑事被散出去。”

    萧明月暗自思忖着,面上表现出不想多管闲事的样子,她说:“是她们先欺负我阿姊,关我阿姊什么事。”

    朱管家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他忧心说道:“老夫人是万万不能知道少仪君是逃兵的事,她的身体受不了的。”

    萧明月由此想到什么,而后她便说:“话是如此……行,我省得了,朱管家大可放心,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她们不惹我阿姊,大家都能过上安稳日子。今日这事您知我知,九娘子还劳烦您今后多加照顾。”

    “都是应该的。”

    顿了顿,萧明月转过身喊了声夜奴,“你们先盘,我还有事先走了。”

    朱管家还未回过神来,欲跟上说道:“我送你。”

    “不送,路熟得很。”

    ***

    萧明月出了账房往廊下走去,穿过这道长廊走至曲水畔便能到府内中庭,她到了曲水畔之后快速看了看四周,没有瞧见人影,于是侧身拐向右手沿着青石阶往下。

    金少仪生前的住所,就在那。

    他的院子里落满了枯叶,池水浑浊,林草长得参差不齐,怕是有一段时日没清扫了。萧明月没能打开房门便从后窗钻了进去,屋内宽敞明亮,物品摆放整齐,书案上摞着高高的竹简,笔砚就收在旁侧盖着布子。

    萧明月小心谨慎地查看着,从书案到木柜再到衣橱,最后在床榻的软垫底下,找到了一张珍贵的缣帛。她瞧了瞧,微微蹙起眉头,这是金少仪的诀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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