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项?你他妈犯天条了?”苏森把手里的杯子掼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引来了长着死鱼脸的机器人。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对这个机器人保持了沉默,善良的机器人被晾在一边,还是乔自食其力的把它转了个向,一脚踹出了房间。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善良的机器人依依不舍的在门外追问,乔适时的关上了门,觉得世界一下安静了许多。
“倒也……没那么严重。”唐桁安然的坐回到沙发上,没了机器人的叨扰他似乎心情变得不错,“反正哪一条都是死刑,没有更坏的结果,他们要把我的尸体大卸八块我也管不着了。”
苏森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瞪着唐桁无辜的脸骂到:“那他妈叫不严重?你敢不敢告诉我二十七条都是什么?叛国?恶意伤人?谋杀?结党营私?那是有人要搞你,不然谁他妈没做过这些事,何御才都……”
一听到何御才的名字,唐桁跳起来比他更敏捷,扯住他的领子并用力把他摁回沙发里,强制地捂住他的嘴,颇为无奈的低声说:“挨千刀的,你能不能别喊这么大声,你嫌我死的不够快吗?”
“何御才都一屁股烂摊子,别说是他,中央的领导层有几个两手干净的。
微妙的平衡很久没人打破了,把这里搅和的一团乱前,你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寿数。”
苏森低下头,底气微弱的回了一句:“我没想要搅和这里。”
唐桁松开手,热气氤氲的杯子依偎在他的掌心。他走到门前对着门外窄长的走廊出神,声音低沉似泛起微澜的深海,气息间萦绕着冰凉的海风。
“这权力的力,不是利益的利。就是在边缘星那么个小地方,不也为了稳稳当当收容育种者处理了不少杂碎么……唐逸,你说是么。”
唐逸惊异的啊了一声,不知道唐桁突然间提到他是为什么。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吞你们家族的产业啊,因为它值钱是不是?那让它不值钱,他还会这么惦记吗?有些事啊,稍微的动动手脚,他就不是原先那样简单了。”
“商会的会长,又换人了吧。从前的那个,可不会像他一样急功近利。”乔不动声色的提了一句,唐逸睁圆柔和的双眼,嘴巴刚张大时乔就及时打断了他的恍然大悟。
“小先生,我们该想怎么让这个商业帝国崩塌了。”乔难得的笑了笑,“把公司开破产,这种事做起来真奇怪。”
唐逸扎在他们三个人之间显得稚嫩的脸庞一下子涨红了,他回避了一下唐桁疑惑的目光,狠狠地用手肘怼了乔的肚子,乔闷哼一声,弯着腰坚强的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怎、么、你、了?”
“诶,这是干什么。”苏森笑着打趣道,“他叫你小先生也没错嘛,不然你们兄弟俩站一起多为难他。”他把“兄弟俩”咬的很重,故意强调他们之间的关系似的。
“好了,我去帮你们延缓查封日期,尽快把这些公司什么的弄破产,想把这棵老树砍倒要费不少力气。”唐桁嗤笑一声,仿佛并不在意唐逸刚才小孩子气十足的举动,或者说,除了他的指控,一切都已经和他毫不相干。在唐逸眼里,如同花需要水,需要阳光,人活着需要幸福和最基本的物质保障一样,对于一个类神的生物来说,他需要歌颂,需要无穷无尽的赞颂以纪念他波澜壮阔的一生。而指控,会使得他的光辉减弱甚至消退,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唐逸猜到二十七条指控起码有一半名副其实,否则唐桁不会费心摆脱指控。别的不说,谋杀肯定板上钉钉。他盘算着最近发生的事,还计划晚上空闲时偷看一会儿唐桁的记忆,正准备拉开刚才被乔锁死的门,抬头的同时,离得不近的大门突然瞬移到他面前,并且和他的鼻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顿时一阵酸涩的胀痛蔓延在他的鼻梁处,伴随着眼前一阵闪着金光的小星星,他一头栽倒在地上。脸上黏糊糊的温热的液体不止是血,还有从眼睛里滚落的泪珠,在酸痛抵达眼眶时突然涌出的泪水。他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突然想,他真的受了伤,唐桁会不会像对待启星一样对待自己。
会不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伤害他的人,会不会守在病床边没日没夜,生怕出了一丝错漏。
唐桁没等来势汹汹的几人开口,不慌不忙地起身,抬手给了破门而入的人一个结实响亮的耳光,一巴掌下去那人的脸立刻肿的老高,他和唐逸一样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唐逸通过指缝看见这一幕,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边笑边在地上来回打滚,顺便为了拖延时间应景的假哭起来。
不愧是他哥,人狠话不多。
但是唐桁显然误会了他在地上不断翻滚的意味,一时间也不敢动他,只是强硬的搬开他死死捂着鼻子的双手,端详他狼狈的脸,轻声说:“鼻梁骨好像断了,待会儿先去医院吧。”
?
那他英俊的脸岂不是要毁容了?
唐桁在他旁边低语时,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冷冷道:“先生,我们是来带你回去接受调查的。”
乔立刻用脚踢了他一下,试图告诉他什么。出于报复的心理,他一向对暗示不灵光的脑子竟然读懂了乔的意思,犹豫看着唐桁停在眼前的手,还没等他和唐桁通个气,乔又踹了他一下,因为半边脸肿的像猪头的人向他们走近了一步。
唐逸当机立断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在地上打滚,嘴里不停地喊着疼,顺便去压一下猪头的脚,疼的后者龇牙咧嘴半天,到底没敢说什么,毕竟刚才攻击唐逸的门是他一脚踹开的。
这边的乔心虚躲开唐桁无语至极的眼神,嘴角却有一抹狡黠的笑,这一招撒泼耍赖他在幼儿园就已经用过了,屡试不爽,把面子什么的丢到一边去,面对他人的刁难似乎就更从容了。唐桁除了无语外并没别的情绪,默认了他们临时起意的“计策”,只是趁唐逸从他面前滚过去的时候按住了像小孩撒泼打滚一样的人,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并说:“别闹了,他们不会因为你不带我走的。”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同行的一名女子走到他身前,修长的双指忽的甩开证件,在唐桁面前晃了晃:“我以星际联盟最高检察官的名义正式逮捕你,简·唐桁。”她说着,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
“我不和你走。”唐桁坦然的与之对视,挑拨着纵横在几人之间紧绷的琴弦,琴弦在颤抖,仿佛只要再施加一丁点压力就会顷刻间崩裂。
“拒捕,罪加一等。”
“你现在就可以把我就地正法,路易。”
“唐桁!”路易沉下脸呵斥道:“倚老卖老这套在我这儿没用!你现在立刻和我回去接受调查!”
唐逸哑然失笑,别的不说,在减龄剂失效之前,唐桁看着和三十多岁的人没什么区别,偶尔远远地望上一眼,还会觉得他像青年人,虽然他的年龄已经正在半百的边缘徘徊。一般人很难把他和倚老卖老扯上什么关系,也真是难为路易看着他想出这么一个词。
“你不和我走可以,你会带着手铐走出这里。”路易白皙的脸庞紧绷着,使得她原本美丽动人的眉眼黯然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神情。
“所以现在,跟我去做审判前的健康检测,合格后你就可以进候审室等待开庭了。”路易保持着昂首的姿态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收回证件,朝着门外做了个“请”的动作。
唐桁出奇沉默下来。
他似乎很在意明面上的尊严和荣誉,所以再三考虑过后,他站起身冲路易平静的点了点头。
临走前,他又嘱咐了乔一遍先送唐逸到医院,没有多余的目光和交流,和很多次在乔的视线里被目送着一样,他的背影被人包围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乔一如既往的保持了沉默,忠诚地完成了他的嘱托,他带着唐逸先行离开,告别了同样心事重重的苏森。
一离开这个充满消毒水和各种一闻就觉得冰冷的气味的地方,长时间笼罩着他的压抑终于有所缓解。
唐逸捂着鼻子,这只葫芦现在被切了嘴儿,一声不吭的坐在他身边,完全没了不久前兴致勃勃而侃侃而谈的样子。乔不知怎么宽慰他,没话找话说:“何御才不会置之不理,唐桁和他的瓜葛太深,动他们一个就和动两个没区别了。”
唐逸这才鼻音浓重的含糊了一句:“拜托,他们的关系很塑料的。”
乔坐在副驾上,贴心的将车速设置的慢一些,同时打开舒缓的音乐,力图转移唐逸的注意力。乐曲悠扬婉转,他斯条慢理地说:“你知道为什么塑料在生产中会被淘汰吗?”唐逸用疼得厉害的鼻子勉强哼了一声算是疑问,乔听见了就继续说:“因为它不可降解。就像他们两个的关系,塑料,但不可降解。”
唐逸响亮清晰的笑声持续了几秒立刻就变成诶呦诶呦的痛呼,鼻血重新缓慢的流淌出来,打湿他本就被血染红的衣襟。
“我说,你先别笑,回头真的毁容了先生会把我的鼻梁也打折的。”
唐逸“啧”一声,明显不信:“然后你来讹我钱吗。”
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狼狈中仍然洋溢的乐观的唐逸,觉得心脏忽然被针刺了一下。
他想起了一个人,是他颠沛流离中的朋友,是他生死未卜的朋友。
从法庭出来的时候,京岛和乔被分着押到两辆车里,莫大的恐惧使得乔彷徨无措,不经意间,他和京岛平静笃定的目光相撞,京岛用肩膀撞开枪口,冲他喊:“活下来,请我喝酒!”
不等他回答,京岛的表情痛苦的抽搐了一下,身体像被吹落枝头的一片枯叶,轻飘飘的倒了下去。
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和京岛妻子恐惧的尖叫交融在一起,凝成天空中一抹凄厉诡艳的夕阳,成为帝国统治里挥之不去的污点,成为歧视与压迫的血证。
“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唐逸忍着疼上前,抓住乔的肩摇了摇,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湿润。
“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一丝明亮又浅薄的憧憬浮现在他的眼里,仿佛是漆黑夜幕中一闪而过的明亮流星。
“是我很久以前,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