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破晓,黎明的太阳重新升起。野地上朝向神明祭拜的火堆,燃烧后又被熄灭。商队再度启程出发,马车与骆驼首尾连贯,井然有序地穿过西岭狭口,正式进入到广阔神秘的西部地域。
旅途漫长,老是坐在车厢里不免有些烦闷。名玉姑娘掀开车帘,主动探出身来,强行上前与驾板上的仆从并排紧挨坐着。
“外面风大,请河神的女儿坐回车里。”仆从显得有点别扭,手里机械地拿着小鞭子轻轻抽打马屁股。
“才不呢……。”名玉转眼笑看仆从。
他约莫是个十来岁出头的孩子,年龄可比自己小得太多。这么小就跟随远行商队出来讨生活,并且一人身兼数职。不仅要手脚勤快学着伺候老爷,还能像模像样的充当马车夫。
仆从面对贵客的无理挤占,不敢有任何违拗。本来他是坐在驾板的正中间,现在只好委屈往旁边挪了挪,好给贵客留出舒适的位置。
“把鞭子给我……。”贵客得寸进尺,又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让我也来打个马。”
“这样不好吧?老爷见了会怪罪小的。”仆从小心翼翼地回答。
“老爷是怎么吩咐你的?”贵客强调道:“是不是要你听我的话?”
仆从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地交出了手中的掌控权。名玉随即有模有样地拉扯缰绳,小鞭子急速挥动起来。‘得儿驾嘞’一声轻叱,双套马车脱离了原先行驶的轨道,跑得比刚才快多了。
“安顺!别跑那么快,贵客还在车上!”商队萨保目光敏锐,立刻察觉到异样,急忙起身立在货车上大声叫喊。
“老爷!这不干小的事啊!”马车上传来男孩无助的声音,几乎要被湮没在滚滚掀起的尘沙中。
双套马车越跑越快,从形如长龙的车队侧旁加速驶过。商队护卫不知发生何事,立刻有几名骑手迅速驱马跟进。伴随蹄声急响,骑手们追到马车近旁,这才看清驾车女孩飞扬的神采。
“哈哈哈!快来追我呀!”名玉姑娘冲着他们大笑,就像从前戏弄古树村的那帮顽童们一样。
骑手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经得起这样的挑逗。他们当即驱马追赶,相随伴跑双套车。只见尘沙扬起,车马疾驰。本该沉寂的旅途中,传来清脆悦耳的姑娘笑声以及小伙子们的高声欢呼。车马紧追急赶,跑得越来越快,就像是一道道闪电。最后直跑到车轱辘飞起,撞上了一个骑马的倒霉蛋,快乐的追逐游戏这才宣告结束。
总算幸运,人马伤得都不是很重。双套车更换了车轴和轮子,伤者的断腿也被随行队医固定绑牢。现场的气氛很是沮丧,还好有萨保老爷的宽宏大量。他既没有惩罚懦弱的仆从安顺,也饶恕了那几位冒失的骑手。
“河神的女儿,您不必过分自责。”萨保手抚前胸,向着闯祸的女孩弯腰鞠躬:“发生这样的意外,我更把它当做是神明显灵的提前警告。它一定是在暗示我们,未来的行途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切不可麻痹大意,还需要万分小心,商队才有可能安全走完今后的漫长路程。”
名玉姑娘满面愧疚回到车厢里,与她连坐的还有男孩安顺。前室驾板上新添了一位有经验的马车夫,就是萨保本人。
队伍略作休整后,再次启程出发。安顺坐在车里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口中嘟哝:“商队里不允许有女人,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名玉假装没有听清,故意别过头去。
“安顺,你这话说得不对。”前室的车夫仗义执言,立马反驳:“那是我们从前认知有误,总以为女人太过娇弱,吃不得外面的苦,所以只能待在家中。然而这次神明有意,让我们幸运遇见了大河之女,实在让我们开阔了见识。你看她不仅能够做成男人的事情,还能够做成男人办不到的事。”
“随您说吧,老爷!”仆从低声答道:“反正规矩都是您定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敢问大河之女。”萨保没话找话道:“您以前驾过车吗?我见您驾车的身手似乎还不错。”
“没有,老爷!我这是头一次。”名玉为此非常抱歉:“我以前只在稻田里骑过几回水牛。您要知道,我住家的地方是个小河村落。只以耕作种植为主,马儿很少见有呢。”
“那……那您真是了不起。实属天才之辈,而且极具勇气。”萨保继续吹捧道:“对了!您提到了水田,还有小河?不错,真是不错!我相信您的特长一定是在水里。我几乎可以想象,您在水里无拘无束畅游的情形。河之女啊!说来也不怕您笑话,我们这个商队的男人全部都是旱鸭子。不管在陆地上看起来有多么神气,一掉到水里准吃瘪。”
“老爷,怕是您有所误会了。”名玉姑娘坦白道:“我其实也就仅仅会那么一点点儿水,还是在我来到小村后,由豆子哥哥教给我的。我听得父亲说过,从前居住在大河部落的时候,他根本就不许我玩水。”
“河神的女儿呀!请恕小的糊涂冒犯。”安顺听到这话,没忍住插嘴道:“难道您跟您的父亲,不是一起从水里冒出来的吗?”
“那是别人乱说的事,我自己可从没这样讲过。”名玉弯曲手指,轻轻敲打着男孩的脑壳:“安顺!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父亲是个剑师,我的名字叫做名玉。你别老是管我叫河神的女儿,该叫我名玉姐姐。”
“我不敢……。”男孩缩着脑袋低声道:“我怕神明怪罪!”
“我们都相信您是河神的女儿。”萨保扬鞭笑道:“尘世中有许多传说,或真或假,或遥远或近旁。不管是什么样的传说,只要它是美的、是善的,我们愿意相信就好,别去深究。因为相信能使人简单快乐,而怀疑总让人感到迷茫痛苦。”
“如同你们相信神明一样?”名玉问道。
“正是如此。”萨保回道:“我们在心中供奉神灵,虔诚祈祷。神灵让我们拥有共同的信仰,并赐予我们无尽的力量。大河之女,你看看我们这么多人。今时相聚一起,如兄弟姐妹般友好,这难道不是神明的旨意?”
“萨保老爷,神明是如何看待你们对财富的渴望与追求。”名玉有意提问。
“伟大的神灵,是它亲自指引我们踏上这条道路。”萨保作答:“它在烈火中显露真迹,清楚向所有信徒明示。我们要追求的并不是财富本身,而是一场生命的冒险历程。至于获得财富?那只是最后微不足道的结果。”
“老爷就是这么鼓动我上的路。”安顺轻捅名玉的腰身,小声道:“他说我会在这条路上,看到别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风景。”
萨保老爷讲得蛮有道理,名玉姑娘忽觉深有感触。满载货物的商队经过各处城邦部落,带来了人们需要的东西。促进贸易,互通有无。他们的生命意义,就在于连接着一条从中州通往白罗的漫长路途。若问自己铸剑,所求为何?是否亦暗藏神明旨意。此生将要付出所有艰辛,好去打通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尘世道途。
“火焰神的信徒绝非财迷,而是勇者。”前室驾车的老爷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路程崎岖,难有顺途。有时遭逢危险,有时饥不裹腹。但我们仍然选择执意前往,去向陌生的远方。我们的队伍途经荒山,途经原野。穿行戈壁,穿行沙漠。只有投身到渺无人迹的环境里,才能切切感受到自然的无穷魅力。那些世俗眼中以为的艰难困苦,在我们看来其实是种极致的快乐……。”
萨保老爷话音未落,前方车辆忽然出现异动。尖亮的唿哨声急促响起,不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
“不得了啦!老爷的大话把山贼给招来了!”安顺惊恐叫道,吓得扑倒在名玉怀里。
名玉没费什么力气,单手便推开紧抱的男孩。她赶忙掀开车帘,从里面向外探看,只见商队人马已经乱作一团。车夫们急急拉扯缰绳,就地靠停马车。驼夫们则在口中发出呼喊,要把骆驼引导着跪下。而商队护卫们正自持弓搭箭,同时还要努力控制好座下不安的马匹。
“老爷!我们遇到麻烦了?”河之女手握神剑,神情紧张地跳下车。
“别害怕,是山地人。”萨保站在马的侧旁,手拽缰绳道:“游侠大人会替我们解决一切问题。”
危险时刻,他寄望于游侠,并没有提及任何神明。马车上传来响动声,安顺紧跟着从车里爬了出来。即使躲在车厢里也不够安全?胆小的男孩哆哆嗦嗦,下车后紧靠在河之女的身边。
“您的神剑管用吗?”安顺颤声问道。
“没什么用。”名玉姑娘明确回答。
男孩更被吓坏了,又带着哭腔转头问:“老爷,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或许你会被吓死在这里,但我们不会。”萨保镇定自若,手指前方:“抬眼看吧!英勇无畏的游侠已经驱马上场了。”
朔风扬尘,骏马飒沓。三名游侠并辔骑行,勇敢迎向截道的贼人。相距百步左右,钟亥与鲁连让勒马停止。尉迟清继续奔驰向前,马上英姿果然像只轻巧的燕子。
“涂山燕子尉迟清。”游侠来至贼首近前,欲问明来路:“敢问对面的好汉尊姓大名?”
“吾乃通天大圣!”老牛背上坐着个神气活现的九尺大汉,手中举着根蛮横不讲理的粗棍子:“识相点的,留下你们的食物和美酒。其它没用的东西,可以带走滚蛋!”
“你们的神明在何处?”尉迟清出言冷讽:“它有没有教过你们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食物和美酒要靠勤劳的双手来获取。不劳而获,最为可耻。”
“俺的神明,此刻就在这里。”大圣改为双手横握棍子,喝道:“依据神明旨意,俺正用勤劳的双手来获得食物。”
“鸦神告诉俺们,不要错过任何机会。”大圣旁边另有位衣衫褴褛的饿汉接过话道:“发现食物,叼上一口就跑。”
这位骑乘大角鹿的好汉,头上还站立着一只冷酷的乌鸦。饿汉手指头顶,向游侠明示了山地人供奉的神灵。
尉迟清抬头看了乌鸦一眼。鸦神低头用黑溜溜的眼睛死盯着游侠。人鸟隔阂,也没法再沟通了。商队的财富本身就是罪恶,诱惑了这群游手好闲的山地人。他们无疑准备充分,为这票生意足足凑齐了数百条饿汉。
“既然如此,少说废话。”游侠挑明规矩:“你们是选择决斗,还是群殴。”
“群殴徒增死伤,俺们选择决斗。”九尺大汉合计盘算,开始谈条件:“但是俺们不能出一人决斗,这不公平!因为俺们这边的人很多、很多!”
“大河游侠有三人应战。”尉迟清提议:“山地人可以出十位好汉。”
“好!一言为定!”大圣十分乐意接受:“只许用棍棒,不得用暗器。生死无悔,各凭本事。”
山地人开始闹哄起来,嚷嚷着该派谁上场。等他们终于指定好决斗的人选,便见有十位敢斗士组队集结成倒角阵。座下各自骑乘一头老牛,两只大角鹿,三头长耳驴,四匹劣马,这几乎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尉迟清拨转马头,朝向钟亥这边跑来。三名游侠彼此靠近,互相点头示意。牵扯缰绳,并马排成横列。
四周霎时安静,众人拭目以待。安顺挨靠着名玉身旁,仍在瑟瑟发抖。河之女用力握住男孩的手,触碰到两人手心里面全是汗水。在她的记忆中,父亲曾无数次描述过江湖游侠的英勇事迹。但这次,她将亲眼看见。
“以河神之名!”钟亥手举长棍,朗声高呼:“以弘扬天地的浩然正气为名!大河游侠钟亥,偕同游侠鲁连让,游侠尉迟清,在此对你们郑重宣告——尔等贼人已涉嫌触犯劫掠罪行,需速速放下武器,跪求神明宽恕。若再有持械顽抗,不知悔改,必要对你们强作惩戒。使尔等领受教训,方能迷途知返。”
劝诫训词,因之相隔较远,对方也可能没有听清楚。不过没什么关系,这本来就是个形式。早知会有一场恶战,事先预留了百步冲锋的距离。
钟亥开始催动战马,加速向前进逼。另两名伙伴护持左右,三人成犄角之势保持住队形。
“哇呀呀呀!”山地的好汉们拼命嚎叫着,竖起十条长棍。劣马在前,驴鹿居中,老牛在后。为了食物和美酒,奋不顾身往前冲。
尘沙漫天掀涌,无人能看清双方的冲杀情形。只闻得一阵棍棒乱响,惨叫声连连,足以表明战况很是激烈。有只落单的劣马最先从沙尘中跑出来,然后长耳驴也跑出来,大角鹿也跑出来。老牛还没有出来,只传出‘哞哞’地急切呼唤,像是在寻找它的主人。
沙尘之中,鲁连让长棍横扫,早把个九尺大汉打倒在地。钟亥迅即翻身下马,上前紧紧扼住了贼首的咽喉。
“俺投降!”大圣透不过气,挣扎求饶:“……俺投降!”
乌鸦见势不妙,拍拍翅膀飞走了。观战的山地人趁机一哄而散,结束了他们的罪恶行程。
商队众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萨保站在前排向游侠们挥手致意。名玉姑娘长长吁了口气,安顺激动得热泪盈眶。
“英勇的游侠,他们是神明的护使。”男孩泣不成声,叫道:“名玉姐姐,我太太太想成为一名游侠了。”
落日黄昏,王族的车队仍在路途行驶。车上有几面旗帜已经松动歪斜,也没人管把旗杆扶正。漫长的旅途总会消磨人的耐心,使人意志消沉。一众骑手们如今各个耷拉着脑袋,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他们还在留恋皇宫里的安逸生活,古楼寨的鲜花美酒。刚出来时那个新鲜劲过后,他们不再像个孩子样,乐得驱使马儿前奔后跑。西岭将至,做好准备吧!黄沙古道,风餐露宿,年轻人即将踏上勇者之途。
“奇怪的女人,真搞不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龙颉殿下深感疲惫,不禁又有些埋怨。
“我们总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怀疑当初的选择。”国师强打精神,从旁鼓劲道:“殿下更需排除干扰、坚定信念,因为这是求剑的必经之路。”
“我在猜想,铸剑人也是这样辛苦么?”龙颉改口问道:“那些前辈先贤?他们在铸剑的过程中,一定也会遇到不少困难,是不是也会怀疑自己的选择。”
“当然,甚至更多。”国师回答道:“大荒尊者最初得到玄铁,亦不知有何用处。尊者费尽思量,耗去一生时光。方得参悟天机,铸剑成功。之后再有数以万计的尘世星徒受此感召,前赴后继去找寻余下玄铁。他们不辞辛苦,寻遍了中州山河的各处角落。纵然其中,有许多人毕生所求未果,也要留下足迹以供后人追寻。”
“老师,我大概能听懂些其中道理。”龙颉认真思索,说道:“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其实早有前因后果。并且,还是汇集了许多人的努力。虽然我们都曾面对困难,有过彷徨。但是只要能够感受到这种万众合力,我们就能重拾信心,为着同个目标继续走下去。”
“确是如此,殿下!”国师语道:“足下之路,可用脚步丈量。心路历程,只能用心寻找。王者真正的力量,源自心中。”
师徒二人正说话间,忽听得身后传来马蹄急响。扭头回望,只见一匹快马自远处飞奔而来。
马上骑手紧身装扮,在这日暮时分,跑得如朝阳般撒欢。骑手临至附近,口里弄响起一长串呼哨声,算是跟见面众人打了个招呼。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就从车队旁疾驰闪过。
奔马望逐流云,蹄声踏碎清秋。骑手跑到前方,猛然侧身歪倒。头朝下,双腿挂在马上。手疾眼快,俯身采摘路旁鲜花一朵。众人眼见得有这样表演,顿时打起精神。个个咂舌惊叹,夸赞了这位颇为卖弄的骑手。
“孩子们,别跟着瞎起哄!”老巫师冷眼旁观道:“这是个轻佻的游侠,认出了我们是宫廷里面的人。他在用这种鬼把戏以作挑衅呢——笑你们徒有其表,与花儿一样不堪轻折。”
“岂有此理!”年轻血勇的侍卫们立时愤愤不平,叫嚷声犹如炸开了锅:“谁也没招惹他……想用歪门邪道来羞辱我们……有种就当面鼓,对面锣,真刀真枪地干上一仗……。”
“他们还是欠缺火候,尚需历练。”国师心道:“我只说了一句话。”
龙颉殿下面色沉静,没有加入到叫骂的队伍。可是,他亦在暗自发狠。从小到大,一直于宫中学艺练武。免不了对手相让,难见真章。现今踏入江湖,怎么着也得找个机会与大河游侠相较高下。
吵闹声方息,后方远处又有蹄声响起。众人惊疑回望,只见奔马如电,转眼跑至近前。这回来的游侠神色庄重,豪气凛然,绝无任何轻佻之意。他经过车队时不停地挥动手臂,急切向众人大声呼喊。
“诸位止步!前方有蛇妖盘踞,口吐毒雾,祸害路人。某家要去斩妖,尔等需速速回避。”
既是江湖客,同为英雄汉。路遇危险,哪里有回避的胆小鬼。这么多的王族勇士在此,怎么着也不能让别人看轻。殿下当即不假思索,拍马拔剑,紧追游侠而去。众侍卫更加不敢怠慢,争先恐后纵马飞奔向前。
国师尚在迟疑,朝向远处张望。身后蹄声不绝,眨眼间又跑来个鼓捣鬼。这是个初入江湖的稚气游侠,明显看出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他飞马奔至近前,亦作求救般地对着国师急急叫唤。
“请教老法师,你可有镇妖之法?”
果真有妖精,还是蛇妖?国师顿觉一阵恍惚,不由忆起年少求学时期。他在认真精研《占卜术》、《治国要理》的同时,也在书库中翻到过《山海奇志》、《降妖秘法》等一些另类书籍。杂书里描绘的妖怪大多丑陋不堪,让人望之生厌。唯有个美女蛇妖令他面红耳赤,羞涩难当。
别的降妖注解他连看都没看,偏偏就认真记住了降服蛇妖之法。他长时间目光痴迷,盯着那半人半蛇的美女图画。一个赤裸着上身、散披长发的丰艳蛇妖啊!如何才有机会,能把她给降服呢?
可惜老师讲过,妖精魔怪只存在于诸神与先民共存的上古蛮荒时代。到了人王初立时期,诸神已经把各种妖怪收拾完毕,得胜回归天庭。广袤大地上只留下人类繁衍生息。于是降妖无门,此生空留遗憾。
“前方确有蛇妖?”老人家气血上头,一时也难辨真伪。
“老法师,请随我来!”少年游侠拍马疾走,直向前方带路。
国师屁颠着驴子,高举法杖紧追不舍。跑过了半里路,看见道路边上有处白桦林。少年游侠钻入林中,忽然跑没了踪影。国师进得林中,眼见里面早已热闹非凡,全是自己的人马。
“老师,我们没看见蛇妖。”龙颉执剑驱马,满面困惑跑来。
“殿下,那边又有青烟卷起。”侍卫们指着林外叫喊。
众人眼望青烟,穿过树林赶至烟火堆前。仍没见着妖精,只有个蒙面黄袍客环抱双臂,稳坐马上,似已等候多时。
“金蛇拱猪!”黄袍客手弹响指,耻笑众人。说完这句话,立刻拨马返身疾走。
“真是莫名其妙!”殿下眼睁睁望着黄袍客逃走。这人显然不是个妖精,也不敢拿箭射他。
“糟糕!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国师恍然醒悟:“我们的猪,还有那些礼品货物。”
众儿郎掉转马头,急急慌慌地往回奔赶。待回到原处,所见车辆俱在,似是虚惊一场。留守的十几名车夫都没闲着,正在扎堆热议。谈论起刚才有几个持械强人蛮横前来,没有劫掠车上财物,只很搞笑地拖走了两头香猪。
“来者并非强人。”国师骑着驴子后到,当先笃定指出:“这应是大河游侠所为。”
游侠何以干此下作之事,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全因这些维护世间正义的使者们,每日里驱马跑来跑去,也不能白瞎忙,总得要有个生活的门路。他们通常对道上往来的车队提供保护,同时收取百一钱。
王族的车队自驶离中都城后,便已被游侠盯上。他们暗中跟随许久,估摸着很难收到这笔保护费,又不甘心坏了自己的规矩。所以出此下策,就当是玩闹一场。拖走两头香猪做晚餐烧烤,顺带嘲讽了国师与殿下。
“部落与城邦领主才有收税的权利。”龙颉知悉原委,质疑道:“游侠此种行径,相当于明面上的盗贼。”
“殿下,不好一概而论!”国师解释道:“游侠行为古怪,特立独行,但是他们同样维护着中州世界的安宁。”
“老师,我还有个疑问。”龙颉想了想,又问道:“假如我只有一串铜钱,需要找游侠帮忙做事,他们会不会帮助我呢?或者说,若按百一钱的规矩,该给他们多少钱才算合适?”
“游侠奉神明旨意做事,并不完全计较钱的多少。”国师代作说明:“如果殿下身上只有一串铜钱,那给他们一个铜板都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