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驾赶到上车地点时,已是凌晨一点,跨年狂欢接近尾声,耳畔只剩下零星几点烟火声。
而客人显然早已在后座睡着了,代驾敲了几次门才将他叫醒,坐上驾驶座,接过钥匙,问客人的目的地。
对方似乎醉得厉害,迟迟没有答复。
代驾通过后视镜打量着他,男人衣着整齐,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没有任何发酒疯的迹象,只有两道浓眉紧紧皱着。代驾见过各种酒后失态的客人,也因此对他多了一些好感和耐心。
在沈行远再次睡着前,代驾才又问了一声。
“钟山小区。”沈行远想了想,还是报上了错误的地址,“有点远,你找得到吗?”
“先生,有导航。”代驾一边打开手机搜索“钟山小区”,一边提醒道。
沈行远没说话,只是想,那里真的很远,一来一回天就该亮了。今天毕竟是大年初一,他并不希望这个年轻人因为他的任性而被迫通宵。
但年轻人对待工作的态度很好,他没说一句多余的话,把开着导航软件的手机放在中控台上,又插上耳机,以免播报声打扰客人的睡眠,便驱车上路了。
起初代驾不懂横跨整个城市到别人家中跨年的乐趣何在,直到将沈行远送回家,看见长期无人居住的空荡荡的房子时,才意识到这里压根不是他的住所。
这哪是乐趣?分明是在发疯!
沈行远戒酒多年,昨晚在卫家喝了两杯,难受一晚上,昏睡到十点过,才被沈加的电话吵醒。
房子久未打理,没水没电,还弥漫着难闻的霉味,沈行远不得不起身到阳台接电话。
缠绵了半个月的细雨还没有歇停的趋势,大地一片萧索晦暗,空气冰冷且湿润,花园里已经能看见活动的人影。
沈加问他在哪里的时候,沈行远才想起来自己的车停到了原来的车位里,不由得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恼——倘若被熟人看见,暴露了他的行踪,他要怎么向严未清解释回来的原因?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可沈行远并没有丝毫过节的喜庆,就连那几盆花草都应景的枯萎着。
而局面从来都只会比预料的更坏,沈行远甚至没来得及逃走,门就被敲响了。
他掐断电话,调整好心态打开门,面对的却是严外婆。
沈行远松了一口气。
外婆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你在家,我都看到你的车了,清清还不信呢!”
得,事情还是那么糟糕。
沈行远抬头看了眼严家大门,那小姑娘会不会就站在门内偷听他们对话呢?
严外婆从老宅带来不少年货,可惜过完年陈岚因和严未清就要各自离开这里,她怕东西吃不完放坏了,正好沈行远在,便打包了一部分送过来。
这些年沈行远受过严外婆不少恩惠,特别是在乔灵带着孩子离开以后,严外婆对他更是格外照顾。以前他只当外婆心善,可怜失意人,如今却不由得怀疑其中是否有严未清的影响。
送走严外婆,沈行远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回家,宿醉的难受和面对严未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沈行远把纸箱子放进后备箱,锁门,绕到驾驶座外,才发现右后方的结构柱前站着个人,无声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行远心里顿时生出一股破罐破摔后的解脱感。
严未清走到他面前,才露出勉强的笑容,“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送你一个新年礼物。”严未清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u盘。
沈行远没有犹豫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3d打印的数字模型文件。”严未清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没想到你真地会来,所以没有做出实形。”
沈行远笑道:“高科技产品啊,我可能没办法帮你完成收尾工作。”
“那也没办法啊,今天要是不把它交给你,以后应该没有机会了吧……”严未清自嘲一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再见。”
严未清转过身,泪水才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原来不是任何事情都能在努力争取后得到好的结果,感情世界里,遗憾或许才是常态。
沈行远几经辗转,才在大学校友的牵线下找到从事3d打印领域相关工作的人士,最终做出了那份数字模型文件的实体。
沈行远在等待返航的时间里,看到了朋友发来的实体照片——一个头戴大礼帽女人的塑像。
形容似曾相识,却又无法确认身份。
后来卫风一家到家中为他庆生,守守好奇地抱着那二十多公分高的塑像把玩,并问起它的本体。
沈行远答不出,倒是卫风接过塑像看了两眼,笑道:“这是你叔叔的偶像吧,一把年纪了还玩追星呢,你可别跟他学。”
沈行远半信半疑:“这是priscilla?”
“这不就是她吗?”卫风道,“你看这帽子,这白西装,不是和她决定暂退歌坛时发行的那张专辑封面上的造型一模一样吗?”
沈行远这才醍醐灌顶,他久久凝望着那尊塑像,为自己的眼拙哭笑不得,“她怎么会知道priscilla?”
周素素问:“这谁送的?”
“陈老师的女儿。”
“你都搬家快半年了,她还在追你么?”
听完这件事的始末周素素不由得捧腹大笑,“这就是工科生吗?送喜欢的人数据模型文件,然后打印出来还是人家的女神,工科生的浪漫我真是理解不了!”
关于严未清,沈行远还有很多未曾了解的细节,可惜他已不再有了解她的机会。
自那日一别,严未清似乎彻底对这份感情失去了希望,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沈行远。
沈行远只能从她偶尔分享的朋友圈中得知她的近状——她按照计划搬出了严家,在公司附近和另一个年轻女孩合租,工作慢慢走上正轨,生活也更轻松有规律。业余休息时间她会出门采风,分享自己的摄影作品,她喜欢用镜头记录人生百态,收到的夸赞不绝如缕。
可是沈行远看得出来,她过得不快乐。
假如沈行远是一个不曾经历失败婚姻的年轻男人,他想,他不会三番五次地伤她的心。
他会坦诚地告诉她,每一个心动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