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五金店门口。
金启明给平越解绑后一脚踹下台阶,等待浮见副会长发话。
平越扭头怔怔地看着身后的几人,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任由玩弄的待宰羔羊。
明明他才是那个反派才对。
“用尽你所有力气去逃吧。”浮见漠然开口,“给你三秒钟,如果你能顺利逃掉的话,那祝福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如果逃不掉,那只能怪你自己没这个本事了。”
“真、真的?”平越怯怯开口,但内心深处却好像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3……”
平越愣了一下,拔腿就跑。
“2……”
奔跑中,平越变脸获取了术式血继织缚,转身挥下数道坚韧的丝线,在浮见众人身前构建成一个半环形的鸟笼,以控制住他们的追杀。
转身继续奔逃。
“1……”
浮见抽出腰间的十字长刀,挥斩!
鸟笼般的丝线顷刻绷断。
灵力流水般灌注漆黑的刀身,再度挥刀横斩。
一斩三米的黑色月牙形刀罡裹挟着无尽的凄寒之力,沿着刀尖划过的曲线冲击而出,撕扯着周遭的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如刀割纸一般,渗入平越的腰身,一分为二。
溅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简单而又极致的斩击,没有技巧,没有空曲的融合,也没有触发真名猎刀之一的犬神刻印,仅是灵力凝合而成的刀压,便将平越斩倒在地。
“去吧。”浮见收刀,“只希望你们能把报告写的漂亮一点。”
于是,在京华分公会副会长的纵容之下,滨城74执行小组成员如猛兽出笼一般蜂拥而上。
平越凭靠着半截身子,向着如火的朝阳拼命爬行,好像触碰到那近在咫尺的太阳就能抓住活下去的希望一样。
但是……
那群狂暴的野兽很快就包围了他,亮出狰狞到令他毛骨悚然的面孔,汹涌的愤怒化作了利爪,无尽的怨恨化作了獠牙。
将他寸寸撕裂。
如同遭受跗骨之蛆的蚕食,抽筋剥骨般的疼痛与生不如死的折磨让平越明白——
他错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招惹这群疯子
几分钟后。
清晨的无人街道仿佛变成了一座屠宰场,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太阳升起,火烧云散去。
而那溅落满地的腥红,却永永远远地烙印在了这个清晨。
……
……
洗漱间。
金启明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拼命地冲刷着手上和脸上的鲜血,但无论他怎么冲洗都冲洗不干净。
就好像那刺目的腥红烙印在了他的心上一样。
那并非化身为恶魔对平越施展虐杀的自我厌弃,而是心底的那份愤怒和怨恨并没有因为平越的死而得到释放。
那些鲜血,似乎不是平越的,而是……酒叔的。
金启明一头埋进放满水的水池里,试图逃避那些刺目的猩红,可越是如此,那些猩红弥漫的越是迅速,最后干脆在脑海里炸开。
炸开的血幕中,显露出酒叔那张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脸,紧接着画面一幕幕闪烁。
老男人在地下室赤条上身,挥汗如雨,将少年一次又一次地爆锤在地,露出一脸“崽种,你得支棱起来”的挑事表情。
这个老男人似乎总是很偏心,会第一时间把大鸡腿夹到少年的碗中,美名其曰:多补补,补壮实了好多挨点揍。
夕阳坠落的时候,老男人就会把少年忽悠到房顶,一边喝着烈酒,一边吹嘘着当年的威风事迹,少年无敌配合,拍手叫好,心里却想着好家伙真是吹牛皮不上税,未料到,人家以前比吹得还牛皮。
老男人偶尔也会唠叨一些大道理,婆妈起来的时候就跟老妈子一个样,喝口快乐肥宅水都得抽出锤子警告你一声“老子可是专业敲结石三十年的老师傅”。
是良师、是忘年好友,更是带给金启明从未有过某种体验的父亲。
而就这样一个老男人,最后死在了他的怀抱里。
居然还傻啦吧唧地以为带上了阔别十几年的儿子,一家人就要团聚了。
简直蠢得就像他的秃头一样。
金启明的心很痛很痛,那种真实离开的触感回来了,压抑数小时后的情绪终于在心底爆发了出来。
他埋在水池里,失声呜咽。
许久,金启明猛地抬头,无能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只觉得的那张脸是如此的惹人讨厌。
弱小、废物、自以为是
“真棒啊,都学会虐杀敌人了。”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开口说话了,“好想和你一起庆祝一下我们的小鬼头终于成功向堕落迈进了啊。”
金启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后退。
“你、你是路西法?”
“不,我就是你啊!”镜中人幽幽说道。
“滚蛋!”金启明冲上去,脑门顶在镜子上,恶狠狠地盯着他,“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是你把灾厄带给了我,带给了我身边的朋友们!”
“你这么说就真是太没良心了。”路西法无奈地笑了,“你们自己闯的祸,和我路西法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太弱了,随便一个小喽啰都能把你踩在脚下,你说你究竟是有多垃圾啊?”
“你说的没错”金启明后退,眼神逃避,“我是个垃圾。”
“哇哦,觉悟还真高呢。”路西法啧啧称赞,“所以,你是打算继续做个垃圾么?等着那些小老鼠们继续找上门来,把你大卸八块,拖进地狱去,小鬼们一定会在门口迎接你的吧?因为你这么好欺负,它们也终于有可以欺负的家伙了。”
“它们围着你跳啊唱啊欢呼着,瞧瞧,是谁家的小倒霉蛋这么体恤小鬼们的心呀,都自己找上门来啦。”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一定很好受吧?”
“不、不!”金启明摇头,“我不要成为垃圾。”
“什么?再说一遍,我没有听到。”
“我不想成为垃圾!”金启明大喊,眼瞳里像是烧起不灭的烈火。
“这才是我认识的小鬼头啊!”路西法愉快的笑了,“就算千万次说放弃很舒服,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惯性的努力着,哪怕……遍体鳞伤。”
“你清楚的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秉持你心中的正义,把那些害人的鬼东西都干翻;你想做个不平凡的臭小鬼,你想闪闪发光,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成为那颗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最闪耀的星……”
“既然如此,管它呢?少年,你要知道,成王的路上注定会洒满鲜血和骸骨,挺胸抬头的向前,无视它就好喽。大胆地去闯吧!闹吧!让世界,因你而动荡。”
“可我不想成为什么王。”金启明说,“我只想我身边的每个人都能活得快乐,每个人最后的生命都能迎来一个完美的结局。”
“快乐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哦。”路西法说,“完美更是永远不可能存在,残缺才是人生的本质,不要太理想主义啦臭小鬼。”
“你需要做的就是,蔑视一切、无所畏惧的向前走,扫平挡在你成王路上的所有障碍,等到你登上虚空王座的那一天,你才配向世界播撒快乐亦或降下毁灭啊!”
金启明沉默了。
他想反驳些什么,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洗漱间里回荡着路西法恍若魔鬼私语的空灵笑声,就像是什么不得了的鬼主意得逞了一样。
金启明下意识看向镜子,镜子中的少年同样看着他。
刚刚的一切,好似幻梦一场。
彭地一声!
洗漱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冷暖冲进来:“你没事吧?”
“哦哦,没事。”金启明挤出笑脸,下意识搓起手上的鲜血,“这个血好像有毒,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你有卸妆水么?”
“我信你个鬼!”冷暖走进来,随手把水龙头关上,“多浪费水啊,等会儿……这水看着好像不太对啊,该不会藏了不少眼泪疙瘩吧?”
“鬼扯,我像会哭的人么?”
“少来,那眼睛都红成灯笼了。”
“水冲的……”金启明死鸭子嘴硬。
“屁!跟我俩装什么装!”冷暖嫌弃地憋了他一眼,然后敞开双臂。
“啥、啥意思?”金启明一愣。
“给你个依靠!”冷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金启明,轻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应该很难受吧?哭出来就好了。”
“还好……大概每次吃鸡腿的时候都会想起他吧。”金启明轻轻把下巴垫在冷暖的肩膀上,即使极力克制,但小野猫传递而来的温暖还是把他的眼泪催化了出来,“我,可以哭么?”
“当然啦。”冷暖用力拍了拍金启明肩膀,“别管它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种鬼话,该笑笑该哭哭,这样的人生才是真实的人生啊。”
在冷暖的鼓励下,金启明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不是他不想坚强,有时候固执的坚强并没有释放来的痛快,他想快一点告别这些沉重的悲伤。
然后,整理好心情,去迎接新的太阳。
冷暖悄悄伸出手,把水龙头的声音开到最大。
这样,那个笨蛋哭起来才会更痛快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