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夏之交的季节,长安城里繁花似锦,艳阳高照,低矮的黄土夯实的坊墙,爬上了青绿的藤蔓,永阳坊内,一面酒旗迎风招展,这是一家老旧的酒肆,青石砖阶梯缝隙长满了青苔,内里的木制桌椅陈旧而又光滑,酒肆的后厨,即使以门帘作挡,仍掩盖不住浓郁的酒香味。
唐朝的酒,我是不爱喝的,但也能喝。
酒肆内,是我们五个破烂,外加女武侯周蓦然,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人,面容白净,年纪应该在二十岁左右,身材挺拔高瘦,虽然腰系横刀,但给我的感觉,仍然是英气不足,有点像那电视剧里的奶油小生。
有武侯铺的人坐镇,酒肆的掌柜不敢怠慢,拿来了一壶浊酒,给每人的碗里倒上,青绿色的液体混杂着细渣,看得我有些恶心。
这酒倒有个清雅的名字,叫竹叶青。其实就是酿制的时间太短,工艺也不成熟,但胜在便宜,这是市井小民最爱的酒,达官贵人是看不上的。
土蛋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一口喝完,然后又倒上一碗,他们有几个月没喝过酒了,在龟兹城的时候,是无酒不欢,所谓的“醉卧沙场君莫笑”,在那个逐渐老去的大唐故土里,也只有一碗碗的浊酒能慰藉那群老兵的思乡之情。
我抿了一口,淡若无味,酒精度数估计连啤酒都比不上,又嫌弃地放在桌案上。
周蓦然把酒一口喝完,身边的随从恭敬地帮她倒满,她的脸庞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我看着单峰,单峰其实对周蓦然也有些忌惮,从这方面可以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确实没有任何私情。
“周捕头,是否可以把我们引荐给裴御史?”
单峰刚喝了一碗酒,对着周蓦然仍然十分的恭敬。
周蓦然眼眉一挑,然后说道:
“你们既没有户籍,也没有牒文,身份更是无从稽考,如今长安城发生大案,把你们引荐给裴御史这事,恐怕我是有心无力。”
单峰皱起了眉头,而我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周蓦然的语气并没有很强硬,表情也并不凝重,让我知道,她有条件。
作为在职场上打滚过两年的人士,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一点的,起码比身旁的四个兵渣子要更懂人情世故。
我举起酒碗,恭敬地站起来,要敬周蓦然。
但她对我曾经的“猥琐”没什么好感,装作没看见。
我有些尴尬,只有先饮为敬,然后坐下来,擦了擦嘴唇上的残留。
“我们兄弟五人啊,除了舞刀弄棒以外,没什么本领,但胜在令行禁止,言听计从,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才,但如果周捕头有什么差遣,那定当尽力而为。”
周蓦然嘴角微微上扬,开始正眼看着我,我不敢与她对视,又把目光落在了她的丰满上,忽然想起了下身的疼痛,马上又把目光移开。
周蓦然拿起酒碗,一饮而尽,算是对我的回敬。
“他说了算?”
周蓦然这话是对单峰说的。
单峰也终于上道了,他还是要比土蛋之流的要精明。
单峰点了点头,然后恭敬地双手作揖。
“算!”
“好!”
周蓦然又是一碗酒下肚,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如今长安城正是多事之秋,苏岚清苏侍郎家中遇刺一案,已是满城风雨,长安十二城门紧闭,武侯铺,金吾卫,神策军随时听令,全城缉捕闲杂人士,人手奇缺,朝廷对此案非常重视,我们武侯铺的压力很大。”
“如果你们这段时间能帮我探案的话,等案件水落石出,事成之后,论功行赏,自然就能见到裴御史了,裴度裴御史与门下侍郎武元衡向来交好,要是他能帮你们引荐,那你们的事,必然可成。”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略带轻蔑的语调说道:
“那是,那是,朝廷如此重视此案,破案有功者,定然连升三级,到时候周捕头,就要飞黄腾达了。”
又一个为了上位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但我并不讨厌周蓦然,因为她长得实在是漂亮,我也实在是讨厌不起来,每个人心中的一把称都是摇摆的,外形好看的人,总是容易得到他人的包容。
周蓦然并没有回应我,而是看着眼前的单峰。
单峰略作思索,我知道他很急,龟兹城已经危如累卵,去年就已经收到吐蕃大军集结的消息,这次派我们出使长安,就是这座老气横秋的土城最后的挣扎了。
单峰犹豫了片刻,这些天在长安城,我们找了许多方法,都不见效,因为没钱,没钱打点,连芝麻绿豆的小官的家门都进不去。
“行,我答应你,但探案这些事情,我们并不在行,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单峰的语气带着无奈。
“长安城里,有一个万丈宗的组织,宗主不知何人,只知道他们手眼通天,吸纳三教九流人士,上至朝堂,下至市井,都有他们的人,宰相遇刺案,与他们有很大的关联。”
周蓦然说道。
我“哦”的一声,大概知道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无间道”嘛,电影我刷了好几遍,主角的上线被人扔下了楼。
单峰与土蛋等人仍不明白,等着周蓦然继续说下去。
我抢先一步,回答道:
“三教九流,我们就是三教九流啊,连户籍都没有,我觉得我们加入他们,挺合适的。”
周蓦然对我另眼相看,嘴角含笑,又抿了一口酒。
土蛋碰了我一下,用充满天真的表情告诫我:
“欸,你别乱说话得不得行,人家都说了这个案子与他们有关,你还要去加入他们,找死啊?”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周蓦然仍然看着单峰,单峰略作思索,又经由我的话提醒,明白了周蓦然的意思,一碗酒喝下,表示同意。
周蓦然站起身来,松动了两下筋骨,带着随从就要走出酒肆,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句:
“到西市找通天猴。”
单峰连忙追上去,抓住周蓦然的手臂,被周蓦然一手甩开,恶狠狠地瞪着他,身旁的随从吓了一跳,连忙示意单峰退后。
我暗暗一笑,在唐朝,抓住女孩儿的手臂,那就是流氓罪,这位龟兹城来的军爷自然是没有这种“守礼节”的习惯的,周蓦然对单峰算客气的,要是我的话,“小猥琐”估计又得挨一下她的重击。
单峰自知失态,尴尬地摸着后脑勺道歉,然后说道:
“我再向你打听一个人,跟我们一样,三年前从龟兹城来的,从灵州城入镜,他叫双峰,这些年来杳无音信,还希望周捕头帮我打听打听。”
双峰?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人的名字吧?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周蓦然的双峰上。
这他喵的才叫双峰!
周蓦然怒气未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语言上没有回应,然后带着随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