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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哗变
    李自成心中愤怒无比,这样的强敌,不是他亲自手刃,而是被人暗箭射杀,他心中求胜的欲望无处安放。敌人死了,他却像吃了败仗一般憋屈。

    田明亮和孙菁已经停住马,田明亮的心一阵悸痛。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他是第一次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心痛。在二十一世纪,他有这种感觉,还是奶奶过世时。

    与刘明相处时间很短暂,但感觉很亲,他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矛,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嘴唇咬得紧紧的。

    王国已经来到战阵,阴沉着脸宣布道:“暴民沟通鞑靼,意欲出城,里通外国,已当场伏诛!悬尸城墙之上,暴尸三日!刘府上下,不论男女老幼,尽数斩杀!”

    李自成飞身下马,单膝跪地,握刀拱手道:“参将长官,刘明本该是自成刀下之鬼,自成与其大战三百回合,未曾分出胜负。自成刚要使出全力,一击致命,不料刘明竟遭偷袭而死,自成多有不甘也!还请长官开恩,将其尸首交与自成处置!”

    “军中无戏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王国十分冷酷,“此等暴民,自当乱箭穿心,自成不消愤懑也!”

    “参将老爷,自成肯请将其交与自成处置!”李自成的另一条腿也跪下,坚定地请求道。

    王国面露杀气,冷冷道:“谁人胆敢违逆军令,斩立决!”

    说完,王国和随行诸人策马,从李自成面前飞驰而过,朝着城楼而去。

    李自成双膝跪地,长髯和发丝在风中飘扬,脸上的伤痕溢出鲜血,缓缓滑落。

    “回府!”田明亮下定决心,勒转马头,准备回府。

    孙菁满脸是泪,低吼道:“刘师兄的尸首还在敌军阵营,我等怎可轻言放弃!”

    “组织刘府人丁转移,布置防御,方是当务之急!”田明亮坚定地说。

    孙菁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此刻二人在这里毫无意义,只得勒转马头,和田明亮一道,飞驰向刘府。

    回到刘府,田明亮和孙菁费尽口舌,组织刘府的老幼撤离,几大乡绅,都避之唯恐不及,倒是十几家穷苦人家心好,接纳了二十几个家眷。

    最后,田明亮安排的四个老妈子,强行将孙菁带去了一户人家藏匿。孙菁破口大骂,拼命挣扎,田明亮粗暴的用布条堵了她的嘴巴,令老妈子将她五花大绑,才算安静下来。

    其余三十几个家仆,有二十余人选择了逃难,有九个家丁誓死守护刘府,与田明亮留了下来。十人合计一番,九个家丁分头埋伏在院内各处,以期偷袭。

    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意志,守住府邸是不可能的,但一定要让贼军付出代价!哪怕是杀一人伤一人,也算是一种姿态。

    安排好这些,田明亮孤身骑马,奔走于金县县城,高呼道:“贼军围城,强征爆敛,县令无德,助纣为掠,城卫军不战而降。当此危难之时,刘员外孤身杀入敌阵,与敌猛将大战三百回合而不分胜负,挺起我金县之脊梁!然贼军趁人之危,暗箭齐发,刘员外战死,夕阳落泪,举城恸哭也!金县儿郎,拿起利器,报仇雪恨!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他故意远离了刘府,只为吸引边军注意,以免边军第一时间糟践刘府。

    他的声音,在城内回荡,二十几人抄起武器,缓缓走出家门,聚在了街道上。看他们的穿着,都比较破旧,是没有钱买通行证,被迫留在城内的青壮。

    田明亮心里涌起一股温暖,他明白,刘明是要用自己的死,唤醒沉睡的黎民。现在看来,这九万人的县城,并非完全没有反抗的因子。至少,刘明唤醒了二十几个人!或许,这些人都是金县之火种,之脊梁。

    他慷慨激昂,继续咆哮道:“邪恶永远压不倒正义,我金县九万黎民,乃是正义一方!拿起武器,把贼军赶出金县!不要再心存幻想,不要再做待宰羔羊!”

    渐渐的,街面上已经聚集了一百来人,除了穷苦家庭的青壮,也不乏乡绅家的仆人。

    田明亮趁热打铁,振臂高呼:“儿郎们,同我一道高呼:驱除贼兵,报仇雪恨!”

    “驱除贼兵,报仇雪恨!驱除贼兵,报仇雪恨!”众人开始呼叫,声音由小极大,由弱到强,渐渐成势。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支队伍,街道上很快密密麻麻,聚集了千把人。

    “轰隆隆!轰隆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一百骑兵冲杀而至,如饿狼冲入羊群,铁蹄刀枪所至,俱是一片血肉模糊,惨叫声不绝于耳。

    来回两次冲杀,田明亮发动起来的人,已被绞杀三分之一,完全放弃抵抗,四散而逃。面对实力的绝对悬殊,所谓的正义显得多么苍白。

    投军之初,田明亮确实见识过骑兵阵的厉害,只是当时自己跟随骑兵阵,在后面打扫战场。此刻再次见识,自己成为对方的韭菜。

    田明亮立在马上,占据一定视野优势,飞掷出手中长矛,作为标枪健将的他,此刻突显出力量和技术,一枪直接贯穿一个骑兵的身体,斩获此战唯一的人头。

    “抓住骑马那人!是逃兵田亮!”有骑兵认出了田明亮,大喊着,策马朝田明亮袭来。

    他这一声喊叫,聚集了身边十余骑,对田明亮形成围剿之势。田明亮已经丢了长矛,再无武器,无法抵挡敌人,只得勒转马头,朝着城卫军营地飞奔。

    他知道,刘明已在此处布局三个卧底,加之此地颇多新投军的金县人,自己此番前往,兴许能获得一二救援。

    前行的路上,田明亮惊讶地发现,稍高的窗户里不时抛出一块磨石,或者一把菜刀,一把斧子,偶尔砸中一个追击的骑兵,直接滚落下马。田明亮到达营地时,身后已只剩下五骑。

    这营地内外,士兵俱是酩酊大醉,将把总张宇围的死死的,高呼道:“发饷!发饷!发饷!”

    同样喝醉的张宇,怒吼道:“饷银又不在老子这儿,休要围着老子!有本事去找参将老爷!”

    “即是这般,留你何用?”一个醉汉说着,飞身而起,一刀劈向张宇。继而,无数把刀劈来,张宇瞬间被乱刀砍死。

    一人振臂高呼:“他娘的,骑兵大队和守城大队均已发饷,王国老儿厚此薄彼,不把我等当人!且随我奔袭县衙,杀他个痛快!”田明亮一看,不正是刘明的家丁刘二吗?

    前番自己解锁孙菁,此人就曾参与,前几日也是常伴刘明左右。怪不得这几天没看见了,原来刘明是把他安插到了边军队伍。

    众人纷纷跟随刘二,挥舞着刀枪,一窝蜂冲出来。田明亮像一只蚂蚁,前方有水流袭来,后方有五个骑兵围追而至。

    他心中大喜,继续挑拨离间道:“王国老儿悄悄在城门口分发饷银,人头十两!”继而调转马头,慢条斯理,任汹涌的醉汉冲上前。

    追击自己的五个骑兵,瞬间慌了阵脚,连忙勒转马头避其锋芒,以免遭遇自己人。

    “发饷!回家!发饷!回家!”在刘二的带领下,醉汉队伍高呼着口号,挥舞着刀枪,目空一切,涌向城门口。

    骑兵阵愣住了,自家人冲向自家人,这是什么鬼?

    等队列近了,他们方才听清,自己的友军叫嚣的是发饷和回家。发饷,回家,这不正是大多数士兵共同的心声吗?尤其是这几天,军队强征爆敛那么多饷银,大家都是知道的,但王国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许诺士兵的饷银,硬是分文未发。

    喊叫声越来越大,也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扎心。

    “王国老儿悄悄在城门口发饷,人头十两!弟兄们杀过去,取王国老儿狗头!”刘二冲锋在前,暴喝道。

    骑兵听闻王国在悄悄发饷,心中的怒火终于被点燃,纷纷调转马头,引领这支讨饷队伍,一齐高呼:“发饷!回家!发饷!回家!”

    须臾,将近四百边军奔赴城门口,身后还跟了不计其数的百姓,浩浩荡荡,排山倒海。

    城墙面对城内的一侧,悬挂着身披软甲的刘明,长长的绳索栓着他的脖子,头耷拉着。

    城楼上的王国,第一次表现出惧色,这城楼之下的军民,怕是有五千人吧。尤其是那一百骑兵,那可是他引以为傲的杀手锏,此刻居然也已倒戈。

    他颤声命令道:“李自成何在?速速前去拦截叛军!”

    “遵命!”李自成领命,下得城楼,领兵二百抵御。

    瞬间,骑兵和李自成所部对峙,因为都是一支队伍,所以暂时没有打起来。但看这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这也难怪,骑兵一直自诩为亲兵,而王国居然悄悄给李自成所部发饷,丝毫不顾骑兵,骑兵内心是憋着一口气的。至于守城军,一直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儿不说,这会儿养尊处优的骑兵,倒要攻击守城军,也是一肚子的怒火

    而这边,王国竟然密令随从打开城门,带了三个随从,悄然策马出了城。

    田明亮大吼:“王参将出城了!带着饷银出城了!杀!”

    “留出通道,让骑兵随我追击!”李自成怒喝一声,调转马头,朝城门方向追击而去。他的队伍刷地让出了通道。

    “杀!”骑兵阵整齐划一的怒吼,由十人一排变阵为三人一排,追随李自成,飞泻而出,再度变阵为十人一排,围向逃跑的四人。

    追出去两里地,李自成从背后一刀,将王国削成了两截,嘴里大骂:“刘明本该由自成处置,尔却暗箭偷袭,且执意将其悬尸城墙之上,该杀也!”

    王国被杀,李自成率兵搜查县衙,仅仅搜出了五百两银子。

    他们抓住王国的几个近卫严刑拷打,方知这几日王国一直在忙碌,将绝大部分银子转移出城,近卫也不知运去了何处。审问之人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硬生生将近卫拷打致死。

    李自成将五百两银子分了,除了新投军的金县百姓,老兵都分到了一两有余。李自成并未厚此薄彼,将士们倒是很服。

    没有首领,又没了饷银,再无盼头,加之已分到了一点儿饷银,边军瞬间四分五裂,金县之围不战而退。

    李自成决定整肃队伍,杀回王国的老家,他怀疑王国把饷银转移到老家去了,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有二百多人选择了跟着李自成混,暂时驻扎在城卫军营地休整,其余边军分成了三十几拨,大多数是结伴回乡的,也有少数落草为寇的,奔赴四面八方。

    田明亮和金县百姓,将刘明的尸首取下城墙,在刘府摆设灵堂,刘府上下俱是披麻戴孝。金县成千上万的百姓,也是自发披麻戴孝。

    李自成戴孝只身前来吊唁,遭到了百姓的唾骂和指责,若不是忌惮他的武力,定然直接开干。

    田明亮冷冷说:“李把总,何需这般虚情假意?此地不欢迎你。”

    李自成凄然道:“三弟,刘明乃猛将也,李某敬重之心,日月可鉴!此番刘明遇袭而死,非李某所愿也!李某虽已手刃王国,仍不解心头之恨!”

    “李把总此言差矣!王国不杀刘老先生,把总已是其刀下之鬼!王国乃把总救命恩人,且历来颇为器重把总,把总竟不念旧情,斩其于马下,不仁不义也!”田明亮激将道。在他看来,刘明之死,边军作为一个群体,任何一个人都难辞其咎,边军就是他永生的敌人。

    李自成沉吟片刻,转移话题道:“三弟,愚兄率部明日启程奔赴庆阳,一则追踪王国贪污之军饷,二则收编难民,以期杀回米脂,手刃仇人也!不知三弟可愿同行?”

    “把总,田某目睹边军洗劫村庄,围困金县,残杀无辜,强征爆敛,更兼不讲武德,偷袭刘老先生致死,田某与边军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今日,我与把总昔日兄弟之情,一刀两断也!此地不欢迎把总,把总请回!”田明亮坚定地说。

    穿越到此,唯一让他觉得有些爽点的,便是认识了李自成。然而,边军的暴虐,让他渐渐淡化了对李自成的好感。刘明的死,更是让他彻底站在了李自成的对立面。

    李自成艰难起身,快步离去。昔日歃血为盟的三兄弟,彻底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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