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大明的朝堂上,年轻的天启皇帝拿着北华的奏本问道:诸位爱卿,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你们商议下该如何处理吧?”
其实这个事情大臣们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北华的奏本经内阁呈递天启后,天启就命邸送在京官员阅看,明日早朝再商讨决议。内阁的几位阁部大人其实也已经连夜商议出了对策。
现在皇上既然问起来了,自然要给皇上一个答复,天启帝虽然年纪小,又是刚刚即位不久,但却是个很有主见的皇帝,轻易糊弄不了他,登基这半年多来,已经可以看出他的精明来。
天启皇帝生于165年年底,到现在还没满十六周岁,虽然他在历史上风评不好,被称为木匠皇帝,且因宠信宦官,基本是个反面教材。加之父亲泰昌皇帝从小不受万历皇帝喜欢,导致他从小也不受重视,出阁读书的时间很晚,文化水平的确不算很高。
但朱由校却是个心里透亮的孩子,登基这大半年来,他逐渐醒悟过来,东林众臣和大太监王安等一手导演的——什么挟持太子妄图垂帘听政事件,以及后来移宫案和残酷的盗宝案是怎么一回事儿。
再联想到父皇因红丸案死得不明不白,使他已经彻底看透了这帮表面上拥护自己上位的东林功臣们,安的是什么心。
“自己的生母去世得很早,从小是养母李选侍把自己抚养长大的,对自己很好,再说她也根本就不是个有政治野心的人,她本身在后宫地位很低,只是个选侍,娘家又弱,何来的野心和胆实力挟持自己垂帘听政一说?”
“再说父皇去世了,自己是东宫太子,天然的继承者,哪里来的是依靠东林众大臣的努力,自己才得以即位的道理?”
“登基以来的这段时间里,这帮人为了搞臭自己的名声,达到由东林党把持朝政的目的,甚至生生地把自己的养母和皇妹赶去了哕鸾宫,完了又放火烧了哕鸾宫,向天下暗示是自己狠毒不孝,不顾亲情,独霸朝政,意图烧死父皇的妃子泄愤。这帮东林大臣们为了彻底架空自己,后来又制造了残酷的盗宝案,想要把自己的亲信太监和所有不听他们话的太监都要杀光。”
“只是没想到闹的太大了,最后收不了场,王安这个前朝司里监掌印太监不得不做了替死鬼!”
“王安之死也怪不了别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太贪婪,一个太监而已,还想要只手遮天,内里掌控后宫,外面结好众臣。”
“王安这狗东西,本已总揽了宫内大权,做到了太监老大却还不甘心,还想把后宫本该是皇后或是太后分管的权利都揽下来。”
“栽赃陷害李选侍,架空万历皇皇爷爷的宠妃郑太妃,都是王安和东林东大臣一手导演的。”
天启小皇帝正想着呢,就见下面有人出班奏道:“臣有话说,”天启一看,乃是移宫案的主角杨涟,时任兵科给事中。
就听杨涟说道:“想那马林一众,不思报效朝廷,竟然弃城潜逃,至漠北后竟然又僭越自封,广揽诸夷,聚众做大,以上条条皆为死罪,望皇上明察。”
“臣附议!”又一人出班奏道,乃是移宫案的两大主角之一,东林大佬左光斗。
“臣赞同杨大人所言,马林等实乃万死之罪,尔等身负朝廷重托,竟然战败后潜逃,又僭越自立,形同谋反,实在是罪不容赦……”左光斗说到。
天启心里暗骂:“真他妈是两个疯狗,这都啥时候了!如今朝廷内忧外患的,这两只疯狗却一点儿大局观都没有,这样大臣要你们何用?除了争权夺利,沽名钓誉之外什么都不会。”
紧接着后面又有几个御史清流站出来附议。
眼看天启小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傅刘一燝实在看不下去了,心道:“这样下去事情要搞砸。”
急忙出班道:“陛下!臣认为杨大人和左大人虽然忠心体国,但当前局势却不是治罪马林的时候。”
听到刘一燝这句话,天启脸上这才露出了一点儿笑意,说道:“那还请首辅大人讲讲不能治罪的原因,也好让诸位大人们都参详一下。”
刘一燝清了清嗓子:“陛下!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建奴,近几年来,建奴依然坐大,其势已不可制。先是通过清抚之战攻占清河堡和抚顺等地,又在萨尔浒之战后占据了开铁等辽北之地(开原和铁岭等地,今年辽沈之战我又新败,辽沈等辽东腹心之地亦沦落于建奴,袁应泰大人也因此殉国,建奴大肆屠戮,几十万辽东官民被戮,无数官民被迫削发事虏,损失可谓大矣!”
“臣以为辽东之危局一坏于清抚、再坏于开铁、三坏于辽沈,初坏可说为危局,再坏则为败局,三坏是为残局,然败局、残局皆可挽救。但倘若辽东之事再有不测,则辽事无可挽回矣,只有退缩山海一途,到那时也就是我大明彻底失去辽东之时。”
“所以,当前辽事乃为第一要务,其他诸事皆可暂缓,独辽事容不得再有闪失了。”
“建奴近些年来锐意进取,对我大明鹰视狼顾,其心叵测。奴兵久居北地,皆虎狼之形,个人骁勇远胜我军。但其却不逞匹夫之勇,建奴每战必明识战机,从不入险地,不涉险境,不给对手可乘之机,且密探遍布,谍报千里而后动。”
“反观我大明,明面上兵马众多,远胜建奴。实则多是卫所耕田的农夫,根本就未经训练,战技稀松,体质孱弱,每战遇敌先怯,这样的兵纵有百万又能如何?能战敢战者不过只有将领们豢养的家丁亲兵而已。”
“数年前,建奴还不过是蜗居辽东山岭间的蕞尔小族,然而经辽东三大战后,建奴不仅掳掠了大量人畜,粮草财货更加是不计其数,更有辽东的千里沃野供其垦殖,百万辽民供其奴役。”
“以上这些大大增强了建奴的实力和信心,现在就连普通建奴愚妇都不再认为我大明天朝是不可战胜的了,奴酋哈赤者更是屡出狂言,有鲸吞天下之心。不可小觑也,望圣上明察。”
“现在马林刘源等率开原旧众盘踞漠北,有私自封赏等小节上的过错,但大义上并无出格之处,其带领几千残兵,近十万难民,能在短短两年内在漠北站稳脚跟,还招揽诸鞑为己所用,就连强如喀尔喀三部也不敢动其分毫,据其自言还在漠北种出了庄稼,这可是亘古未闻之事!在老臣看来,很是难能可贵。”
“要知道,漠北自先秦以降就是诸夷的老巢,昔时的匈奴、鲜卑、柔然、突厥等,皆以漠北为其根本。直至前元竟然以漠北为根基奄有了天下,使得神州陆沉百年!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虎狼之地。”
“自古以来,可从没听说过有汉人能在漠北立足的,勇如冠军候者,也只能燕然勒石后返回汉地。”
“我朝太祖、成祖年间也曾多次北伐,战果不可谓不盛,但依然不能立足漠北,统御蒙鞑。纵观古今,只要不能在漠北立足,设郡置县,汉人纵然取得再大的战果,但鞑人总能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所以北患是我华夏自古以来不能根除的腹心大患,历朝历代都是束手无策。现在马林等竟能在漠北经营得风生水起,臣认为,不但不能治其罪,还要进行封赏。”
刘一燝啰嗦了一大通后,内阁辅臣、吏部尚书、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傅韩爌也出班附议,认为首辅大人的建议才是真正老成持国的,随后内阁的沈?、何宗彦、朱国祚等几位阁臣也一一附议刘一燝,建议封赏马林和北华诸将领。
朝堂上的其他大臣一看整个内阁都罕见地达成了一致,看小皇上的意思也是很不认可惩治北华的奏议。
天启皇帝笑了笑说:“首辅大人忠心国事,对时局参研得真是通透,朕听了后茅塞顿开,有首辅大人这样的能臣一心国事,朕心甚慰。”
“这样吧,既然马林和刘源能上书自辩,证明其还没有目无朝廷,尚还有人臣之心。且把送奏章的那个北华使者叫上来,让众位爱卿问上一问可好?”
也不待众大臣回答,接着就道:“让北华来的那个使者上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内侍太监和一名大汉将军就带着一人走上殿来,来人颇知礼节,进殿后即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启令其平身,但他依然待礼毕后方才平身。
“这位就是北华来的使者,人已经到了,众位爱卿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先问问他,”天启注视众大臣说道。
虽然皇上已经发话了,但首辅大人还没开口,众大臣们不好僭越,都望向刘一燝。
刘一燝见来人汗流浃背的很是紧张,就轻声说道:”不要紧张,当今圣上仁心为怀,就是一时失言也不会怪罪的,你只需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是……是!微臣定当知无不言。”
“你叫什么名字?”刘一燝首先问道。
“回大人,微臣名叫刘知远,山西大同府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学(考中秀才。”
“哦!也算是圣人门下了,后来因何荒废了学业?”
“微臣愚钝,后来屡试不能中举,因家贫无以为继,不得已弃笔从戎,转投马大人麾下求食。”
“现在北华身居何职?”
“开原总兵官马总兵麾下千总。”
“不……不,我问的是你现在北华是何职务?”
“回大人,微臣现为北华都指挥使司,第二卫指挥使何懋官大人麾下的卫指挥佥事。”
刘知远的话音还没落,几个御史的咆哮声便充满了大殿:“僭越、僭越!这是僭越!这是谋反,其罪当诛,马林等罪该万死,臣请陛下速速下旨诛除此獠……”
更多臣附议声此起彼伏,片刻功夫,朝堂上就吵作一团。
北华的使者还汗流浃背地站在朝堂上呢,这边已经喊打喊杀地的闹成一团了。
刘知远见此情景汗流得更多了,他一个平民出身的秀才,若非这番际遇,才得以窥见天颜。莫说当今圣上,就是满朝的大臣对他来说,那都是天上般的人物,不激动紧张得流汗才怪呢。
天启皇帝一看实在不像话,又喝止不住,毕竟登基时间短,年纪又小,威仪还不够,大臣们还没把小皇上当做“完全体”的皇帝。
天启皇帝拂袖而去,临走,说了句:“朕先走了,众位爱卿们就好好的议一议对马林等该是如何处理才好,议出结果了给朕看看。”
说罢,对身前的魏忠贤道:“走,老魏。”
几天后,大臣们商议的结果出来了,到底还是内阁的几位老臣眼光独到,首先看出了北华存在的价值,不说别的,现在只东边的一个建奴就把朝廷折腾得剩了半条命,要是北边蒙古再来凑个热闹,那还不直接要了大明的老命。
而北华存在的意义至少可以牵制蒙古。人家还明说了,又不要朝廷一分钱,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即使朝廷想惩治也惩治不了啊!马林等远在漠北,且兵强马壮的,怎么去惩治?派谁去惩治?
最后几个沽名钓誉的御史清流们口中打打杀杀的话自然就被丢在了一旁,
其中左光斗还是不服气,言必称誓要诛杀此獠,最后还是首辅刘一燝来了句:“人家还在蒙古之北,内阁批准你统领一支兵马,你去诛杀吧,能诛杀得了的话,左大人一定可以名垂青史,只是不知左大人怎么过去诛杀,飞过整个蒙古大漠吗?”
其他大臣们闻言后暗笑,左光斗这才脸色微红地讪讪一笑不再做声了。
很快内阁针对北华的决议就出来了。
内阁认为这是开疆扩土的壮举,足以抵消北华在辽东时战败失地的罪过,不但不能惩罚,还要封赏。
随后安排了钦差,随同北华来的刘知远赶赴漠北颁旨。
以圣旨诏书的形式册封马林为大明北华总督,全称为:总督北华等处军务兼理粮饷节制北华都指挥使司。
朝廷圣旨正式确认了马林统管北华的军民事务,节制北华都指挥使司,享正二品衔。
刘源则因为监军有功,擢升正四品衔,封北华镇守太监兼监军,遥任宫中十二监之一的御马监提督太监。
要知道正四品在太监中已经是极品了,且御马监在十二监中仅次于司礼监,在内官中亦属于顶级的存在。
但是遥领两个字就有些问题了,不过是个虚衔,刘源如何能不懂,但即便这样,对于一个太监来说,已经算是位极人臣了,这也是巨大的荣耀,是可以光耀刘氏家族门庭的荣誉。
刘源感动得涕泪横流!趴在地上痛哭着说:“老奴万死也不能报答皇上的隆恩,皇上!奴婢给您磕头了。只要皇上您还记得奴婢在给您镇守北疆,奴婢就是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把漠北经营好,将来管教万岁您再不用为漠北操一点儿心。”
刘源说着,只管趴在地上咚咚的叩头,只几下额头就见了血,来颁旨的钦差赶紧把刘源扶了起来。
这是朝廷和大臣们对北华不放心才来的这一手,现在这情景,朝廷并没其他可以约束北华的,就算是朝廷安排一个心腹来北华,但一个外来人来根本不可能掌控不了局面。唯有刘源因为是太监身份,属于皇家最信任的家奴,就明朝来说,太监对皇帝的忠诚度基本都是没问题的。
刘源是北华的重量级元老,通过封赏刘源来使他感恩,并进一步提高他的地位和影响力来间接地影响北华,朝廷大臣们打的一手好算盘。
封赏过马林和刘源后,先前北华私封的其他各级官职,朝廷也都正式地予以了承认或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