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时候,这只烤全鹿算是走完了所有的步骤,最后就是把烤好的鹿从烤架上卸下来。
马爌戴好防止烫伤的厚牛皮手套,用左手握住烤架手柄的“z”字形的拐弯处,右手抓着烤架末端向上,把整个烤架从转动的卡槽中脱离出来,两手同时用力提起烤架放入巨大木盘中,从烤架上拆下烤好的全鹿后,要尽快把烤好的全鹿送到餐桌上。因为食用烤肉时温度是非常重要的,再好的烤肉,一旦放凉了,便会味道大减,所以食用烤肉时一定要趁热吃。
为了尽量保持住烤肉的温度,马爌客厅内的火炉里早就燃起了熊熊炭火,整个屋内温暖如春。巨大粗犷的木桌上也早就摆满了不同度数的各式奶酒,还有事先调制好的各种蘸料,以增加烤肉的不同风味。
北迁众们因为粮食金贵,所以用粮食酿酒是绝对不允许的,即使尊贵如马爌一家,也不敢破例,所以现在喝的酒都是奶酒或者秋天时采摘的野果、浆果等酿的果酒。
好在几个月下来北迁的大多数汉人已经基本学会了制作各式奶制品和酿造奶酒,大部分汉人也接受了奶制品的味道,至少是能勉强接受吧。
为了解腻和营造不同的口感,马爌还制作了几种蘸料,分别是用蒜泥、腌制的野葱酱、野韭菜酱等配合稀奶油,芝麻酱和适量蜂蜜加上盐和醋等调配的。
这一餐烤鹿肉吃下来,马府的众人几乎快要吞掉了自己的舌头,古人何曾见识过用现代技法制作的食物!加上来到漠北后的饮食实在粗劣,如今乍一遇到这样的美食,加上也没有外人在场,所以马府的太太小姐们也不用顾虑太多,更加不提那些个嬷嬷丫鬟们了。
只见一个个手撕刀割的不住口地往嘴里塞肉,间或拿起杯子喝口酒解腻,特别是马倩和马爌的几个侄子、侄女们,都还处在长身体的年龄,也是最嘴馋的年龄,吃得更是一个酣畅淋漓。
不到半个时辰,这只去掉头蹄内脏后估计还有百十斤的烤全鹿就被马爌和马府的众太太、小姐、丫鬟嬷嬷们给吃得只剩下了一个骨架。
就连马爌备下的各式奶酒、饮品等也被众人喝了个精光。虽然侯氏不断地呵斥大家不要多喝,都是体面人,喝多了出洋相让人笑话。可到了最后,侯氏自己也喝得面红耳赤,除了几个孙辈的孩子因为太小不许喝酒外,其余的嬷嬷丫鬟们,包括马倩在内,一个个都喝得有点儿高了。
此时,众人哪里还有“大家”出身的斯文样子,大家趁着酒意在那里放肆地互相打趣儿取乐。府里几个已经醒事儿的大丫鬟看到苏月珍自始至终都和马爌站在一起,俩人虽然说话不多,但从时不时的对视和眼神交换中都能看得出相互间很是亲近。
苏月珍看向马爌的眼神里含满了崇拜和幸福,马爌对苏月珍也很照顾,遇到有人调侃苏月珍时赶忙解围,眼神里满是对待自己人的疼爱。
几个丫鬟心里有些不忿,心想这个骚达子倒是好福气,长得跟个巡海母夜叉似的!却一来就抱上了四少爷的大粗腿!
现在虽然还只是个通房丫鬟,但看这情形,将来捞个姨娘身份也是说不定的,要是能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一准儿弄个姨娘是没跑的,这辈子可就算是牢靠喽。可怜自己在府里呆了这么些年,却什么也不是,也就是过两年再大些时拉出去随便找个粗汉配了,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的命!
几个丫鬟们想多了个个心中凄苦,但转眼再看看马爌的身板,又都心道:“这么大一个铁打的壮汉,一堵墙似的身板看着就瘆人,就算是自己有福气跟了他,自己的身子骨怕也经受不住。”
想到这里时,心里又有些释然,几个丫鬟“心有灵犀”般地相视苦涩一笑。
到底都是些未经“人事”的姑娘啊!还是没有真正了解男女之事,常言道,古来只有累死的耕牛,哪里见过有被耕坏的田?
酒足肉饱后,马爌最后又拿出亲手制作的奶油冰激凌给大家作为饭后的甜点消食解酒。
这可是真正纯天然的奶油冰激凌,是马爌用稀奶油和未充分脱水的湿奶酪,搭配上蜂蜜和果酱调配的,虽然味道简单了点儿,但胜在用料扎实,况且明代古人哪里尝过这个。
虽然古代中国人没有食用冷饮的习惯,更加没有在冬天食用冷饮的习惯,且冷饮也不符合中国传统的养生之道。但马府众人尝过冰激凌后,却都说好吃。
看来甜食是女人们天然的最爱,特别是马家那几个孙辈的小孩子和年纪小的丫鬟们更是吃得停不下嘴,后来还是侯氏担心吃多了伤身,不许大家多吃才作罢。
用罢甜点,众人依旧意犹未尽,没有回去的意思,纷纷说道:“自从到了漠北这半年来,今天是大家过得最快活的一天,也不知道四少爷是那里学来的这些个,真是让大家开了眼界。当年在开原的总兵府里,大厨们也不曾做过烤全鹿这样的大菜。”
女人们多了话匣子一打开哪里还收得住,常言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天何止是一台戏了,况且又是酒后,一时间场面愈发热烈起来。
就连侯氏也道:“的确,这半年来苦了大家,平日在府里,也难得放松。今儿个老四有心,给大家找个消遣,今天酒又吃得尽兴,也罢,今儿个老身不扫大家兴,可以多玩会儿,但不许再吃酒了,都是女流,吃多了着实不雅。虽然有老身在,大家就算喝多了老爷也不好说什么,但脸色必定是不好看的,在酒上大家需收敛些才好。”
马爌却在旁边接口道:“母亲大人,酒已经喝完了,就算姐妹们想想多饮也是没了。”
一众女眷们故作遗憾状抱怨马爌的酒准备太少了。
马府的一众女眷们在马鞍这里一直呆到亥时,也就是晚上十点钟左右才在侯氏的一再催促下恋恋不舍地准备回府。
临走,马倩还交代到:“四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再办个像这样的家宴?最好不要间隔太久了。唉,整天猫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过着野人般的日子,真是闷死了,幸好还有四哥在,可以时常走动下,要不真是待不下去,将来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女人会嫁了四哥,那可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众丫鬟婆子闻言急忙附和到:“是呀,是呀,四少爷人长得健壮,性子又好,又是个知道疼人的,哪个女子嫁了四少爷都是福分。”
马倩接着又道:“四哥,你搬回府里去吧?现在冬闲,匠户营中又没有事情安排,为何非要一个人孤单单地住在外面?”
听到妹妹的诘问,马爌当然不能说因为自己作为一个后世人,习惯了自由自在,住在府里繁文缛节太多,光只是每天的晨昏定省都让自己受不了,想要睡个懒觉还要担心被下人们笑话。
马爌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妹妹的诘问,但马倩依然不依不饶,说马爌是找借口故意搬出来。
一旁马倩的贴身丫鬟秋菊和冬梅赶忙给少爷解围打岔道:“四少爷,您以后可要多办些个像今天这样的家宴聚会,大家也好借机松快一下。您看,小姐都快闷出毛病了,漠北这地方条件实在太过粗陋,又成天介冰天雪地的,外边还有野人和野兽出没,哪里也去不得,真是把人憋闷得够呛。你们男人还能饮酒解闷,可怜我们这些女眷们在府里无事也不好饮酒。所以呀少爷,您今后一定要多搞些聚会给大家放放风,且下次时要把酒准备得更多些,今天就有些少了,姐妹们还没有尽兴。”
“秋菊你们两个酒鬼就不要攀附我们一船人下水了,只是你们两个想要吃酒,却来攀附上我们一众人,迟早倩儿也会被你俩带成酒鬼的!老身都有些后悔把你们两个与了倩儿。”侯氏在一旁嗔骂到。
秋菊和冬梅原本就是侯氏的丫鬟,只是现在给了马倩,作为侯氏的贴身丫鬟出身,和侯氏很是熟稔,所以才敢故意逆了侯氏不让多喝酒的意思。
马爌急忙应承下来,说过不了几天就再请大家,或者干脆回府里聚会也可。
这边李嬷嬷接口道:“四少爷也没说个准日子,怕是糊弄小姐的吧?”
这个李嬷嬷是侯氏的陪嫁丫鬟出身,大了以后由侯氏做主嫁了一个马家的家丁,但一直还是在府里服侍侯氏,如今有了年纪,在马府的地位很是尊贵,就算马爌兄妹也要尊称一声李妈妈。
现今李嬷嬷的丈夫虽然年老,已经退出了家丁队伍,但却又有三个儿子承袭父亲做了马家的家丁。
马爌笑答:“李妈妈哪里话,我糊弄谁也不敢糊弄咱们家大小姐呀,您老是知道的,在咱们家,谁敢逆她?就是父亲的胡子她都敢薅几根下来!再说您老人家也在,我也不能糊弄您老不是?”
这时侯氏发话道:“实在不早了,都收拾下回吧,再晚怕是老爷就要差人来催了。”
马爌也说:“今儿个就到这里,各位妈妈姐姐们,下次回府里咱们再好好地乐乐。”
又转身郑重地对母亲说道:“您回去后准备几只半岁口左右的羯羊,我再准备些其他食材,过几天准备妥当后我回府里指挥厨子们料理,趁现在冬闲,把刘公公、余化龙叔叔、高贞叔叔等开原的一众将领并家眷们都请来。还有布扬古和金台石等一众女真将领和贵族头人们等。咱们举办个家宴,大家伙好好聚聚。也给父亲他们这些老弟兄们提供个机会亲近亲近,还要把开原的士绅大户等也一并请来,咱们在漠北的发展离不开这些人的宵旰忧劳和精诚团结。”
“还有已经殉国的龚念遂、潘宗颜以及麻岩等几位叔叔的家眷也要一并请来,几位叔叔们殉了国,咱们不能寒了家眷的心。”
提到殉国的几位,大家都红了眼,萨尔浒之战实在太惨烈了,别的不说,只是马家的家丁就折损了一大半,其中就包括今天在场的几位嬷嬷或者丫鬟的亲人,她们有的是父兄战死疆场,有的是儿子或者丈夫沙场殒命。
就说潘宗颜等几位吧,他们几个战死疆场,按照正常程序的话朝廷多少会有封赏的,一般子女都会得到一些荫封。但如今这些家眷们跑到了漠北,可是什么都没了,甚至朝廷还会以为他们是临阵脱逃。
侯氏听明白马爌的意思,当即就答应了。
“爌儿想得周到,自从到了漠北,咱们这些女眷还从来没有聚过,每天忙忙碌碌的,母亲几乎忽略了此节,就是你父亲和刘公公他们怕是也没想到这些事情。”
侯氏接着说:“的确是老身粗心了,来到漠北半年多了,潘宗颜等几家孤儿寡母的我却从来没想到去探望一下,也不知道她们在漠北过得怎么样?”
正说着呢,马林差人来接她们回去的人到了,说是老爷担心天太晚了,着小的们赶车来接太太们回去。
如此一来,众人只得散了,马爌把母亲搀扶上车后和大家挥手作别,随后其他丫鬟嬷嬷们各随各的主子亦上了马车回府。
上了车后侯氏还回头告诉儿子,说马爌刚才提到的办个家宴让北迁将领及其家眷们聚一下是个非常好的提议,自己回去后会和父亲马林商谈这个事情,争取早点儿举办云云……
别看侯氏刚才上马车时是马爌搀扶上去的,但实际上侯氏现在的身体非常好,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搀扶。
侯氏比丈夫马林小两岁,今年五十一岁,放现在说是典型的中年妇女,但在明朝算是老年女性了。
不过将门出身的身体底子加上优渥富足的生活条件,侯氏要比同龄人显得年轻很多,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有着和女儿马倩同样高挑的身材,且没有任何发福的迹象,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行事动作利索,身体硬朗结实。根本不需要人搀扶。
只是在当时过了三十岁的人,在晚辈或者下级等身份低于自己的人面前就可以自称老夫或者老身了,实际上有时他们也不真的认为自己老了,只是社会惯例罢了。
马爌搀扶还很硬朗年轻的母亲也是公共场所的礼节需要,做做样子罢了。
送走母亲一行人后,马爌也很疲倦了,从上午打猎开始,到后来的准备张罗,忙活了一整天,实在很累了,那边进宝已经烧好了热水,马爌在苏月珍的服侍下,草草地洗漱后就上床睡了。
但躺在床上马爌一时间却又没了睡意,脑袋里不停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已经到了漠北这么许久,很多事情却还没个头绪,更加没有一个长远的规划打算。父亲和刘公公似乎没过多地考虑这些东西,冬天这么闲也没想到把大家召集起来商讨今后的发展和长远打算。难不成就这么在漠北浑浑噩噩地混吃等死不成?
一会儿又想着北迁众们的火药存储问题,到现在制作火药的硝石依旧没有着落,他记得出发时火药好像也只有两千桶,折合十万斤左右,按现在五千杆鸟铳,五百杆鲁密铳计算,每杆火铳均摊还不到二十斤火药(明代每斤十六两,约596克,折合后世的12市斤左右。
这样算下来还算不错,只要不动用火炮,火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缺乏,但倘若动用了火炮可就没谱了,即使北迁众们没带大炮来,只是那些个虎蹲小炮耗费起火药来,也远不是火铳可以比的,随便放一炮也得斤把火药。
一会儿又胡乱想起了过几天家宴的菜谱和安排……
但到底还是乏很了,想着想着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