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蘅实在觉得元幼祺太过强词夺理, 忍不住道:“是谁偷偷跑来这里的?嗯?”
元幼祺张了张嘴, 不言语了。
顾蘅深感很有必要认真和这个小冤家掰扯掰扯,不然这小冤家真就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你既偷偷跑来, 难道那昏君来了,你要与他厮见吗?怕是不想的吧?”
“你既不想被他发现,平添是非, 我允你躲在我……被中, 你已经算是欠了我的人情。”
“既然欠了我的人情,不说感激我,反来质问我, 有这个道理吗?”
“你嫌我被那昏君拉了手, 怎么, 你想让我声张起来,让他发现你吗?”
顾蘅一重接一重地长篇大论罢, 眼梢微挑地看着元幼祺, 那意思:莫当我是好欺的!
元幼祺初时的委屈懊恼早就不见了踪影,嘻嘻笑了笑, 便道:“方才游总管说,是蜀地来的八百里急奏?”
顾蘅眉峰一耸, 直盯住她的眼睛,哂道:“如何?不与我争辩了?觉得自己没理了?”
元幼祺吐了吐舌头,讨饶道:“你厉害!这张嘴, 惹不起!”
顾蘅颇为受用, 笑道:“那是因为我占着理!”
元幼祺抬双手虚虚抱拳, 做了个服气的手势。一对漂亮的眼珠子却禁不住“骨碌”转了个圈。
寝殿内的灯烛很是明亮,投在元幼祺琥珀色的眸子上,却都变成了陪衬。
这双眼睛,着实太漂亮……
顾蘅有一瞬的失神。
她慌忙垂下眼眸,不许自己在放任下去,旋即正色道:“若我猜得不错,这份八百里急奏,应该是来自齐鸿烈,且与秦王脱不开干系。”
四哥!元幼祺一惊。
“你知道些什么?”她忙向顾蘅问道。
顾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觉得没必要隐瞒什么,遂道:“昏君命秦王征讨羌人,绝非一时兴起。一则确是为了平息羌人之乱,巩固边防;二则是通过秦王离京一事看出诸皇子的态度,也包括秦王自己的态度。”
元幼祺想了想道:“四哥离京的时候,二哥还是太子。”
“不错,”顾蘅点头道,“彼时昏君已经对那个太子心生不满。秦王始终待太子同母兄长一般,太子究竟待秦王是何态度?恐怕昏君的心里也有些猜想吧?”
提及此事,元幼祺有几分替元承平不愤:“四哥堪称君子,对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好的,尤其是待二哥。可是二哥……他可曾以同等心待四哥?只怕是,二哥更多的,是将四哥当做竞争的对手吧!”
顾蘅道:“你们兄弟几人,元三是最不济的,赵王只适合做将帅,不适合做天子。元二倒是天时地利皆占得全,然他自己不争气,怪不得旁人。剩下的……”
顾蘅神情肃然,又续道:“若说这天下,唯一有能力与你一争的,便只秦王一人了。”
元幼祺怔了怔。
她知道顾蘅从来洞明世事、运筹帷幄,顾蘅说秦王可争,必定有可争的道理。
“可秦王的背后只有李家。李家虽也称得上是簪缨之家,但毕竟根基有限。而且,德妃娘娘也罢,李之焕李大人也罢,在这种事上素来不是好争的。”元幼祺疑道。
“你莫忘了,还有丁奉。”顾蘅提点她道。
丁奉!元幼祺皱眉。
元承柏与丁令妃出事,丁同辉必是逃不掉的,丁家也会大受打击。至于被打击到何等程度,是断腕求生,还是从此败落,目前尚不好说。
“自从元二出事之后,你看丁奉,除了当日在朝堂上长跪不起,还为元二做过什么?”顾蘅冷笑道。
元幼祺沉吟,道:“他后来还昏过去了,说了躺了好几日……他其实是在卖弄苦肉计?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一生死忠于二哥,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心灰意冷,只等着乞骸骨告老了?而实际上,他早已经看重了四哥?”
元幼祺说罢,自己先被自己的猜测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丁奉辅佐了二哥二十几年,却被自己平白夺了果实,他必定深恨自己,断不会辅佐自己,而是会转头找另一个扶得起来的皇子,与自己对垒,以报昔日之仇。这个老狐狸!
思及此,元幼祺更感慨朝堂之事与人心皆比自己以为的要复杂得多。她更加佩服顾蘅的眼力与心计了。
“你莫这样瞧着我,阴谋智计从来都是下乘,为国为民、治理江山方为大道。”顾蘅被元幼祺带着崇拜的目光瞧得心中好笑。
“智计我脑子不够用,如何治理江山我也只学了些皮毛。”元幼祺老实道。
她乖觉又坦诚的模样,害得顾蘅手心发痒,很有想揉一揉她脑袋的冲动。
顾蘅敛下心中异样的情绪,由衷道:“你是中正平和之人,将来为君,也必定四平八稳,不会失了偏颇。这是万民与百官的福气。而我……”
顾蘅说着,自嘲一笑:“至多算是一个阴狠诡诈的谋士罢了。如我这样的人,只适合作为主君的暗箭,杀伤敌手,却不是堂皇大气的治世能臣。如此也好,于你登峰路上,为你做一块垫脚石,足矣!”
元幼祺越听越觉得话头儿不对劲儿,慌乱摇头道:“不是的!你哪里只会谋算?我所知所会,我懂得的道理,大半都是你教给我的!你是我师,更是我……”
顾蘅却不许她再说下去了,抢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牢记在心,丁奉与秦王,他们绝不是好相与的。要么你狠下心来斩草除根,否则他们的遗害或许不止三年五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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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幼祺不喜欢顾蘅这样夺了自己的话头儿,她其实想说极了“你更是我这一生唯一爱慕之人”。
显然,这样的话,顾蘅预料得到。因为预料到了,并且不想听到,顾蘅打断了自己。元幼祺很为之伤神。
可是,顾蘅话中的意思更让她伤神:自己将来要与四哥生分,甚至刀兵相向吗?
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存着让顾蘅与韦贤妃放过四哥与七哥的念头,可是现在……
“你们要对四哥动手吗?”元幼祺鼓起勇气,对上顾蘅的眼睛。
顾蘅神色复杂,突的冷笑道:“这话,你该去问你的好母妃!”
元幼祺微愕。
“你当齐鸿烈会平白无故地递了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入京?他是昏君安插在秦王身边监视秦王言行举动的。而齐家,早已经是拥护你为储君的了!”顾蘅道。
齐家拥立自己,这个元幼祺是知道的,章国公齐浩然的态度她早已清楚。她猛然间想到了某种可能,惊诧地看着顾蘅。
“你的意思是,母妃联络齐家,让齐鸿烈向父……向他密奏四哥……四哥谋逆?”
足以惊动魏帝,让魏帝做出方才那番举动,又是八百里加急的奏折的,必然是谋逆这样意图翻天的大事。
“谋逆?元四未必想得到,”顾蘅道,“但若是他违背君命,擅自入京呢?”
见元幼祺犹不解其意,顾蘅耐心道:“元四曾为元二的帮手,如今你做了储君,为了江山承继稳固,昏君焉会允许元四入京?”
元幼祺恍然忆起,当初四哥离京的时候,圣旨中确实有“剿灭羌乱,代君父镇卫蜀地”的话头儿。
四哥想入京?带着那几万征羌的精兵入京?
若她是魏帝,她也不会答应的。
“违抗圣旨,带兵入京,这就是昏君眼下最大的忌讳,”顾蘅又道,“若我猜的不错,齐鸿烈的奏折中所言的,就是此事。”
“那你怎么说,是母妃……”
“因为你的好母妃想让昏君快点儿死啊!”顾蘅笑得残忍,“自己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如此一桩接一桩的,呵呵,昏君已经中毒极深,没有多久的活头儿了。你的好母妃,这是在为他加把劲儿呢!”
元幼祺脸色骤变。
他中.毒了?何时的事?
“增进食欲的龙湖草,与无嗅无味的虎爪花,凑在一处,就是一味索命的毒.药。长久沾染,令人血流加快,急火攻心,到时候心血逆行,充塞上脑,瞬间迸裂,不可逆转。而那昏君,据我观察,已经中了这两味药很久了。”顾蘅无所谓地笑笑,似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元幼祺听罢,手脚立时冰凉一片。
她想起来了,魏帝曾不止一次说起过凤仪宫的小厨房做的吃食味道好。她几次听他夸赞小厨房的松子糕与烩羊肉做得入味,而这两道菜,只有在魏帝驾临的时候,韦贤妃才会特特地命厨子制备。元幼祺根本就没有机会一饱口福。
所以,关键就在这处了!
那所谓的能够“增进食欲”的龙湖草早就被煨在了两道菜肴之中。而那“无嗅无味”的虎爪花……以母妃的能为,难道还做不到让他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儿吗?
元幼祺忽觉得胸口滞痛。
不错,当她知道了昔年的真相之后,她亦极痛恨她的父皇,包括她的父皇霸占了顾蘅这件事,更是让她愤恨。但,那人毕竟是她血缘上的生父。
她的生父,被她的养母算计、下.毒,拖下了二哥不久,又拖下了三哥,现在又借着四哥的事刺激她的生父。纵是知道事出有因,面对这样的情状,元幼祺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从某种程度上讲,她在潜意识当中,已经开始疏远她的母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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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说过,小顾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算计了她,就要做好被十倍百倍算计回来的准备,所以,韦贤妃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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