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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鹤顶丹毒
    一句话四人皆惊,昭怀猛抬头疑惑地望着母亲的眼眸,惊愕而急迫知道个所以。

    荣妃抽出一手轻挽鬓发到耳后,雍容的仪态绰约,她打量一眼温公公,温公公知趣地深深一礼退下。

    荣妃含了笑整理昭怀的衣襟,为他遮掩伤口道:“春晓是个伶俐可怜的女子,颇似娘未出阁时的模样。只是她性子刚烈了些,心思深沉了些,远非她一闺阁女子该有的那份思量,你父皇不喜。可是娘还是喜欢她这性子,总是敢去迈出一步的勇气。娘那日只对她说了一段故事,是一位前朝帝胄之女,爱上了今朝的皇子,同她一样的境遇。那女子深爱的表哥是位皇子,她因为爱他,愿意为他放弃一切,放弃自己的所有。她心仪的表哥虽非帝王的嫡长子,却是人中龙凤,有济世安民经天纬地之才。但是为了继承大统,就必须得到权臣的拥戴,就必须为了政局而联姻。表哥十分爱她,愿意为她放弃皇位,而她也深爱表哥,她知道她所爱的男人并非凡夫俗子,所以才值得她动情。养龙需要在江海天地,若是困了一条潜龙在小泥鳅安居的河沟池沼,这龙就会死掉。没有什么比基业功名再对一个男子重要,她看透一切,她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做了妾,成了妃,静静地守在她心爱的人身边,放弃了一切浮名,承受了一切。”

    “瑗妹!”皇上动情地打断,荣妃却搂紧儿子,缓缓抬头望着皇上,掩口情咳几声,清美的眸子如一泓秋水,静静地祈求:“圣上,能赐给妾妃一碗水吗?妾妃赶来行得疾,口干舌燥。”

    温公公低头捧进银犀盏盛的蜜露,荣妃捧了水感激地颌首致谢,待温公公退去,荣妃才将碗凑在爱子的唇边轻声问:“麟儿,渴了吧,润润唇。”

    为爱子抚弄垂地如乌绢的长发,荣妃捧了盏,昭怀只探头抿了一口,眸光中闪溢泪光:“母妃,母妃说得是……”

    荣妃惨然一笑,掩口将银犀盏中的蜜露一饮而尽,继续道:“麟儿,是的,是娘。昔日娘挚爱着你的父皇,为了他,娘情愿舍弃皇后的尊贵,只要能遂了你父皇的雄心壮志,只有能带给普天下的百姓一位千古明君,娘无怨无悔。可是,娘如今才知道娘错了,错在娘。娘不该为了自己心中的爱,而毁掉了你的一切。让你出生就低人一等成为庶出的皇子,受尽白眼欺辱。每次娘违心地教训你要隐忍,不许同太子哥哥争夺,娘的心里一如嚼蜡。看着你一日日的长大,如不屈的小草强出着头,一次次被打压欺凌,一次次又昂起头。你付出了千百倍的辛苦去习文练武,你期冀着父皇对你的青睐宠爱,你承受着皇后和太子一党的不公和屈辱,你却如雷电中的雄鹰不屈的扑向心中的巅峰。”

    一阵哽咽,不仅是昭怀,皇上侧面掩泪。

    荣妃的声音渐弱,她依旧带了慈爱的笑捧了儿子的面颊道:“麟儿,娘真真羡慕春晓,她如娘当年一样的春花照人,她却比娘多了个为了她肯舍弃江山舍弃一切义无反顾的心上人。娘爱你父王,不该带给你二十年的苦痛,娘见到你有了心中的爱,娘就安心了。如今,娘唯一能为你去做的事,就是还你一份能够取舍的天地,留给你自由的抉择。”

    “娘!”昭怀惊恐地抱紧渐渐沉下身去的母亲,母亲的嘴角挂着污血,银犀盏边一痕弯月形的黑影,昭怀的目光痴愣愣凝视在那一抹带了胭脂残红的乌黑上,有毒!

    “爱妃!瑗妹!”皇上扑来,如饿兽一般暴怒紧张地推开儿子,将荣妃抱在怀中。

    “来人!御医!快来人!”皇上大喊。

    荣妃嘴角衔了安详的笑意,笑靥如花,她依偎在皇上怀里,竭尽气力气喘吁吁道:“恕臣妾……斗胆……自作主张,臣妾一生为了陛下,唯一能给麟儿做的,就是这一次了。”

    荣妃嘴角的污血沿着雪腮滑落,从容清美的面颊闭上眼长睫似乎在颤动,她睡下了,如睡一般的恬静。

    昭怀疯狂般冲来抢夺母亲是身体,猛劲的力度几乎撞翻了皇上。

    内侍闻讯赶来,荣妃袖口滚落的精致的玫瑰红色茶花小瓶,倒出几枚赤红色小药丸。皇上愕然坐在地上:“鹤顶丹毒!”

    那是无可挽回的毒药,那是那年城破之前,他眼见荣妃握这只小瓶对他说:“城破之日,臣妾就服此鹤顶丹毒殉国。”

    泪水模糊双眼,昭怀匍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后背一挫一挫哀声凄婉。

    “你走吧,放下她。”皇上吩咐。

    “娘,你醒来,麟儿什么都可放弃,麟儿只要娘!”昭怀悲痛欲绝。

    “逆子!你如今想通了?晚了!你可以不要那个女子,要你娘了?”皇上挥手狠狠一记耳光抽在昭怀的面颊上,湿了手掌,只觉触及的皮肉玉石般冰凉。

    皇上愕然自言自语:“二十多年前,是朕委屈了她。朕许诺她要金屋藏娇,不离不弃。是她,为了朕的霸业江山,她主动放弃了正后之位,她静静地在朕身边,朕何尝不知道她心中的苦痛?朕同她的爱子,朕何尝不爱,可是,不能,有多少无奈,做帝王难以取舍。”

    皇上疯狂地抢过荣妃抱起,不解地问:“瑗妹,因何?你竟是在朕和麟儿间,选择了他,你因何从来对朕一无所求,因何直到生离死别之际才肯吐露心声和委屈。瑗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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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妃安详地垂头躺在皇上怀里,嘴角依然是安谧的笑容,似乎在无声应道:“臣妾一生都只为了陛下,唯一能给麟儿做的就是这样了。”

    “瑗妹,你醒来!朕负你一生,你醒醒。朕应了这畜生,朕许他娶那女子。瑗妹,瑗妹你醒醒!”皇上抱住荣妃坐地嚎啕大哭,太监们手足无措。

    昭怀衣衫不整的爬过来,被皇上瞪红了眼一巴掌打走。

    101 鸳鸯成双

    “民女春晓,谢主隆恩。” 皇上听身后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蓦然回首,见昭怀惊诧了泪眼同望去那方向。

    明春晓盈盈浅笑跪拜一旁,纤柔的身姿裹了那条华丽的月华裙,更是美若天仙。

    母妃去了,她如何还能笑?昭怀忍了撕心裂肺的痛大嚷一声:“退下!”无限委屈洪水破堤般涌来,周身瑟缩。

    皇上勃然大怒正欲发龙威,却听殿外尖细的声音大嚷着:“闪开。闪开,我来救命!”

    是疯皇叔!

    疯皇叔边跑边跳,锅盖二扛了药箱在后面紧随。

    “闪开,让我来。给她灌下还魂汤!”

    “疯爷爷!”昭怀惊愕的望着疯爷爷,心中那点残烬陡然燃起,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疯爷爷妙手回春上。

    “疯爷爷,救我娘,疯爷爷,麟儿求你!”昭怀扑过去,抱住疯爷爷的腿,被他一巴掌打开骂:“呆孙子,还不快来撬开你娘的口?”

    汤药灌入,无数目光惊愕的望着荣妃惨白的面颊,缓缓的,才有了些许血色。

    皇上探探鼻息,惊喜的搂紧荣妃轻唤她:“瑗妹,瑗妹。”

    听她痛苦的一声呻吟,皇上擦拭眼泪,羞愤气恼,回首直瞪众人。

    疯皇叔鼻音浓重道:“是我欺君,不是她们,这药是我给荣妃的。她托人去太医院拿鹤顶丹毒,我那徒儿薛太医官左右为难,又不敢启奏,才悄悄寻来我讨良策。亏得三丫头灵慧赛猴精,设下这调包计,才救了荣妃娘娘。老臣也求皇上一个天大的人情,就饶过这对儿小鸟儿吧。”

    皇上深咽一口气不语。

    “父皇,君无戏言,父皇适才答应了母妃了。”昭怀哽咽道,揉着泪眼。

    “都是孩儿不孝,忤逆了父皇,可是孩儿真真的喜欢春晓表妹。儿臣知道父皇自晓妹杀马那日起,就忌惮她,可是父皇就如此小觑孩儿吗?孩儿最类父皇,传承了父皇的睿智,定然聪颖胜过表妹千百倍,才不会日后被她辖制。”

    皇上一听,忍俊不禁,还是板起脸愤愤道:“不尊父命就是不孝,还是……”

    打量他一眼,不禁一笑,压低声音吩咐:“提上中衣再回话。”

    昭怀这才羞急的发现,只顾了纠缠哭闹,竟然忘记了衣衫不整,好在袍襟长折去了羞,不然已是无颜见人了。

    温公公打发众人散去,抬过屏风此后昭怀更衣,皇上咳嗽一声问:“朕可赦你起身?”

    昭怀哭笑不得,乞求着疯皇叔道:“疯爷爷,救救麟儿。父皇要将麟儿活活打死了。”

    疯皇叔从怀里掏出锦囊,小心翼翼摸出一枚血红冻顶下体柔黄色的“天运”印章。

    天运古印重见天日,众人大惊。

    “这是当年我替麟儿收下的。太上皇要麟儿日后拿了这枚印章去争太子之位,说是拥有此印能遇难呈祥,麟儿日后定然不再受太子长兄欺辱。先皇不许麟儿说出此事,是老臣这些年逼了麟儿守口如瓶,不许提此事。若非麟儿是个可人听劝的,真不知是否再闹出朱雀门血案。”

    昭怀痛哭失声,抱住苏醒过来的母亲又哭又笑。

    福安老夫人拄了龙头拐徐徐而来,颤声道:“欺君的,还有老奴。是老奴同皇叔商议隐瞒此事,这些年,没让天运印章和先皇遗诏再出江湖。麟儿何罪,这些年受了你多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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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宫内,荣妃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整理锦衾,她垂着眸,睫毛如扇。

    皇上坐在他身边感慨:“儿女忽成人了。”

    “晚秋同惊澜今日来辞行,一对儿璧人,要去锦州寄情山水了。皇上如何舍得放他们远走高飞?”荣妃问。

    皇上慨叹道:“心不在此,去吧。怕是总有一日倦鸟归巢,如今有麟儿在身边……”

    顿了顿,迟疑片刻道:“爱妃,朕这些年心中总有一事,自觉负卿,又难以启齿。”

    他伸手揽了荣妃在怀里,一如昔日年少时的轻狂。

    荣妃笑望他,那是仰视。

    “惊澜他,惊澜他,他是,他是朕的……”那话语如惊涛拍岸,一波波重来,有被击碎退去,终于皇上艰难的闭上口。

    荣妃的柔荑掩住他的口,点头道:“臣妾明白他的身份。”

    惊愕之余,皇上一把执了她的肩头坐起道:“你如何知道?”

    “看惊澜的举止容貌,看皇上看他的眼神,那眼神,只有……父子……”荣妃低头不语。

    肩头的手落下,皇上怅然道:“朕自当你不知。那是兵进京师你失踪的那些年,朕寻你不到,日日愁烦,去姐夫府里,葳蕤她……葳蕤她总热酒来听我叙说,为了解忧开怀,日久天长,我只做她是小妹。只是后来……”皇上痛苦的闭眼,荣妃为他轻柔额头。

    “你,你不恨朕?”

    她摇头,苦笑:“选定帝王,就注定要接纳他身边的三宫六院。”

    “可是朕都恨自己,出来事,却要做缩头乌龟!我本可纳了葳蕤为妾,可那时朝野上下多少人在寻朕的不是,恨不得朕千刀万剐,父皇他更是厚此薄彼。姐夫姐姐不许此事张扬,但被大哥他察觉,只是大哥致死都未将此丑事告与父皇得知,也没将朕这污笔公猪于世,反亲自做媒,同姐夫商议,瞒天过海就将葳蕤草草嫁与了聂大元。聂大元是个识时务的,仕途比女人重要,直至澜儿出生,朕都不知葳蕤怀里身孕是朕的龙种。后来,朱雀门,朕登了大宝后,朕才得知此事,忍不住随她去见澜儿,葳蕤她,她,想要朕还她母子名分,以为朕登上九五之尊,就能……她自尽了,是朕负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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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妃只是静静的听,不置一词。

    “瑗妹,你便不怨?”他问。

    她只摇头笑道:“知足为乐,妾有麟儿,一生足矣。”

    “可如今这孽障心里怕没了爹娘,只有那女人。日后不知如何被这女子辖制。”皇上捶腿愤然道:“那明春晓可有何过人之处令这蠢材放弃天下名花,只为这株兰草。这孽障丝毫没传承朕的……”

    看一眼荣妃,咽了后面的“风流”二字。

    又抱怨道:“若论容貌,不过中上,算不得绝色,宫中美女赛她者居多;若论才华,倒也奇了,偏偏她无所不通,处处抖聪明。朕斥责麟儿,她便无时无处能横生枝节,替麟儿开脱,她……”

    想想道:“如此聪明外露的女人,是傻,哪里是精明。可惜了麟儿这痴儿,偏偏为她痴迷。”

    荣妃扑哧笑出声道:“万岁倒是奇了,天下都是婆媳不和,如何宫里是翁媳不和?”

    皇上忽然间灵机一动道:“她倒是满心惦念麟儿,看日后再敢冒犯,朕只拿麟儿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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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殿中穿来昭怀嚎啕的哭声,不停的喊:“父皇,父皇饶了麟儿吧。”

    殿外春晓坐立不宁,却被福安夫人紧紧拉住手摇头说:“麟儿从来如此,平日不见他哭,若真哭来,地动山摇,整座寝殿都在发颤。”

    一场荼毒过后,昭怀伏在松软厚暖的被衾中。

    身边的春晓哭得眼如桃核,他侧头望她,不禁笑了。

    “呆子,你可还笑得出,不痛吗?”她问,带了责怪。

    “日后,你一定给本御生上十二个儿子,带了他们一道去戏水,一道去抚琴,若是不听话,本御就备上十二条金龙鞭。”

    “啐!”春晓嗤的笑出声,挥手去打他,触动了伤处,昭怀惊叫失声。

    “可疼得紧?”她慌得去看,被他一把扑倒在被衾间。

    “哎呀,小心,有人看去。”她慌得面赤,拼命挣扎躲闪。

    他却一翻身压她在身下道:“怕得什么?这三年,我最后悔只有一次。那就是,那日在驸马府的府库,揽入怀里的冰雪美人,只需手下略施把气力,便暖玉温香满怀。”

    “啐,我那日只见一只钻狗洞来去的老鼠。”

    “可惜那只公老鼠误将自己的母老鼠遗留在冰冷的府库里,花却三年去找寻她。”

    那不安分的手再次拉住她束胸的丝带,慌得她低声羞嗔道:“不可!”

    那手却再也无法阻拦的拉下。

    落日时,如意欠了脚探头探脑同小太监灵儿向殿内望去,昭怀一声声告饶的嘶叫:“姑爹,姑爹饶命,姑爹,麟儿不敢了。”

    “驸马爷,驸马爷这是给太子殿下上药?动刑还是杀猪呢?”灵儿缩了脖紧张的望去。

    头上被如意重重拍了一记,喝骂道:“没开眼的蠢物,老丈人疼女婿。”

    话音才落,低了头面红耳赤的春晓慌然从眼前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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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纱宫灯引路,丝竹管弦飘满宫廷,盛宴觥筹交错,笑语满堂。

    春晓一声盛装,额头上金钿步摇,点金翠翘,华服灿烂,每步行来,环佩叮咚。

    她侧头,身旁的昭怀朱紫色暗花冕服,腰间金玉蹀躞带玉带钩夺目,垂着金丝扇套,明黄色绶带,悬了白玉珏。乌墨般的长发垂在脑后,金貂蝉远游冠,当中一枚夺目的神玥珠,杏黄色丝带系帻,垂于两边,仪容伟丽。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千岁千千岁。”跪拜恭贺声响彻云路,春晓的目光同他相忘,难以置信能走到一路。他轻轻拉住她冰冷纤长的玉指,唇角勾起那抹笑意带了调皮,低声道:“从见你那刻起,就知你必是本御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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