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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表兄惊澜
    清晨,迷雾未散。凤州城南城门一开,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哭天喊地的号丧声,迷茫的雾气,通往城门的街衢上渐渐行来一队送丧的队伍。唢呐声悲清直上,催人泪下,夹杂凄凄切切的哭声。

    纸钱如雪片纷扬而落,白幡在风中张牙舞爪的飘舞。为首一麻衣寡妇赤足哭号得身体羸弱被人搀扶着怀抱婴儿木讷着哭泣前行,身边一八九岁大小的孝子扯着她的衣襟,众人扶棺一路哭泣而来。场面悲凉,令人心生不忍。

    道旁舍,茶楼上。那遮阳的湘妃竹帘轻轻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秀丽恬静的小脸。

    春晓眸光精熠,转眄间顾盼生辉,向楼台下观望着送丧的人护送那口松木板的棺木绵延一路向了城门缓缓行进。

    “小姐,一大早的赶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发丧吗?”珊瑚纳罕地问,看这送丧的人群虽然很多,颇显隆重,却也只不过是寻常百姓人家的丧事。堂堂驸马府的三小姐为何定要天刚亮就赶来这里,守着栏杆看得聚精会神?

    春晓一笑答道:“等人。”

    “等人?等谁呀?”珊瑚环顾四周追问,分明是送丧的队伍,又哪里有可等之人?

    “锦王。”春晓一字一顿,话音出口,不觉露出一痕博弈正酣的笑意。

    珊瑚更是诧异,难以置信地探头向下往往,好奇道:“锦王?他也会来这里送丧路祭吗?这棺木里躺得是什么大人物。怎么小姐和大公子一早都赶来这里?”

    “嘘~”春晓示意她轻声,就见楼下的棺木已经落下停住,一群官兵围堵而来,为首一人大声吆喝着:“什么人?”

    “官爷,我家官人昨夜暴病身亡,灵柩急于运送回故里下葬。”扶棺的小寡妇拉扯着孩子扑跪在地哭诉着。

    为首的官员正是锦王昭怀的手下亲信苏全忠。他围着那棺木绕了两圈,忽然大声吩咐:“此中有诈!开棺验尸!”

    一句话出口,四下震惊,围观的百姓喧哗声四起。地上长跪的孤儿寡妇闻听要开棺曝尸,更是嚎啕大哭,不停求告:“官爷,官爷,不可呀!家门逢此劫数已是凄惨,官府怎么能无端端的开棺曝尸呢?”

    “官府得人举报,棺椁中藏匿赈灾金银,钦差吩咐开棺查验!”

    官兵迟疑片刻,又被苏全忠这句呼喝下涌向棺木。

    “不要!谁敢动棺木,民妇就一头撞死在棺木上!”小寡妇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冲上前同官兵扭打作一团,,局势立时混乱。死者家眷随之大哭大闹,一时间大乱,民怨沸腾。

    “太没天理。”

    “官府就可以随便开棺曝尸吗?”无数百姓围观抱怨。

    “听说是当今三皇子钦差锦王的手下!”

    “皇子又如何?朝廷的钦差放着城外满地冻饿而死的饥民不去救助,只会来同死人逞威风吗?”有人高声呐喊,群情激愤,立刻应者云集。

    春晓唇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一切尽在意料之中。清晨,一定是先有人向官府密告,说是有金砖要假借发丧的棺材从城南渡口蒙混出城。锦王昭怀急于求成,如今草木皆兵,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去搜查那棺木中的金砖。只是,她岂会傻到拿真正的黄金去投石问路?

    眼下,死者的家眷越是阻挠开棺盘查,锦王就越会疑心,依了锦王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个性,怕是眼前这棺木即便就是天皇老子的,他也一定会打开!

    只要锦王一声令下,棺木一开,那死尸横陈曝于大街上,定然是民怨沸腾,局面越是一发不可收拾。只有如此,锦王才会收兵,只得眼睁睁看着此后进出城门的棺材畅行无阻,自然也包括她帮大哥运金砖出城的棺材。非是她是非不分助纣为虐,只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门遭劫,树倒猢狲散,更不能连累她那庙里苦守孤灯一辈子的娘亲。

    春晓轻抿薄唇,紧张地望着楼下的局势。

    相持不下时,苏全忠的手下立时撤去,挠了头不敢贸然开棺,更有手下喽啰跑去了对面的琴舍,怕是去请示幕后操纵大戏的主子锦王昭怀。

    好戏当然不能就此落幕,看来是该添把火的时候了。春晓回身吩咐:“菡萏!”

    假小子模样的烧火丫头小菡萏冲来问,“姐姐,有何吩咐?”春晓对她耳语几句,菡萏连忙点头,一路小跑急匆匆地下了楼。

    春晓观望局势,只见不多时,楼下忽然有人大喊:“这些当官的没了天理,咱们冲出城去呀!”

    顿时局面大乱,百姓们上前帮忙,七手八脚的起杠抬了棺木向前冲去。

    苏全忠气急败坏,纵马挡住棺木去路手扬宝剑厉声恫吓:“尚方宝剑在此,犯上作乱者,死!”官兵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地将死者家眷推开,争先恐后去打开棺木。

    春晓侧头避开目光,耳听着楼下一阵唏嘘声四起,旋即片刻的沉寂,鸦雀无声。里面果然是货真价实的一具真尸。

    棺木迫不得已被打开时,哭声悲惋,响彻云霄。

    官兵拦道开棺,扰人亡灵。真是闻所未闻,令人发指。

    “我那惨死的郎君呀,可还有天理呀?”

    “爹爹,爹爹~”

    百姓骂声一片,都抱怨官府仗势横行,查不出赃银,连人家死人的棺材都扒开了。死者亲眷跪地哭喊,求大家来评理。苏全忠面露尴尬,死者亲眷却守了曝尸街头的棺木不许封棺,定要官府给个说法才是。愤怒的百姓拥堵了整条街道,哭得死去活来,悲悲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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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晓心里暗笑,听着楼下一片混乱骚动。楼下的百姓闹得越凶,她便越是心有定数。仿佛坐山观虎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她并不需出面,只需摆下这道局,待他来破。茶盏轮转在唇间,耳听嘈杂之声,春晓已成竹在胸。谁能想到,这出局的布局者,正闲坐于茶楼之上,观看自己亲手布下的这场好戏。

    珊瑚在一旁笑道,“小姐,可真有你的,锦王要是知道了是小姐您布下的这局,鼻子非都得气歪了不可。”

    春晓轻轻将食指竖于唇旁冲她眨眨眼,示意她噤声。心里却长出了一口郁气,锦王昭怀,这一场争锋也算各自扯平了!

    不过,这场戏才刚刚开始。你方唱罢我登场,好戏还在后面。

    春晓轻轻品着茶,听着楼下的厮打声、叫骂声,想着珊瑚方才说的锦王的样子心里便觉得好笑。然而,一盏茶尚未啜完,她便发现了异样。

    楼下原本沸反盈天的喧闹声倏然静了下来,原本的叫骂声、推搡声化为乌有。四下里皆是一片鸦雀无声。

    春晓一惊,放下茶盏转头便向楼下看去。只见原本喧闹着围堵了棺木的百姓渐渐向后退去,却将棺木空出一个圈子,一辆满载柴草的马车却迎面拦住住送丧的人群只是那马车上高高的立着一人,是一身形清瘦颀长的白衣男子,因是背对着她,也看不清容貌。

    只是春晓觉得那背影分外熟识,又不是锦王昭怀,车下几名小厮在替他高声呐喊:“肃静,肃静,稍安勿躁,听我家大人有几句良言相告。”

    大人?这是什么官员?春晓的余光扫到道旁落着一顶青帷小轿,不由眉头暗蹙,是谁,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来此,只身破了她的局?春晓心头一阵惊急交加,眼见她就要大功告成,如何的偏偏横生枝节?

    春晓倚了栏杆微微支颐下望,见那人轻挥衣袂,朗然道,“诸位,诸位,请听在下一言。”

    话音出口,春晓心头一动,一丝异样的感觉蔓延心间,却又不敢确认,只听那人继续道:“人死,当先以入土为安。官府若是错断了案自然有吏法严惩。但死者棺木因在此被拦截停滞不前,若耽误了转世轮回去西天极乐的时辰,试问谁担待得起?”

    一时间四下里肃静无声。那寡妇孤儿只剩啼哭不止,全无了主意。倒是一旁的几位一身孝服的叔伯上前厉声道:“那我们的族弟就被平白的被官府如此轻率的曝尸当街侮辱了吗?”

    “这是辱没先人!”

    死者家眷依旧纠缠不休。

    “那就要看,是死者的来生重要,还是生者的颜面重要了!”话音斩钉截铁。一时间,那原本理直气壮的死者叔伯讷讷不语,退于棺木之后,就要盖上棺木继续发丧。

    锦王的人马以苏全忠为首都被围攻,同百姓推搡之间急于逃窜,竟然尚方宝剑都被百姓抢去,反被那人一声喝止:“请问,这位兄弟,是要帮这位小娘子和死者,还是要害她全家妻儿老小惨遭欺君灭门之罪?”他声音不大,却是穿透了剑拔弩张的空气,仿佛寻常几句言语,倒令人无法反驳。他接过了百姓手中的尚方宝剑高高举起道:“请大家闪开道路,放棺椁通行,这是对逝者应有的尊重!”

    苏全忠上前欲讨尚方宝剑,那人却捧在怀里问:“三殿下人在何处,聂某奉旨求见。”

    “三殿下,他,他人不在凤州,去勘察河道汛情……还请聂大人归还尚方宝剑。”苏全忠道,虽然略带狼狈,却还是颐指气使的神气。

    “面见锦王,传了皇上的口谕,这尚方宝剑自然物归原主。”那白衣男子道,几句话说得云淡风轻。

    那白衣男子负着手,显出几分异乎年龄的沉稳,他一袭白衫随风猎猎,清癯的面容颀长的身材孤立在众人中安然镇定,丝毫不乱,安抚躁动激怒的百姓。

    那人怀抱尚方宝剑,缓缓仰起脸转身。浓如点墨的剑眉,朗如星辰的双目,柔和如玉的面庞,风吹起他飘然衣袂。白衣胜雪,竟是尘世出尘客,凡间非凡人。

    待他全然转脸,那原本温润的眸光倏然亮了起来,投向她所坐的雅间。春晓指尖一抖,慌忙转脸,已是半盏茶洒了出来。

    珊瑚连忙帮她擦拭,两个人手忙脚乱惊愕半晌才讷讷道,“小姐!小姐,你看,是惊澜公子,是澜公子!小姐,澜公子回凤州了,小姐还不速速下去相见?”

    此时,茶楼上的坐客也议论纷纷:“这年轻后生是什么人物?”

    “宫中弘文阁大学士,太子少傅聂惊澜大人,当今的大才子,太子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

    “他怎么回凤州了?不是在宫里教授诸位皇子课业吗?”

    “锦王和太子素来不睦,如今在凤州交锋,可是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听了众人的议论,再看了楼下只身面对无数愤怒暴动的百姓的惊澜,春晓心头一阵阵不安,不知是什么滋味。

    惊澜从来性格耿直,她万万不曾想过会在此遇见,明暗交锋。她讷讷不语,只喃喃道,“澜哥哥……澜哥哥……怎么会……”,她玩味着惊澜那有意无意投向她的一瞥,只觉得更是做贼心虚一般。面对着珊瑚的催促,春晓转身推她轻声道:“撤!速速回府去!”

    一场匆匆草草的抄家就在无声无息中收场。锦王昭怀离去后别无声息,就是遍布在驸马府外的暗探也撤了去。

    春晓急匆匆赶回府中更衣,窗外煦暖的春光暖融融的晒在身上,更有鸟语花香。心里急着装作若无其事的去见惊澜,却未免有几分做贼心虚,她正在寻思,锦王如何也不该如此善罢甘休的,他不过是按兵不动、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罢了。下一步棋,他又该如何走呢?

    “小姐,小姐,澜公子回府了!”丫鬟们飞奔而来报信,春晓倏然起身,总有顾虑,却仍是难掩欣喜。仿佛头上沉沉的天被人顶起,纵然天崩地裂,也有更为宽厚的臂膀为她抵挡。

    然而,想起方才尴尬的场景,她不禁又如小鹿撞怀。茶楼下那惊鸿一瞥,他若是没有看见她倒好,若是看见了,澜哥哥知道她在为大哥至仁瞒天过海,以他正直的性子,可能容忍她的小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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