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杀了你全族成年男性, 还是以莫须有的罪名, 你会不会想杀了这个人?
胡亥扪心自问。
答案很明显:想, 太想了!
只要给他机会,恨不能把杀人凶手大卸八块啊!
但问题又来了, 现在这个人把你全族女性和幼童都掌控在手中了,你还敢杀吗?
胡亥想了半天,没能确定这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毕竟, 如果这蒙氏子是个冷静理智、甚至利益为先,像赵高这样的人,那只要有高官厚禄, 收服他不是难事。
可万一这蒙氏子是个热血当头、不管不顾的孤勇少年, 一门心思就是要报仇而后快——那谁能拦得住?
胡亥还没有见过这蒙氏子,不好判断他究竟是哪种人。
牛逼已经吹出去了, 如果连见都不敢见, 岂不是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胡亥做好心理准备与安全防护,而后传召了蒙氏子。
心理准备不必提,安全防护那就太厉害了。
胡亥从内库里翻出将军上战场穿的贴身宝甲还不够, 把蒙氏长孙、只有五岁的蒙阿南也抱来了。
这可是蒙氏子的亲侄子,总能相当于一道护身符吧?
有了这道护身符,胡亥挺直了腰板,感觉可以与蒙氏子一见了。
胡亥以为自己是最紧张的那个, 其实冯去疾才真是如临大敌。
右丞相冯去疾心里苦哇。
因为当初看不过蒙氏被冤杀, 又与蒙氏素有旧交, 他偷偷帮助蒙氏二子隐姓埋名活下来。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 他就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肯定会被外人知道。可是他没想到会是李斯。
自从猜测到李斯可能已知,冯去疾便一直心中惴惴不安,怕他报给了皇帝知晓、皇帝震怒下牵连冯氏一族,想要报给皇帝自首、又怕是自己疑心过甚、其实李斯尚不知情。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怕什么来什么!
这次寻到蒙氏子,冯去疾原本打算现在自己别庄养上一段时日,等消去蒙氏子的戾气再告知皇帝。
可是谁知道李斯又打了小报告!
这下好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全是他冯去疾的责任!
所以送蒙氏子入宫之前,冯去疾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搜查。
“阿盐,冯伯父我这也是不得已呐。”冯去疾使人搜查蒙盐全身上下,确保没有带禁物,叹气道:“如今你全家老小,都给陛下接入了宫中。原本蒙氏还有你和哥哥蒙壮二人得以活下来。如今你哥哥蒙壮亡去,你便是合族的顶梁柱了。你可千万不要拿错了主意。”
十七岁的少年一脸冷漠,张开双臂,任凭搜索。
那搜查的两名侍从,仔仔细细,从头到脚,连头发丝儿都没放过,最终冲冯去疾摇摇头。
冯去疾松了口气,神态和缓下来,温声道:“阿盐,你是个好孩子。等入了咸阳宫,冯伯父我恐怕不能陪你入殿。你与陛下相见,记得要恭敬,不要触怒了他。陛下有意起复蒙氏,你要抓住机会,光复门楣——蒙氏第三代的幼童们,全都靠你了。”
少年黑眸中哂色一闪而过,低头沉默着系起外裳,入内室抱起准备进献的礼物:一架古筝,与一筒毛笔。
冯去疾怜惜故人之子,少年造此大厄,也不以他态度为意,道:“我送你入宫。”
一路上无话,到了宫门前,冯去疾打量着少年所抱之物,忽然想起从前荆轲刺秦王、图穷匕见之事。
“等等。”冯去疾伸手一拦,道:“阿盐,这古筝腹中没有藏东西吧?”
蒙盐把古筝一推,“你自己看。”
冯去疾看他两眼,不敢大意,轻叩筝腹,却听不出里面到底藏没藏东西,然而一旦打开筝腹,仓促间却合不起来,这筝也就算是毁了。
再看那毛笔,虽然小,然而腹中一样能藏毒针。
冯去疾想了想,微笑道:“阿盐,陛下富有四海,什么没有呢?他只是要见你一面。进献礼物之事,以后再行,也不错的。”
蒙盐冷讽道:“冯伯父怕我冲冠一怒、叫皇帝血溅当场吗?”他把那古筝和毛笔都掼在地上,冷笑道:“杀他何须武器?”
他自幼跟随父亲习武,掌风过处,便可碎人脑壳。
若他当真想要刺杀皇帝,那只要只要能近人五步之内,皇帝便必死无疑。
冯去疾见状,大急,劝道:“阿盐,你可千万莫要鲁莽行事。”
“冯伯父大恩,阿盐铭感五内。日后但有吩咐,阿盐愿赴汤蹈火。”蒙盐没理会冯去疾的劝告,在宫门口跪下来,冲着冯去疾磕了三个头,也不管冯去疾的反应,起身转身便走,把一段入宫路,生生走出了上战场的气势。
冯去疾在后面急得拍大腿,“这孩子、他他他这是要去跟陛下生死斗么?”又急又怕,年事已高,险些当场晕厥过去;又不敢就走,守在宫门口等消息。
谁知道,蒙盐入殿,抬头一见皇帝,登时愣住了。
什……什么情况?
皇帝身上穿的,不是与父亲一样的铠甲吗?
皇帝头上戴的,不是与父亲一样的头盔吗?
蒙盐胸中的恨意与轻蔑,被皇帝这出人意料的装扮,冲得一时间不知去了哪儿。
胡亥左思右想,感觉只靠内甲还是不够保险,索性把全套装备给穿戴上了。
毕竟生命只有一条。他已经失去了两条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能不珍惜谨慎吗?
但是如果直说是怕被杀,那显得很没有帝王威仪,很怂。
非常怂。
面子还是要的。
胡亥清清嗓子,尽量自然而亲切道:“阿盐呐,朕想起蒙恬大将军,真是追悔不已。身旁人跟朕说,蒙恬大将军为我大秦北击匈奴,立下汗马功劳。朕以前没有实感,可是现在穿上这套铠甲——光这身行头就压得朕要走不动路了。可以想见蒙恬大将军从前多么不容易。”
蒙盐万万没想到陛下上来发表了这样一通讲话,想起枉死的亡父,心中酸痛怒恨,嘶声道:“先父曾言,为将者,马不离鞍、兵不解甲,是为尽忠。”
胡亥立马打蛇随棍上,一拍大腿,叫道:“说得好!说得好!朕今天就不解甲了!谁说话都不好使!朕今日要好好体会一番蒙恬大将军的辛苦!”
蒙盐:……这个皇帝好像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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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蒙恬改良了毛笔和古筝,还是个文武全才呐。
一更的短小,预示着二更的粗长!信我(眨着夏坑坑般天真的眼睛)!
二更还是下午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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