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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家的事情便这样结束了。

    当日晚间,郝樟便登门致歉,请求见方兰蕊,二人当面谈一谈。

    大局已定,魏国公府并没有人肯再见他,方兰蕊自然也是一样,他在门外等了许久,却始终不曾有人理会,眼见无力转圜,终于讪讪离去。

    离开清芳园的时候,方兰蕊便将为郝樟而生的泪流尽了,也同从前的那个自己作了告别。

    不必多说什么,也不必再见,就这样痛痛快快的结束,其实也很好。

    阿蕊姐姐独自坐在窗前,面色沉静,整整一个时辰都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漓心里头担忧,却也知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这种事情,只能等阿蕊姐姐自己看开才是,一群人在此反倒是叫人厌烦,她带着侍女走了出去,为阿蕊姐姐留一个安谧的空间。

    等到晚间,二人一道用晚饭的时候,阿蕊姐姐面上便瞧不出什么痕迹了,眼底似乎被粉仔细的遮掩过,除此之外,便再无什么异样。

    青漓放心几分,却又觉得心疼,过去抱住阿蕊姐姐,轻轻的在她背上拍了拍。

    “我没关系的,妙妙别担心,”方兰蕊微微一笑,看着毫不掩饰自己担忧的小表妹,感怀道:“没了张屠户,我也不会吃带毛猪,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没了便没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青漓还不曾说话,便听外头方夫人的声音传过来:“哎呦,了不得,”外头侍女推开门,方夫人与董氏并肩过来,语气中既有担忧,也有欣慰:“经了这一遭的事,你脑袋竟变灵光了,倒也是一桩好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一边说这个,”董氏不满的斜了妹妹一眼,这才向方兰蕊道:“这样的人没了便没了,我们阿蕊这样好,有什么好稀罕他的。你姨夫在军中有门路,明天便找个由头打发他离京,到死也不许他回来,保管没什么风言风语。”

    “为着我的缘故,倒是叫姨母忧心了,”方兰蕊向董氏施礼,神色中隐约有疲惫之意,并非是为了郝樟,而是为了叫她伤心的那些曾经甜蜜的心事,她道:“只是,对于这些事,却是没什么心思相看了……”

    即使能挥慧剑斩情丝,却也未必能即刻忘情,董氏心里头也明白,也不想逼外甥女儿。

    她才十六岁,虽说已经到了婚嫁之年,但若是再留一留,却也并不奇怪——便是二十岁再出嫁的姑娘也有,急什么呢。

    经了今日之事,方兰蕊似乎瞬间成熟起来了,性子不似之前温柔似水,而是添了几分极似方夫人的热烈与直接,她看一眼母亲,说了句直接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口的话:“——阿娘,我现在没什么心思谈婚论嫁,指不定,便要留在家里当老姑娘了。”

    方夫人道:“哦。”

    方兰蕊看着母亲,想着她之前对于自己与郝樟之事的不喜,以及最后答允自己今日一行的无奈与伤感,忽然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发酸:“阿娘要是嫌我留在家里头呆成老姑娘丢脸,我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别犯傻,”方夫人道:“做姑子有什么好的,饭菜里头见不到二两油水,每日穿戴的像是哭丧,连偶尔思思春都不行,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头为好。”

    方兰蕊眼眶忽的有些湿润,低低的唤道:“阿娘。”

    只说了一句,便没有再开口。

    “好啦,”方夫人上前去摸摸女儿的脸:“多大的事儿,值当的你这样难过,当年我跟你阿爹的婚事险些黄了,你阿娘我不也是该吃吃,该睡睡嘛。”

    她道:“好孩子,宽心些。”

    方兰蕊别过脸去,轻轻咳了一声。

    方夫人道:“怎么,你不信?”

    “那你就问问你姨母,”方夫人以为自己遭到了女儿质疑,忙不迭的叫自己胞姐作证:“阿姐那时候可见我寻死觅活了么,人活一辈子,谁还不碰上一点糟心事,睡一觉便什么都忘啦。”

    董氏也咳了一声:“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少说两句。”

    方夫人有点不满:“阿姐,你不要故意含糊其辞。”

    “姨母,”青漓坐在一侧,有点看不下去了:“姨夫,来了哦……”

    “……”方夫人眼睛一闭:“在哪儿呢?”

    青漓:“……在你身后。”

    “……”方夫人眼睛闭的更紧了:“什么时候来的?”

    青漓:“在你说该吃吃,该睡睡的时候。”

    方夫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方夫人小心翼翼的回过身去,尽力安慰自己——那只是外甥女同自己开玩笑哒!

    方良身着玄袍,面如冠玉,风采卓绝,只是一双凤眼微眯,有种说不出的危险。

    方夫人开始结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

    方良:“在听呢。”

    方夫人:“你先听我解释,这里头有误会,听我慢慢……慢慢说……”

    方良:“你说。”

    “……”方夫人:“我我我一紧张……就说不出来……”

    方兰蕊有点看不过去了,主动上前一点,道:“叫阿爹忧心了,我无碍的。”

    方良看向女儿,目光柔和:“乖。”

    方夫人见自己逃过一劫,连忙岔了话头过去:“我早就说阿蕊聪慧,肯定能看透——果然吧。”

    “嗯,”方良看一眼方夫人:“你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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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简单单几个字出来,方夫人老脸红了。

    方良也不多言,向董氏与青漓颔首示礼,便揽住一大一小两个,回家去了。

    ~

    半月后。

    朝议结束,魏国公等在宣室殿外,照例自内侍总管陈庆手里接过奏疏,这才转身离去。

    英国公眼见他过去,便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候,着魏国公拐过长廊,避开了陈庆,这才颇有兴致的凑上去:“呀,又有奏疏啊。”

    魏国公瞧他一眼,一副想躲又躲不掉的忧伤,闷闷的应了一声:“唔。”

    成武侯也靠拢了过去,装作不经意的往魏国公手中奏疏瞄了瞄:“啧啧,这么厚啊。”

    魏国公更郁闷了:“唔。”

    成武侯还含蓄些,揶揄的看一会儿魏国公,便径自离去,英国公却别有深意的念了一句:“老房子着火啦~”这才依依不舍的瞧那奏疏几眼,笑嘻嘻的走了。

    魏国公擦一把汗,自己看一眼手中奏疏,也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感念,摇头失笑一声,出宫归家去了。

    回到魏国公府,也不曾换便服,他便去了女儿院子,将里头信递给她,定定的瞧女儿几眼,便一言不发的走了。

    青漓捏着信纸目送魏国公出去,脸却不自觉的有点红了。

    ——把自己岳丈当信使用,你倒是半分不心虚。

    厚脸皮。

    一封信写的长,字迹却有些潦草,大概是好容易挤出时间来写的。

    信的末尾,皇帝还问她——朕甚念妙妙,妙妙心中,可念朕否?

    青漓慢慢将信纸合上,心里头却怎么都忘不了这句话。

    ——怎么会不想呢。

    董氏见过去的时候,便见青漓正靠在窗前,对着外头怒放的那从月季出神,桌边是拆开了的信封,上头是惯常的‘卿卿亲启’。

    她眉梢略微一动,摇着团扇过去问道:“做什么呢,这样出神。”

    青漓也不脸红,大大咧咧的看向董氏,笑嘻嘻道: “思春呢。”

    “瞎说,”董氏拿团扇轻轻拍她脑袋,含笑道:“春日早过了,你思的是哪一门子的春。”

    青漓也不扭捏,眼巴巴的看着董氏,道:“想他了。”

    董氏拿眼睛斜她:“五月还见过的,现下是六月初三,还不到一个月呢。”

    “啊,”青漓扑到董氏面前去卖萌打滚,道:“原来已经快有一个月啦。”

    董氏心知她是个什么脾性,摇头道:“妙妙,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青漓笑嘻嘻的拉住董氏衣袖,道:“我……想去看他。”

    “哪里有你这样不矜持的,”董氏嘴上说归说,却也拿她没办法,只好道:“你想进宫去吗?”

    青漓应了一声,又在董氏耳边道:“上一次分开时他就说了,我要是想去,随时都可以……”

    董氏也有过这样少女怀春的情怀,眼见着女儿这样纯然的欢喜,便不忍往上头泼冷水,斜她一眼,取笑道:“女大不中留,妙妙大了,一颗心老早便飞走到人家那里去了。”

    青漓只厚着脸皮笑,没有反驳。

    浮烟山一行之后,二人分别之际,皇帝便对青漓直言,接下来诸事繁忙,只怕未必会有空暇出宫见她,只能以书信传情。

    在提出书信传情之后,皇帝又看似不经意的提出——小妙妙,朕虽没法子出宫见你,但是,你大可以进宫见朕的。

    在他说那话的前一夜,青漓才刚刚被他欺负的不轻,哪里敢自己往狼窝里头跑,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将话头别了过去。

    皇帝见她如此,也不曾再度说什么,回宫之后,他便忙碌了起来,有空暇的时候,便写了信夹在魏国公的奏疏里头,毫不客气的使唤自己岳父。

    这事儿本极隐秘——奏疏不是谁都能瞧的,魏国公又不是什么嘴碎的人,自然不会为人察觉,但架不住中间还有个知情群众英国公,在自己八卦小心思不曾得到纾解的同时,便将目光伸向了皇帝与魏国公。

    哎呦,又不是天塌了大旱了洪涝了,有什么事情值当的魏国公你这么勤快的去上奏疏,陛下也这般勤政的批复啊?

    这句牢骚出来,众臣闻弦歌而知雅意,八卦的目光不敢去看皇帝,而是将魏国公淹没。

    本也不是什么机密事,顶多算是皇帝自己的私隐罢了,便是被人知道了,皇帝的脸皮使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再者,有胆子去调侃此事的,多是在西北便跟随他的旧臣,关系本就亲近,为着这一点小事,也不好苛责。

    只是害了魏国公,每日在各色八卦的目光中游走,苦不堪言。

    #哦~陛下今天又写信了啊#

    #腻不腻歪啊,又来了#

    #我们像是瞎的样子吗,做的这么明显#

    #老房子着火,了不得啊#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黏黏糊糊,真的够了啊#

    魏国公只当自己眼瞎耳聋,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

    青漓心里头下了主意,便叫人往宫里头送信儿,说自己明日进宫去。

    皇帝是在用午膳时候听到消息的,闻言脸上便禁不住带了几分笑,一面叫陈庆去安排人明日去宫门口迎她,另一头却吩咐人准备小姑娘的用制,从吃喝到衣饰,仔细的紧。

    陈庆在心底腹诽了一句——娘娘只说过来看您,可不曾说要留在宫里头久住,巴巴的准备这些有什么用。

    但是瞧着皇帝神色,陈庆便知他心里头定了主意,想着皇后那副娇柔柔的样子,心里头便禁不住有些怜悯的摇摇头。

    ——皇后娘娘啊,您不好好在羊窝里住着,跑到狼窝来做什么。

    要是被狼咬了一口,那可是怪不得别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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