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带我来这里?”朱砂搞不懂王思彤带他看这些的用意。
“不为何啊,”她笑着说道,“我见你这几日闷闷不乐,就想带你出来透透气,思来想去景治坛恰巧合适。”
听闻此言,朱砂垂下眼帘轻轻一笑。
“今天还有课呢。”
“翘了,哪位先生舍得训你?”王思彤豪横的摆摆手。
二人直到镐京城门关闭前才赶回去。回到小院,朱砂一头栽倒卧房的床上,一路上骏马飞驰,凉风吹的他心旷神怡,抛却了烦恼。他坐起身取出紫箫,千年一曲,院中的细柳闻风摆动。
几日的时间一转而过,夫子大讲的前一日,不论何地的学子皆住进小洞天中。最后一波学子来到景治坛,天已见暗,正是素素那支游学士的队伍。
“那些是游学士的学哥学姐,里面有几人在大讲过后会直接升入太学,成为太学士子。”游学士跟随领队先生进入小洞天,路过朱砂住的别院,与他同住的一名中九院学子说道。
“他们是今年唯一一支游学足够四年的队伍。”
朱砂看着队伍里名叫素素的少女有些眼熟,瞳孔微缩,很是惊讶。
“她明明是死了的。”他喃喃自语道,那张脸与他印象中有八分相像,只是更为成熟些许。
“学哥,那位学姐叫做什么?”这名学子比朱砂早一年升入中九院,叫声学哥理所应当。
学哥摇头不知,朱砂无奈,目送一行人渐渐远去。他失望至极之时,却见领队先生已经安顿好了游学士的住处,再次路过他的别院,向小洞天外走去。机会就在眼前,朱砂小跑出别院和先生问好。
见是自家学宫的学子,先生笑着询问何事。
“先生可知那长衣长裤学姐的姓名与年岁?”
“嗯?”先生盯着朱砂看了良久,缓缓说道,“她名叫素素,四年前入得揽月学宫读书,年近十九岁,想必是。”
年近十九岁。朱砂怅然若失,谢过先生后整个人显得兴致缺缺,呆坐在院子里想着心事。十一年前的曲素便已十六岁,两人或许只是模样相似罢了。想到那个至死都放心不下自己的少女,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他不由攥紧了拳头。
这一夜,他久久不能成寐,索性穿衣下床,出了别院朝小洞天外走去。刚踏出小洞天,他便遇见素素仰头看着圣夫子像。她的神情异常古怪,戏谑、嘲笑还有一些难明的意味,朱砂得益于五感远胜普通人,勉强看得清楚。
“想不到还有人没有休息。”素素蹙起蛾眉,古怪的神情一扫而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学姐。”朱砂行礼。
素素颔首回应,想是受到了打扰,懒得再理会朱砂,转身脚步飞快离开,不消片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几颗稀疏的夜星照不亮黑暗,朱砂如同入定老僧,任冷风吹打,素素带给他的感觉,让他回想起苍嶷山的云端。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便素素不是苍嶷山的曲素,二者的也会有必然的联系。她早已死去,也不该只有十九岁。他准备把此事告诉给学宫的先生,可他该用哪种身份,朱家最后的族人、无垢,还是朱砂,学宫的学子?
因为白衣的缘故,他和朱家的关系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他若自报身份反而会使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并非他不相信学宫的先生,但素素与曲素的关系未知,令他深感不安。
天亮时分,众人忙碌起来,朱砂堪堪睡下,直到正午王思彤托一位学哥过来叫醒了他。
“昨夜没睡好?”王思彤见他盯着黑眼圈,整个人没有点精气神。
“嗯。”
夫子大讲即将开始,朱砂一刻不停的在人群中搜寻素素的身影,但始终没有结果。
文武百官早已站在通往祭台道路的两侧,神情肃穆,文官队列为首的便是大官人。而让朱砂没有像到的是,他在文官队列外侧,周南太学士旁看见了方书清的脸,以及其身后的一干随行人员。
他瞪大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的躲避,企图依靠人群牢牢遮掩自己。好巧不巧,方书清的视线扫过,在他以为未被注意时,那双眼睛竟又移了回来。方书清的双眼大梦初醒般,嘴角微微上扬。
被发现了!朱砂忘记喘息,脸颊憋的逐渐发紫,好在静心法自行运转稳住心神,他才清醒过来。
“他注意到我了,十一年时间,我的样子变化的天翻地覆,他怎么会认出来我?”
朱砂忍下惊慌,想到:这是在镐京城外,绕是方书清是当世少有的强者,也不好在大官人和四大学宫的各位大祭酒眼皮子底下使小动作。
实际上,有白衣的保护旁人无法轻易认出朱砂,方书清之所以如此表现,也只是因为他认为那个盯着他看的学子有趣。他没有动用望气的法门探查朱砂,一是因为自己身处周南,不能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二是他不屑于这样做。
方书清身后还有一人朱砂认得,那是而今龙越的翰林、天枢阁执事柏华。七八年的时间,柏华成熟不少,眉目俊郎,面上五官线条分明。在此处见到他,朱砂惊讶不已,不过他如果认出朱砂也会觉得难以相信,当初和他有过约定的小家伙,居然成为了揽月学宫的学子。
正当朱砂面露异色,王思彤也看见了龙越的来客,撇了撇小嘴低声说道:“龙越的使团,总觉得他们不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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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夫子大讲,建元的使团也在。”他们为夫子大讲而来,不论是论道、斗法,还是不安好心,总归是客,因此不好怠慢他们。
二人窃窃私语时,元朔帝头戴十二旒天子冕,身穿黑袍,盘旋九爪金龙,步态端庄从文武百官中穿行。身后内官双手捧持托盘,趋步跟随。
此刻,景治坛鸦雀无声,就连风也被压了下去。
元朔帝缓缓走至夫子像前,身后内臣恭敬抬起手中捧持的托盘。他拿起托盘上的束脩放置像前,大行学生礼,拜圣人夫子以为帝师。
而后,元朔帝起身面向众人,举目四望道:“朕,启天理,拜圣人以为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人无常师,圣人亦然,今日诸生齐聚,师可为生,生亦可为师。夫子大讲既启,汝等当共勉励,朕闻古之大周,诸子百家争鸣,颓世复盛,今汝等争鸣,自可有笔墨留名,共举盛世!朕之周南,亦是汝等之周南!”
“愿与陛下共举盛世!”元朔帝话音落,双臂高举,引起先生和学子们的共鸣,他们欢呼,他们热血澎湃。共举周南盛世,多么宏大,多少人想都不敢想,但他们前面有元朔帝,有大官人,这周南又有何不可为?
“周南当是万世不衰。”人群中,大官人听见方书清虚情假意的赞叹,默不作声,微笑回应。话未能起作用,方书清也不甚在意,他此次来访周南,目的便是为夫子大讲增添些乐趣。
元朔帝讲完话,夫子大讲便正式开启,他是皇帝,本想与众人一起围坐,却被百官在朝上阻拦,又有外国使团在,因此专设场地以做招待。
夫子大讲不固定任何形式,随处可讲,景治坛中随时随地,都可以有授课、论道,至于同辈间的切磋则有专门的场地以供使用。
“陛下。”
“陛下。”
元朔帝从夫子像处走下,内臣紧随其后。一旁早已等候的大官人与方书清、建元相楚青阳三人盈上来微微行礼,他随口讲了几句套话,准备回宫。夫子大讲是他们读书人的事情,这天连文武百官都放了一天的假,元朔帝却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诸位皆是周南贵客,但朕事务繁忙无力抽身,所以请大官人代朕招待诸位了。”
几人客套一番,行礼目送元朔帝的车辇离开。
“二位道友,”眼见皇帝车辇远去,大官人拱拱手说道,“现如今我等反而是最闲的,不如随江某走上一走,看看我这周南学子的风采?”
“善。”
“正有此意。”
于是大官人挥手,眼前多出一片竹林,他领着二人走入竹林,楚青阳与方书清见这一手同时眼前一亮,暗自称奇。等三人走入,竹林缓缓消失不见。
竹林深处一张不起眼的矮几,矮几上一只紫陶茶壶,三只茶杯,边上正好三张蒲团。三人互相推辞一番才纷纷落座。
大官人刚一坐下,拿起茶壶将里面的茶倒在矮几上,茶水注满矮几二人才发现上面刻的是纵横十九道。之前二人注意力不在此,此刻他们才开始打量起这张矮几,果然同外表般,材质普通,做工精良,算不得稀罕。
“二位请看。”大官人手指一点水面,便有画面出现在水面,那正是固学坛中景象,画面中人物一举一动,连嘴唇开合都清晰可见。水面不只有画面,还有声音,声音有固学坛中央一位宗门长老与一位书院先生辩论,还有听者窃窃私语,同样清楚。
三只茶杯悬于水面而不沾染,注入新茶香气四溢,大官人捧起一杯茶道:“二位,请。”
固学坛中,那名长老与书院的先生谁也不能说服谁,二人面红耳赤之际,那长老面目突然变得慈蔼抚须笑道:“道友,何至于此。”
“是也是也,何至于此。”书院先生也变得面目柔和,二人突然拱手相让,极为客气。
“不如你我二人移步践云台,以美景作陪再做道理?”
“妙极妙极!”
二人说完,直冲云霄,周围人多数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少数人中便有朱砂,他表情颇为不解不清楚周围人为何露出这般表情,有人在他身后低声说道:
“践云台倚连云梯筑于天上,是用来切磋的地方。这二位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要打架了。”
“先生颇为期待的样子。”
朱砂听得出身后是楚先生,转身问道:“连云梯在哪里?”
“连云梯,镐京的四大学宫七大书院以及太学院中各有一条……”楚先生故意拉长了音,却见朱砂跟在众人身后要走,连忙说道,“诶诶诶,你小子,有我在你走什么连云梯!”
朱砂停步,微笑行了一礼道:“劳烦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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