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见那小乞儿的手伸进自己怀里,以为他是要掏什么宝贝,待他拿出来,却不过是一个白面馒头,被他捏在手里,软软的,印着清晰的灰色指印。他小心一掰,登时分成精确无比的两半,里头的肉汁流出来,沾在手指上,被他伸出舌尖舔干净,然后将其中一半分给同伴。
“噗。”苏宁也不知为什么,上扬的唇角,泄出一声轻笑来。
与他蹲在一起的谢招的耳尖微微一动,那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都钻进耳朵里,有些痒,他微微偏过头,掩饰自己的异样。
苏宁浑然未察,双眼含笑得继续看底下的小乞儿。
谢招装模做样的也往下看,可眼角余光又忍不住扫向身旁的人——今日的苏公子,与平日里雍容闲雅的他,判若两人。
唯一不同的是,不论何时,任何神情浮现在这张脸上,都显得眉目生花,叫人心驰神往。
“他们就在里面,不会错的!”
“我亲眼看到废狗往这边跑。”
“哼,这次我要那两个小瘪三好看!”
方才被甩掉的乞丐们,不知为何,也找到这里,手里都捏着棍子,看起来骨瘦如柴,可个个神色狰狞,着实可怖。
很快,破庙内的两人也听到声音,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得一人钻供桌底下,一人窜上桌子,跳到后方巨大佛像的背后,不过一眨眼,破庙中安静得仿佛无人踏足。
五六个乞丐一哄而进,领头那人环顾四周,手一挥,示意其他人去找,自己则是死死盯着被黄色布幔覆盖的供桌,手中的棍子在地上一敲一敲,如同暗示与威胁。
布幔一动未动。
已经有人想窜上佛像的高台。
苏宁这才看到拖在地上的布幔抖了抖,太过明显,领头乞丐的嘴角爬上一丝笑意,手中的棍子猛然去掀布,正要掀开之际,手腕却传来一阵骤痛,甚至痛到发麻,那棍子,自然捏不住,掉在地上。
打人的东西弹在地上,定睛看去,是一片小小的碎瓦片。
而他被打中的手腕,淤青一片。
“谁?!”
“老大——”
所有的乞丐都围拢上来——包括那个即将爬上高台的。
“屋顶上面有人——”
“啊!”
“什么东西!”
谢招无语地看苏宁捏着瓦片砸人,力道也不大,就是被砸到得痛一阵子,他似乎玩的很开心,笑得那双桃花眼眯起来,蔓延细碎璀璨的阳光。
苏宁也不是非要砸人,基本控制在砸五下,中一次的概率,但他接二连三得砸,下瓦片雨似的,底下的乞丐也都被砸中好几次,其中以要去供桌那边的领头乞丐和企图爬屋顶查看情况的乞丐最惨。
而他砸下来的瓦片角度刁钻,一下都没沾到佛像与供桌。
“走走走!”
实在受不了,几人如同来时一般,又是一窝蜂地往外窜。
苏宁目视他们走远,钻进树林没有影了,这才丢开手里的瓦片,从屋顶跳下来,正正落在供桌前,他弯腰要去掀那块黄布,忽的,里面的小孩飞鸟一样光速窜出来,却被苏宁一下捏住后领口,如汤沃雪。
“上次让你溜掉,这次可没那么容易。”
苏宁笑嘻嘻的,将人拎回来,又让谢招去守着破庙门口。佛像后另一个小乞丐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苏宁也懒得理,他只对眼前这个又装哑巴的小乞丐有兴趣。
每次见小乞丐,他都低着头,头发乱蓬蓬的,只露出那一截下巴,白生生的,咦,这次倒没上次那么白,看起来反而健康许多。
细碎的馒头屑还粘在他唇角处,这让他看起来很可爱——方才那布抖了抖,不会正是因为他在吃馒头吧。
怕被发现后吃不了么。
苏宁笑容微顿,问他,“还饿不饿?”
小乞丐没反应,苏宁却很有耐心得等。
百里归虽然垂着脑袋,可那双隐藏在黑发后的眼睛,却是悄悄撩开眼帘,睨着好整以暇,正玩自己马尾发梢的苏宁。后者对于他的目光如有所感,低眸弯唇一笑,在这百花生树的春日里,好似被吹拂而起的柳絮,那样柔和与缥缈。
“饿。”他鬼迷心窍得小声回答。
话落,似是懊恼,紧紧闭上嘴巴。
苏宁已经在叫门口的谢招,“谢招——”
“你去买些吃的穿的回来,我在这等你。”
谢招怀中抱剑,靠在门框上,长身玉立,很有种江湖侠士飒爽的感觉,闻言回头深深看一眼苏宁后,一言不发得飞身离开。
破庙里潮湿阴暗,虽说屋顶破旧,阳光洒下来能得几缕暖意,但前几日方下过雨,湿气很重,人若久待,容易湿气入体。
苏宁揽住少年的腰,带着他飞到自己刚下来的屋顶。
少年骨瘦如柴,腰只有细细的一截,甚至比女子的还要纤瘦——他轻而易举就能用手臂圈住。
万里天空一碧如洗。
早春残留的料峭寒意冰消瓦解,郊外草木葳蕤,熏风夹杂着馥郁的花香,带来一丝丝的清凉之感,绵软白云拥簇灿烂旭日,盛夏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探头。
把人带上来,苏宁也不开口,只往后一趟,双手交叠枕着脑袋,歪头打量旁边拘谨曲腿坐的少年。
他越看,少年就越紧张,人僵硬得像块石头,背挺得笔直,像根迎风而立的挺拔松竹。
“你这样,待会就该掉下去了。”声音含着懒洋洋的意味,苏宁难得这样放松,轻拂在脸上的风暖意适中,“坐过来点,我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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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懂人话?”
眼见少年在瓦片坐滑滑梯一样往下滑,苏宁急眼,坐起来,伸手又揪住后领子把人捞到身边。
心里嘀咕着,怎么跟头牛一样死倔死倔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重新躺下来。
“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叫你小哑巴?”
“小哑巴,他们为什么追着你们打?”
“小哑巴,你上次跟我是不是也饿了?”
……
“小哑巴,你脸上的伤哪来的。”
苏宁老早就注意到少年的侧脸,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左眼尾至嘴角,黑红色的痂,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因溃烂不得救治,所以红色的皮肉外翻着。
怪不得总喜欢低头,以发掩面。
“苏公子。”谢招踩着树枝往远处掠来,到屋顶时,衣服妥帖,发丝整齐,连靴面上,都干净得纤尘不染,他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苏宁接过,打开发现食盒最上面两层是热气腾腾的饭菜,下面是白面馒头,最底下则是一套蓝白色的衣裳。
“这是伤药。”谢招又递过来两个瓷瓶。
苏宁这才诧异看他一眼。
他方才还在想着趁小哑巴吃饭的时候,去采些草药给他治治身上的伤,不想谢招比他更早注意到,甚至还买了药来。
“谢谢啊。”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苏宁在少年的手里塞一个馒头,嘱咐他慢慢吃,自己伸手去撩他面前蓬乱的头发,动作缓慢,足以少年躲开或者反抗,但后者却是微微一愣,最后只埋首啃馒头,默许苏宁的动作。
少年的头发极黑,色若檀木,乱糟糟混在一起,打着结,活像个稻草堆,苏宁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给他整理,但后来还是选择一股脑往后捋去,露出一张涂着灰尘的脸。
用帕子擦干净一点点擦干净,苏宁这才发觉,少年长得很好看——他惯会欣赏美人,美人在骨又在皮,少年骨相极好,轮廓立体分明,线条流畅,即使被毁容,也能给人一种——这个少年先前定然颜色出众的感觉。
“我给你上药,可能会有点痛,忍着。”
苏宁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的薄刃,用灵气过一遍,相当于消毒,这才去挖少年脸上的腐肉,因没有麻醉草,他只能灵气裹着薄刃,尽量减少少年的痛苦。
少年面不改色,仿佛被剜肉的,并不是自己。
啃完一个馒头,苏宁正好上完药,将剩下的药放在屋脊上,“以后每日按时上药,这伤就能好,只是得留个疤了。”他无不可惜的说。
少年点点头,看起来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
苏宁待到夕阳摇摇欲坠,世界都被蒙上一层溟濛的光。谢招小心翼翼的催他回去,他顺势答应,只对笔直坐了一下午的少年说,“我明日再来看你。”
等他们离开,那个在破庙里躲了一下午的小乞丐,身体灵巧地借助佛像与房梁,窜上屋顶,看到还剩下的好菜与馒头,不客气地抓起就吃,顺嘴问道,“你还认识城主府的人呢,咋不早说,这衣服可真好看。”
他伸手去摸少年穿着的衣服,语气艳羡。
“城主府的人?”
苏宁眼里不会说话的少年开口重复,只语调上扬,带着些疑惑问自己的同伴。
他的喉咙早些时候被伤过,声带受损,说起话来,想钝刀来回得割,干涩苍哑。
“可不是,你没瞧见他身上穿的衣服嘛。”脏污到看不清面容的脸上露出促狭笑容,嘴里的馒头掉出来,又被捡起来塞回去,他继续说,“就算那人只是城主府的一个小小奴才,那也比欺负咱的臭老鬼高贵,你和他说说……”
后面的话,在少年的凝视中,销声匿迹。
百里归不相信,他师兄那样高傲的人,会去给人做什么奴才——明明他的灵力还在。
“喂,你想什么呢?”
“城主府好进吗?”
“啊?”
百里归想,既然师兄灵力还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对他应该无用,既然连累不到他,那他想跟着他——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还牵挂的人。
即使他早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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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请欣赏——三个男人一台戏(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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