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青山山神庙，游春春溪溪边草。
清晨。
咚咚咚——
“客官，您的茶水来了。”
嘎吱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个缝儿，从缝隙里探出了一个鬼灵精怪的猴脑袋，见到来者是送水的小二，便又拉开些门，没让小二自个儿送进来，而是他自己双手接了过来。
“嘿，咱不是天一亮就叫你们把茶水送来吗？怎到了这个时辰才给送来？”
小二打了个哈欠，右手揉着脖子后面，面露无奈地说道：“对不住啊客官。这我估计是昨晚睡得晚了些，刚才不知怎么的竟在后厨睡着了。这还是掌勺的师傅进后厨了才把我给叫醒的。实在是对不住啊。”
行什手背贴了一下茶壶外壁。
“你这睡着也就罢了，茶温了也不晓得再重新泡一壶。再过会儿这茶便凉了，可叫咱家少爷咋喝？去，赶紧的，赶紧再给咱家少爷再泡一壶热茶来。不然可叫你尝尝我行什的拳头。”边说着，行什还边比划了一下及其外行、生硬的拳脚功夫。
小二尴尬地摸着脑袋，赔着笑脸。
“再去泡一壶吧，这回儿可莫要再倒头就睡了。”行什瞪着小二说道。
“行什！凉的茶怎么就喝不得了？小二，无事，你去忙活便是，不打紧的。”
“诶！那客官我先下去了，您还有啥再叫我便是。”小二生怕行什这凶神恶煞的泼皮猴儿再纠缠自己，赶忙应了李平一声，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你！别跑啊！”行什叫不住那小二，又回头向李平抱怨道，“少爷你咋就放他溜走了哟。这本来就是他们待客不周嘛。”
李平面色有些许苍白，可惜李平没有铜镜自己看不见，而心思并不细腻的行什则是注意不到。
李平有些虚弱地说道：“你也听到了，他是昨日太过劳累，今早才累得不行，一不小心才睡着的。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我们便多多体谅吧。”
行什撇着嘴，嘟囔道：“为啥是咱们体谅他们，不是他们体谅我们呢？”
李平刚想在说教一下行什，便忽然觉得有些头痛，面露痛苦，一只手轻轻捶了捶头。
“少爷！你咋了？”
行什终于也注意到了自家少爷的不对劲，有些焦急地上前询问。
“有些头痛。昨天淋了点雨，春日寒气未消，可能是受了点风寒吧。不打紧的。”
“要不要咱去叫郎中来给你看看？”
李平抬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不算很严重。”
“那你先喝点热水吧。”行什赶快给李平倒了杯茶水，李平接过茶水一口饮尽。
“哎呀，咱给忘了，这水是温的。少爷，你等等啊，咱这就去叫他们烧碗姜汤来。这次咱可要在旁边好好看着，不能叫他们又睡着了。”
“行什！”
李平刚想叫住行什，却只看见行什一股脑儿地风风火火跑了出去，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李平无奈地摇摇头，行什总是这般，毛毛躁躁、做起事来也是个糊涂蛋，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够懂点礼义廉耻。
不过虽然他像是个泼猴儿，但是却一心一意对自己好，无论何时都把自己放在首位。如此看来，倒是他一直照顾自己。
想及此处，李平哑然一笑，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下，心中有阵暖流涌动。
可能是饮了茶水吧，可能是脑中想着其他事情，李平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头疼之感几尽消失。闲来无事，李平便坐在窗边，向春风念叨着书中章句，春风无言，但她默默翻着书页，想来也是欢喜得紧。
少年读书未知多久，便被打破了这份难得的美好静谧。
“少爷！”
人尚且未至，其声已先一步到了客房之中。李平恋恋不舍地将目光和思绪都从书中移除，看向了门口。
行什一路小碎步地拐进了客房，手中还端着一碗盛着姜汤冒着热气的大白瓷碗。
不，不对。说是端着，其实并非如此，当然，若是说拎着，却也不确切。
行什双手各伸出拇指食指，抓紧大白瓷碗的碗口边沿，还嘟着嘴吹着气。
进了客房，行什便三步变作两步快步走到桌前，将大白瓷碗放到桌上。然后便将双手放到嘴边，卖力地吹着冷气。
“呼——烫死咱了。呼——好烫啊！”
李平有些好笑，问道：“怎不向店家取块托盘端上来？”
“嘿，刚拿还不觉着烫。走到一半才感觉越来越烫，这再折回去，也太慢了吧。”
李平坐在桌旁，将那大白瓷碗移到身前，轻轻吹散姜汤上飘起的热气。
“少爷，那韩姑娘那边，咱们还去吗？”
李平喝了口姜汤，只觉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怎就替我答应了？去自然是要去的。君子无信不立。既然你昨日替我答应了人家，那自然不能失信于人。”
听到可以出去踏青，一向喜欢热闹的行什竟是出乎意料地没有露出什么兴奋的神情，反而是有几分担忧挂在脸上。
李平见行什竟是没有半分激动，不由地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平日一说到出去玩耍便是你最开心，怎的今日这般闷闷不乐。”
“少爷，你不是染了风寒吗？要不，今儿个咱们便算了。待会儿我跑去和韩姑娘说一声就是了。”
“刚才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茶水，头已经不疼了。你且放心，并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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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又宽慰了行什好一阵，行什这才打消心中的担忧，开始期待起那小山上的山神庙里，山神老头儿是何模样了？
李平喝过姜汤，整理衣裳后，便带着行什向城外走去了，临走时还特意叮嘱了行什记得把伞带上。
季城不大，二人悠哉游哉地没走多久便到了城外，远远地便瞧见昨日隔壁那桌的一行少男少女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李平哥哥！这边儿！”韩玉眼尖，一眼便看见了李平，远远地向两人招着手。
不过李平、行什二人，也的确是好相认的。
李平从头到尾，一身行头具是白的，春天里倒也罢了，像是在那凉州茫茫大雪的冬天里，那可真是人与雪，难分你我。
至于行什，还须多说什么吗？世间唐人千千万，再难找出这么个猴头猴脑的了。
李平也看见了韩玉向自己招手，但他却没韩玉那般激动，只是伸起了手，微微摇了摇。
待到走近，李平拱手说道：“平，见过诸位。昨日春雨，偶感风寒，因此来迟，还请恕罪。”
李平说得郑重，其中几个不耐烦的公子哥儿，也舒展了眉毛。
“李平兄不必多礼，既是有恙，迟了几分也是无碍。我们也不过是早了一时半会儿罢了。”
“是啊是啊，李兄，身体重要。”
韩玉也面露担忧，关心道：“李平哥哥你怎样了？要不今天便作罢吧。”
李平微微一笑，回应众人：“有劳诸位关心了，左右不过是小风寒了，已经喝过姜汤，没有什么大碍了。万不要因平而扫了诸位的雅兴。”
李平这么一说，众人也不再多问。韩玉招呼一声，众人便各自与身旁的好友聊着天，一行人向着不远处的小山走去。
当然了，这欢声笑语的众人之中是不包括那唐旭的。
唐旭昨晚一整夜未睡，毕竟无论是谁大半夜的被一江湖高手潜入房中威慑一番，想必都会失眠吧。他一夜未眠，脑海中尽是想着关于李平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那李平身后竟有如此高手？他也并非什么名门望族，那样的高手怎会在暗中庇护这样一个毫无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唐旭想不通，便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听着周遭的动静，想了一整夜。于是乎，今天他便是双眼微肿，眼圈稍黑，精神有些萎靡。
“怎么了，我们堂堂唐家大公子今儿个咋这么没精神？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啊？”一旁与唐旭熟识的一位公子哥熟络地把手勾在唐旭肩上，调侃道。
“曹贤稔，把手拿开。”
曹姓公子一见唐旭今日脾气有些火爆，便知道这堂堂唐家大公子怕又是被什么给惹怒了，当下便将自己的手臂移开，又说道：“好好好，你莫生气，我拿开便是。”
“哼！”
唐旭没有理会曹贤稔，只是眼神中带着恶毒与嫉恨盯着与韩玉聊着天的李平。当看见韩玉捂着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时，更是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好气啊！
要不是昨夜那人插手，今天一早这姓李的已经毒死在客栈里了，又怎么会来这儿呢？
曹贤稔看了看李平和韩玉，又看了看唐旭，心中了然，笑了笑，打开折扇又和另外的公子哥儿闲聊了起来。
各人怀着各人的心思，聊着聊着，便走到了小山脚。
春雨洗过，朝阳明媚。小山郁郁葱葱，春风拂过，留下清爽。冬日已过，一条小溪已经融化，从山上不知何处，潺潺流至山脚。
李平走到小溪旁，踏着绿油油的草，蹲下从溪中捧起了溪水，微抿一口。溪水甘甜，在舌尖回味。
“不如我们便沿着溪流上山吧？”韩玉虽是问众人，但却是面朝着李平。
众人见溪水两旁，春花缤纷，各有其艳，于是便纷纷点头赞同。
“如此甚好。”
“韩姐姐所言极是。这溪边的花儿煞是好看，姐妹们我们一同沿着这溪水上山吧。”
李平见众人都已经答应了，自己也觉着溪边春景不错，便也答应了。
“李平哥哥，那凉州可有这样的春光？”韩玉弯着月牙儿，笑着问道。
李平想了想，说道：“凉州也有春景，但大抵还是与雍州的有所不同。雍州是烂漫的，春遍野，野有风，风拂水，水映花。至于凉州……”
说到此处，李平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至于凉州嘛，春色到底是单薄了不少。我的印象里，凉州的春光便是后院的梨树开了花，洁白的花瓣，微黄的花蕊，淡淡的花香。儿时，我就坐在梨树下看书……”
李平回忆着自己记忆中的凉州春色，忽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露出两个人梨涡，笑了笑，让韩玉失神了片刻。
“还有严大哥在旁边练拳，柳儿坐在树上，把梨花摘了丢在我的书上。有次柳儿还不小心跌了下来，坐在地上哭，哈哈哈。”
“柳儿？”
韩玉本还高兴地听着李平的描述，心中想象着一位白衣少年与梨树之下看书的情景，但却忽然听见了一个姑娘家的名字，顿时面露狐疑之色。
“啊，她是我与你说过的严大哥的妹妹，他们俩与我一同长大。”
李平从不对人设防，既然韩玉有心与他闲聊，他便说了很多。毕竟一路游历，除了行什这个自幼一起的书童，他也没有什么可聊之人了。
噢，与陈邦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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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韩玉像是雀儿啄食一般点头，心中却是记下了严柳这个名字。
好看的女子，在这种时候，心眼儿未必有多大。
毕竟，只装得下一个他。
“李平哥哥可是游完雍州便回去了？”
“并不是，我游遍天下九州再回凉州。”
“啊？要走那么远吗？那你会去太原吗？”
“这个自然，太原乃雍州首府，自古多有名士出身于此，我定要前去瞻仰先贤。”
韩玉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说道：“那不如，明天便与我一道回去吧。小女子也好尽地主之谊。”说着还施个万福。
李平少年心性，也拱手回礼，哈哈笑道：“善哉。那便先行谢过三娘了。”
“三娘到时若来临渊，平也定将以礼相待。”
韩玉掩嘴咯咯笑着。
林尽水源，溪止山腰。
众人一看，便见一处，岩石堆叠，从石缝中渗出大量泉水，泉水相聚形成一潭湖水，湖心有一小岛，岛不大，却也刚好容纳了一栋有些陈旧的屋子。众人绕着湖水走到屋子正面，有些腐朽的木门半掩着，门上的牌匾写着“季山祠”三字。
湖水并不清澈，不知几多深，亦不知是否有游鱼于其中嬉戏。从岸边到湖心岛，湖中摆放着许多巨石，巨石在水中露出顶部，在湖中铺出一条小径。
露出的部分不大不小，正好能叫人落脚。
“要不我们去那季山祠看看？”有人提议。
众人都是少男少女，玩心不浅，好奇心更是十足，皆跃跃欲试，但又有些担心一个脚滑落入水中。
怕的不是水寒，而是出糗。
“嘿，咱先来。”行什可不是个怕事的主儿，见众人犹犹豫豫不敢向前，便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摩拳擦掌。
李平还未来得及阻止，便见行什背着伞，一脚一块石头，灵活似猿，几个跳跃便到了湖心岛上。行什到了岛上，转身兴奋地向众人招着手，喊道：“快过来啊！少爷，快来！”
几个公子哥儿见行什这般轻松，也走上了石块，摇摇晃晃地过了湖。李平并非争抢好胜之人，便让众人先过了。
本来几位小娘子还有些害怕，但有个胆子大些的小娘子提着裙摆，也过了去，脸上红扑扑的向姐妹们招手。余下的小娘子也壮了壮胆，先后过了湖去。
“李平哥哥我先过去了哦，你也快过来。”
李平点了点头，待韩玉过去后，便只剩下了李平、唐旭二人。
“唐兄请。”
唐旭笑了笑，谦让起来，说道：“李平兄弟先请吧。我压后便是。”
李平也不再推辞，便踏上了石块过湖。唐旭则是站在李平身后众人看不见的位置，眼中闪过诡异的神色。
忽然。
“少爷！”
“李平哥哥！”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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