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凌腾生病的消息,凌氏还过去瞧了一回。
凌二太太心里再怎么有想法,倒也知道顾个大面儿,只酸溜溜道,“阿腾没什么大碍了,有劳妹妹来瞧他。”
“没事就好,这腊月里要格外注意,千万别着了凉。尤其腾哥儿念书用功,宁可少念些书,可别伤了神。”凌氏待凌腾向来好,道,“这包燕窝,是他姑丈外头得的,这东西不似人参性热,等闲不好多用。燕窝最是养阴润噪,益气补中,腾哥儿这病一场,二嫂看着好生给他调补调补,可千万别在小时候亏了身子。”
“多谢妹妹了。”凌二舅家毕竟是小户人家,平日虽吃得起燕窝,却也勉强,如今凌氏送了一大包来,凌二太太心下颇多感叹,笑,“妹妹马上就是将军府公子的岳母了,手面儿格外敞亮。”
凌氏听着这话不像,也没跟凌二太太计较,笑道,“亲还没定呢。再说,这也说不到敞亮不敞亮,以前我是没有,我有的话,怎会忘了腾哥儿?”
凌二太太心里依旧有说不出的别扭,笑道,“我是再没想到长卿有这样的好亲事,妹妹当真是好福气。”
凌氏笑,“兴许是命中注定吧。”
什么命中注定!命中注定克兄吧!凌二太太心里腹诽几句,到底不敢得罪凌氏,嘴里奉承着她,中午想留饭,凌氏到底没留下,客气的告辞了。
凌氏一走,凌二太太又开始发酸,对丈夫道,“瞧瞧,这做了将军公子的岳母,就瞧不上咱家的粗茶淡饭了?”
凌二舅脸一沉,喝道,“这是哪里话!妹妹好心好意的来看阿腾,你倒说这些不着边的话!就凭你这幅嘴脸,亲事没成也好!长卿到底是我的亲外甥女,遇着你这刁钻婆婆,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我还不是”凌二太太话未说完,凌二舅已摔帘子屋里去了。
凌腾在屋里隔窗长长的叹了口气,心底郁郁。
好在凌腾年轻,以前也没大病过,身子骨向来结实,年前病总是大好了。又听凌二太太唠叨,“就这么三五样的土物,林家真是……”嫌林皓送的年礼单薄,凌腾叹道,“娘若实在不情愿,我就出面退了这亲事。好在未过定礼,退也好退。”
凌二太太看在凌腾大病初愈,无甚精神的面子上才没骂他一顿,再嘀咕一句,“不知道楚公子怎么给你姑妈姑丈送礼呢。”
凌腾到底是凌腾,身体恢复正常,面色也恢复了正常,闻言只是淡淡道,“要不,你也去给我姐说个将军府的婆家?”
凌二太太给了他脊背一巴掌,骂,“你是不把老娘噎死不痛快吧。”
凌腾淡淡道,“娘,何苦做这些没用的比较,阖家姐妹,也就卿妹妹婆家稍好了些。你做舅妈的,不说替她高兴,怎么总是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凌二太太挑眉骂道,“我是为了谁?你这不识好歹的混账行子!”
凌腾叹口气,“娘莫再说这种话,不要说咱家没跟姑妈提过亲事,就是提了,难道姑妈放着将军府的亲事不选,会选咱家吗?娘也不用怨姑妈,倘换了姐姐有这样好的机会,难道娘你会错过?”
凌二太太泄气道,“你姐哪里有这机会!不争气的丫头,我自小给她请先生教书的调理她,怎么就比不上卿丫头一半!”赵长卿嫁二品将军府,若自己闺女争气,嫁个四品门第,她也知足。偏生是林家这穷家破户的!
这年头,人们挑媳妇虽然看嫁妆,却也不只是看嫁妆,若女孩儿出挑,照样有好亲事。凌三姐选了林皓这支潜力股,归根结底还是自身条件不行。
凌三姐出来靠着门框对凌腾笑,“自从长卿有了好亲事,咱娘就成天气不顺,只恨不能我去嫁给皇帝老爷。”
凌二太太气笑,骂道,“大姑娘家,说这嫁不嫁的也不害羞!成了!我不说话总行了吧!倒叫闺女小子的嫌老娘!”
其实,有了好亲事也颇多烦恼。
譬如,赵长卿就接到了许久不联系的诗社成员之一王瑂的帖子。王家太爷是岳部尚书致仕回了老家,当初赵长卿还得过王老太太给的一块玉佩,与王家的两个孙女王瑂王瑕在诗会上见过。只是赵长卿后来不大去诗会,彼此也便没有多少来往。
帖子是下给她们姐妹的,只是特意写了请赵长卿赏光,赵长卿真不好不去。
赵长卿非但去,她还打扮得鲜亮俐落,提前找出王老夫人送她的玉佩戴上,又命丫环抱了两盆罗汉松的盆景跟着。赵蓉唇角抽了抽,道,“不过寻常聚会赏花,姐姐不必送这样的厚礼。”这八辈子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去个王家便慌了手脚。
赵长卿不理赵蓉这话,道,“铃姐姐嫁了王家公子,说来还是转着弯儿的亲戚。我又许久没见王家姐姐了,带两盆盆景,也是孝敬老人家的意思。”
赵蓉不说话的上了车,赵长卿也上去了。姐妹两个出行,实在没必要分乘。一路上,越蓉颇是想跟赵长卿说些什么,瞅了赵长卿数次,赵长卿都是坐禅的模样,赵蓉是那种没人给铺台阶绝对拉不下脸的人,看赵长卿得了好亲事便傲气至此,她索性就没张嘴。
其实赵蓉真是误会了,赵长卿纯粹是不想搭理她,不论有没有好亲事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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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不紧不慢的到了王家,朱铃是新媳妇,出门迎了一回,笑,“今天是大妹妹二妹妹的赏花宴,听说两位妹妹要来,我都等不及了,来望一望你们。”前头的大妹妹二妹妹说的是王瑂王瑕姐妹,后头的“两位妹妹”指的是赵长卿赵蓉姐妹。
赵长卿笑,“哪里敢叫姐姐相迎,倒折煞了我们。”
“这有什么。”朱铃一手一个亲亲热热的领了进去,一面笑道,“家里老太太听说我娘家姐妹们要来,还说要见见你们,去请个安吧。”赵长卿这亲事,真是把边城里大小人家吓了一跳。若是哪个大家大族的闺秀嫁进将军府,大家倒不以为然,偏生是赵长卿,不知有多少人想瞧一瞧赵长卿到底是何方神圣。当然,有更多人想提前交好她,也是交好将军府了。不过,这对朱铃无甚坏处,她们本就是亲戚,赵长卿好了,她高兴还来不及。
王老太太在正房跟着孙女们说笑,听丫环来禀,笑道,“快请进来。”
王瑂王瑕也都站了起来,朱铃已笑着进来,“老太太,我带她们过来了。”
姐妹二人一并给王老太太请了安,王老太太笑,“蓉姐儿我是常见的,倒是卿姐儿不常见。”
赵长卿笑,“老太太也知道,我生性笨拙,不大会做诗,姐姐们的诗会也就不大敢参加了。”
王老太太笑,“什么诗啊干的,不过是个名头儿聚一聚乐一乐罢了,只管来热闹热闹。”
赵长卿笑,“是,以前我小丫头怕羞怕人的,如今铃姐姐嫁到您家做孙子媳妇,这就是亲戚家了,自不会外道。我只怕到时总来,您还嫌我聒噪呢。”
王老太太笑,“我就喜欢这钟灵毓秀的女孩儿们,你只管来,我这里有好果子。”以前赵长卿小时候,王老太太就看她不错。如今赵长卿有这样的好前程,真是边城闺秀里头一份了。见赵长卿言语伶俐,王老太太愈发可惜自家孙女先时没好生与她来往。倒不一定是想沾她些什么,只是与这样聪明的女孩子来往,又有什么坏处呢?
赵长卿指了两盆罗汉松的盆景道,“是我家里自己修的盆景,也养了小一年,不大成个样子,老太太只取个吉利吧。我是带来孝敬老太太的,愿您福寿绵长。”说着又起身行了一礼,两个丫环把盆景捧上去。
松树向来是高洁、坚韧、长寿的象征,很适合送老人。王老太太这个年纪,这个阅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笑着赏鉴了一回,道,“我看就很好。”命丫环收了。
王瑂笑,“妹妹平日里都少出来,可见在家也是赏花弄草的一个人悠闲自在。”
赵长卿笑,“因冬天少开窗,我就常养些花草在屋里,觉着气味儿很不错,要不然,总觉着闷闷的。我一进老太太的屋子,就觉着神清气爽,连烧炭的那种干燥都不觉着。”
王瑂笑,“平日里屋里放盆水,就湿润一些了,边城的确是干燥,前几天晚上刮风,我就担心把窗户都刮跑。”
大家便说笑起来,虽未提赵长卿的亲事,大家对她也格外客气了几分。
这种转眼间的客气与热络让赵长卿不禁想到她初次在灯楼对的王老夫人的对联:公道唯白发,春风不世情。
天下之事,莫过于此了。
若不是要嫁到将军府,谁会对她一个小丫头另眼相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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