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从二月份至上党,三月份出两支奇兵,一东两万五千兵卒绕过百里石长城,行至石长城北面,一西五千骑兵攻破故关,与两万五千兵卒会和,截断赵军的退路和粮道,将三十万赵军围困在白起新构筑的防线、百里石长城、大粮山之间的包围圈之内,另外十万赵军则是被围困在赵军辎重营所在的山谷之中。
四十万赵军为什么会被分开了,没有被围在一起呢?
因为,一直为赵军提供后勤劳动保障的韩人都被廉颇送给秦人了,韩人走后,赵军的后勤保障,自然就得由赵军拨人来负责。
廉颇是带着四十五万大军来上党的,在与王龁对战的过程中,损失了近五万的军力,剩下的还有四十多万,在韩人都走光之后,战场赵军营这边,就纯粹只剩下赵军卒了,粮草辎重等后勤服务,自然也就全部都落在了赵人身上。
所以,在当秦骑兵向北突袭故关的时候,四十万赵军被秦军五千精锐骑兵,从山谷的拐角处像切蛋糕一样,切下来一个边角,而这个切下来的豁口,也迅速的被后至赶到的秦军占领,四十万赵军就这么被分做了三十万攻战军和十万辎重军,而白起所率领的秦军主力则是像是在一个“川”字的。
赵军也无法后退,因为横在川字的上头的另一道横线,就是百里石长城,百里石长城的两个关口,一个长平关,一个故关,也早就落在秦军手里了。
川字的上、下方都被堵死,赵军就这么被围困住了。
赵军四十万大军被围,固然难以脱困,但此时,白起所率领的秦军,同时也陷入困境。孙子兵法中说:十则围之。
意思是说,在冷兵器时代,若想完全靠人力包围对手,至少需要十倍于敌人的兵力。
白起巧妙的利用战场地势,将四十万赵军围困在两个隔断的地域中,并不代表,在围困赵军之后,白起就可以对这些赵军为所欲为了。
只是围困这四十万赵军,至少需要秦军同等的兵力。
而最开始,王纥是只带了三十万大军来上党的,徒兵二十五万,骑兵五万,粮草供应和辎重后勤保障,都是就近从河东抽调的民夫,再加上河内偶尔的军备支援,有白起之前在河内经营一年的粮草和牲畜力量打底,秦军这边的军资供应一直是非常充足的,充足到都能去接受二
十万上党百姓。
但在白起来到上党之前,这些民夫,基本上都已经各归各家了,一个是因为秦赵对峙没有战事,民夫又没有战力,待在这里白白消耗粮食不说,要真有起兵戈,这些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农夫,其实也不顶事。二来,正月过后,万物复苏,春耕开始了,王纥便下令让民夫撤离,后勤则是由秦军卒补上。
白起到来之后,将之前在河内屯兵的七万秦军卒调至上党,三十七万对四十万,白起很有信心,因为秦军精良的装备足可以弥补人数上的缺口,而且,秦军的骑兵比之赵军防御北方匈奴的骑兵还要强大,骑兵对徒兵,碾压态势尽显,就是面对面冲杀起来,秦军也会是占据优势一方。
单如果进攻改围困的话,优势瞬间就会变为劣势,而且,赵军,难道就真的没有突围致胜的机会了吗?
当然有,在白起看来,赵军还是有拼死一搏的机会的。
只要赵军集中兵力,不计代价的攻打长平关和故关这两个关口,冲破这两个关口之后,赵军就可以撤离南上党,退至北上党,乃至赵国境内,可以保存大部分兵力,不至于全军覆没。
而秦军分布在这两个关口的兵力,只有三万,三万人守住两个关口,让白起亲自来守,也根本就守不住。这可是四十万大军,就是用尸体堆,也能从关口上面翻过去。
白起的担心正在此处。
白起没有组织大军主力强攻赵军,就是怕赵军狗急跳墙,看到了这后方三万军队的薄弱之处,让赵军利用人力优势突破这两个关隘,那白起围困赵军,可就围了个寂寞了。
以白起的军事眼光,赵军的优势和劣势都想到了,白起自然不敢贸然出手,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但与白起对战的赵括,可就没有这个军事眼光了,他连自己怎么被围的都是后知后觉才发现弄明白的,他要是能看到百里石长城这两个关口的薄弱处,看透这两个关口后头其实只有三万秦军在防守,他也不会将四十万大军陷入如此困境了。
赵括是被白起给吓住了,他失去了强攻的勇气,也按兵不动,等待赵国的援军,来助他脱困。而白起,也在等秦国的援军。
他要等秦国国内派来援军,将他那个三万后军的缺口给堵上,等这个缺口堵上了,他才能有底气进行下一步计划,无论是主动进攻,还是阻断赵军突围,都能做到万无一失。
/>白起的军报传送至秦王手中,与之一起送来的,还有河内和河东地的土地耕种情况。
如今已经四月份了,正是庄稼需要灌溉发力抽穗生长的时候,可是关中自从三月份下了一场不大的小雨之后,一直到四月份,就再也没有落过一滴雨,秦王的心有如天上越发大的太阳一样,日渐焦灼起来。
唯一能给他安慰的是,南郡汉中之地风调雨顺,耕种如常,河东之地有些影响,但因为有大河和汾水做灌溉补充,耕种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最让人欣喜的是河内郡。
河内郡雨水如常,耕种田地的面积亩数和将要收获的粮食数量肉眼可见的让人欣喜振奋!
或许是因为今年大河上游降雨减少的原因,流经河内地区的大河段落的水流量并不如以前充足,原本被河水冲刷的宽阔河床有三分之一裸露在外,露出的,全部都是肥沃的黄土地,及其适于耕种粮食。
汤榆是个胆大心细的,他早就意识到今年气候不同寻常,在接到国内的粮食耕种调整方案之后,更是坚定了他心中的判断和猜测。
他在打算将二十万上党百姓分批带回河内的时候,他自己就先一步回到河内,去跟河内郡守孟伯禾要了专管农事的官吏,又征集了大量的农家弟子和有经验的老农,沿着大河上下勘探可以用于耕种的河床土地。
他去勘探的时候,大河(黄河)正处于枯水期,两岸河床自然是裸露在外的,土壤也足够肥沃,但并不适合耕种庄稼,因为等到三月份的时候,雨水增多,从上游冲积下来的河水也会暴涨,再河床上刚种下去的种子才露芽,就被河水淹没了。
土壤再肥沃又有什么用?徒劳做白工罢了。
但汤榆基于对自己和对国内发来的王令的判断,今年大河河水必定不会暴涨,就是有涨幅,也可以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所以他去向孟伯禾力荐,将二十万上党百姓全部分布在大河北岸的河床地段,全力耕种一季粮食,为国内即将出现的粮食减产做危机准备。
孟伯禾对他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行为给吓死了,那可是供给至少十万人(二十万老弱妇孺青壮加起来有能力进行劳动耕种的人数)耕种的粮食种子和农具啊,还有这二十万人每天吃喝消耗的粮食,等到收获之前,这二十万人全部都是只出不进的,要是计划泡汤了,刚长出来的幼苗被大水给淹没冲走了,这个责任,他担的起吗?
他孟伯禾有那
么厚的家底,有那么足的军功,可以供他从中赎罪吗?
孟伯禾想拒绝,担他不能。因为汤榆是代表安平君来河内的,更因为在上党还没有发生献地给赵这个巨变之前,安平君就已经料到了今日了,他怕现在汤榆所提的建议,正是汤榆从某种渠道获得的安平君的命令。
所以孟伯禾不能拒绝,也不敢拒绝。毕竟,在农耕方面,一向都是安平君说什么,大王和相邦就怎么做的,曾经作为咸阳内史的孟伯禾,可太明白安平君在秦国的分量了。
最终,孟伯禾还是同意了,他不仅同意了汤榆的建议,还发动全河内的所有能发动的劳力,将所有能种植的种子都种了下去,不仅在裸露的河床地段,更是在百姓的前宅后院,都要种上菽和菜。
孟伯禾可没忘了,上党还有三十万大军等着他养活呢。
想从国内运送军粮?
别开玩笑了,国内今年能自给自足,他孟伯禾就感恩天地了。
最终这军粮,还是要落在河东和河内,河东他管不着,但只要在秦王要粮的时候,他河内能拿的出来,就是他这个郡守不负君恩了。
从种子种下的那天起,孟伯禾就每天都在祈祷,千万别发水,千万别下大雨啊,老天保佑,千万别河水蔓延到田地之内啊啊啊..
河内抢种粮食的做法传至秦王手中的时候,秦王不是不心惊的,这种在河床上种粮的方法,无异于从老天爷手底下抢饭吃,但他在担惊受怕的同时,又跟孟伯禾报了同一种看法,万一呢?
万一真能种出粮食来呢?
若是真的能让十万人种出粮食来,节省着吃,养活五十万人不成问题吧?
毕竟今年雨水少,大河上游水量少,影响下游河床裸露在外,没毛病啊,既然可以种,为什么不能种呢?
为此,秦王还特意去了趟庸城去搞了一次祭祀,求列祖列宗保佑河内今年一定要有丰收啊,都不用多了,只要有这多出来的一季的丰收,秦国就能度过今年的旱年了。
白起的军报传来之后,秦王对着堪舆图和白起的军报仔细斟酌,很快就看出了白起的困境所在,他打算向上党益军,支援臼起,但是,军源要从哪里选呢?
秦国上下,现在大约有七百万人口,但其中有将近二百万,都是这几年新增的新生儿,其实秦国的基础人口,只有五百万左右。
四十万大军,差不多就是秦国能拿出来的全部主力了,但还远不到极限。
至少,百姓家中的父兄等青壮男子,都还没有被征召呢,而且,以秦国这近十年的充足养育,新长成的少年人,体格普遍要比他们的父兄们更强壮,但从兵源上来看,秦王觉着,至少还能征召出五十万大军出来。
若论征军,无论从距离还是行进速度上来看,从河东和河内征兵是最便捷的,但是,秦王内心非常犹豫。
因为,秦国国内因为没下雨,肉眼可见的,粮食减产已成定局,要是将河内和河东的农夫都给征走了,庄稼粮食怎么办,田地由谁来精细打理?
在这紧要关头,要是因为劳力不够减产一斤粮食,秦王都会心疼,所以,从长远来看,不能从这两郡征兵,尤其不能从河内征收,他还等着河内的粮食救急呢。
那么,就只能从秦国腹地征兵了。
反正已经注定要减产了,那么,青壮们就都去战场吧,至少战场有粮吃,有军功拿,壮劳力走了,还能为家里节省粮食呢,那就从关中征兵吧。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秦王也不拖沓,他都没有去征求臣子们的意见,直接立即给白起去信,要他务必要稳住现有的形势,他已经开始从汉中调兵去上党,并且亲自带兵去河内坐镇支援,只要白起能顺利等到他的援军,秦军胜利可期。
秦王的动作不可谓不快,秦国的行政系统也迅速的转动起来,全部为秦王的决定所服务,但是,这仍旧是需要时间的,至少从咸阳和栎阳征召的可以直接投入战场的兵卒,从渡河之日算起,徒步赶至上党,也至少需要十日,更别提还要翻山越岭走山路谷地,绕到百里石长城之后围困赵军了。
所以,秦鱼非常惊讶白起为什么会围困赵军这么久?
因为白起在等秦王的援军呢,秦王援军不到,白起不敢发起进攻啊。白起围困赵军并不顺利,其中之形势险恶,每天都在挑动他的耐力和定力。
白起站在大粮山的山顶上拿着望远镜朝赵军营里望,因为是将赵军主力围困在丹水两岸,有山有水,还正值草木旺盛之季,赵军被围困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长。
但是,也就到此处了。
白起看了会,见赵军一切如常,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放下望远镜,示意等在一旁的裨将给他汇报对面赵军的生活
情况。
没错,现在,为了能让赵军安分的让他等待大王的援军,白起要关注赵军的日常生活情况。裨将甲:将军,自从咱们朝赵军营中投放粮食之后,赵军营中已经没有发现人吃人的了。
他是斥候营的主将,他手底下的兵卒,几乎人手一个简单望远镜,趴在草丛中和站在树梢山脊上观察赵军营的日常活动就跟近在眼前似的,非常清晰,你要是有兴趣观察,赵军卒脸上长了几颗瘩子都能给他数清楚喽。
白起听说赵军营中因为有粮没有继续人吃人之后,就满意颔首:“以后三天投一次粮,务必要赵军安静等待。不要喧哗,不要起冲突,更不要生出突围的想法,一切都等援军到了再说。
让赵军保持现有的安静,就是对秦军最有利的战局。
裨将领命而去,他心里疑惑非常,不明白他们明明是来杀赵军的,为什么临到头了反倒养着赵军?
他不敢去质疑武安君,武安君用兵如神,所用兵法不是他一个小裨将能理解的,他只要听从就行了。
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或许能懂得武安君的用意。
裨将甲跟将领们传达了武安君每三日朝包围圈中的赵军投一次粮的命令。投粮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它涉及到好几个主管将领。
首先,它需要军务官计算出每天给赵军投多少粮才能既能保障赵军的最基本需求,又不能养肥了他们反过来攻打他们,这个度,他得把握好了。
其次,得需要辎重粮官调拨出相应的粮食来,粮官要是觉着投出去的粮食太多了,秦军这边不够吃的,那就得打回来重新计算。
最后,粮官将粮食调拨出来了,得由远攻营的投石军们用投石机将粮食给抛到赵军的包围圈里。好在,这个是相对轻松的活计,因为有之前给韩人投喂粮食在前,很多赵军都明白秦军这是怎么回事,是在做什么,因此,第一次投放粮食的时候,包围圈里的赵军很自然的就接受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之后,就,双方都挺适应的。
命令既然已经传达下来了,相关负责军队部门去执行命令,剩下的,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围住一个小将,听他解释武安君命令里的深意。
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将一手抱住胳膊,一手不住的摩挲着因为正在长胡子而发痒的下巴
,沉吟了半晌,喃喃道:“平衡,武安君应该是在保持一种两军平衡的关系。”
裨将乙疑问:“请赵军吃饭,保持良好的平衡关系?我说,咱们这是在打仗吧?你死我活的那种。
小将拧着眉头,开始不住的转圈圈,转的其中一个年轻将领不耐道:“王翦,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你转的我眼晕。
王翦停住脚,道:“图,你别急,我觉着我这就想明白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能想明白了。
裨将甲忙道:“王翦你别急,你慢慢想,武安君的兵法可不是谁都能一下子就能想明白的。”又
说图:“二五百主,王翦可是咱们当中少有的能跟的上武安君用兵的人,你别打岔啊。”
图吡吡牙,对裨将甲道:“我已经爵至五大夫,你能不能不要叫我二五百主?”跟叫他二百五似的,要是以前,二五百主只是一个寻常的军中将领职位,领一千军卒,可自从听到秦鱼骂一个人叫二百五之后,图听到这个“二五百主”就觉着浑身不得劲。
裨将甲翻白眼给图:“我还是左庶长呢,还不是跟你一样?”贵公子,瞎矫情!
图还想反唇相讥,王龁走近了,问图他们:“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又请王翦给你们分析战报了?
图笑道:“是。武安君下令给赵军三日一投粮食,我等不明所以,让王翦给我们分析一下呢。”
王龁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
图忙道:“还请将军解惑。”
王翦也眼睛晶亮的看着王龁,听他怎么说。
王龁笑道:“汤县令给送来消息,说是河内已有军卒在河内聚集,援军很快就能集结完成了….….”
王翦恍然大悟:援军,是援军,我想明白了!
图忙问他:“你想明白什么了?快说?!”
王翦看看王龁,却是挠挠后脑勺,道:“就是,我想明白了,武安君在等咱们的援军呢,嘿嘿。
图呸道:“王龁将军刚才不是已经都说了?感情这就是你想到的?这个王龁将军一说,我也想到了。
其他裨将也看着王翦哈哈笑,都道王将军一说,我们也想到了
,武安君明显的就是在等援军嘛哈哈哈。
王翦也跟着笑,好似他真的只是傻到别人一说他就想到了一样。王龁却是看出些许门道。
他对众人道:“行了,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要懈怠了。”
在白起来之前,王龁就是他们的主将,因此,对王龁,这些裨将们都非常信服,也肯听他的管教。
等都散了,王龁紧走两步,叫住也要散去的王翦,对他道:“王翦,你跟我来一下。”
王翦跟图对视一眼,问道:将军叫我何事?王龁笑道:“是找你有些事,你随我来。”王翦跟图告别,随着王龁朝白起的大帐走去。
越是走近,王翦越紧张。
王龁安慰他道:“别紧张,我见在兵事上你有些才华,想要将你举荐给武安君,待会你可要把握好机会,不要让武安君小看你才好。
王翦停住脚步,脸上除了紧张,还有些许的害怕。王龁哈哈大笑:“王翦,你不会是害怕武安君吧?”
王翦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上前一步,跟王龁行礼,求情道:“小子鲁莽,年少不知事,竟敢随意揣度军中机密,乃是大罪,还请将军看在我年少稍有军功,饶恕我这一回。
要是秦鱼在这里,一定会感叹:要不怎么说,王翦是战国四大名将唯一能得善终的呢?看看,这反应,这智商,这情商,简直甩白起和后来的韩信八条街去!
王翦仅从王龁带他来大帐见白起,就已经猜出王龁一定是从他方才的反应中得到他已经洞察到秦军围困赵军的薄弱之处了,带他来大帐,可未必像王龁自己所说的那样,是看中他的才华,将他介绍给武安君白起。
王龁被他给弄了一个愣神,然后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小子,是个心思剔透的,不过,你真的不用担心,只要你能让武安君满意,武安君就不会责罚你的,武安君可是很看重将才的。
王翦对他说的让武安君满意的话有些心里打鼓,他毕竟只是一个还不满二十的十几岁少年,远没有以后灭五国的镇定和胸有成竹,你让一个小兵蛋子去见大军的最高主帅,他不紧张害怕才怪呢。
白起见王龁带着一个小兵过来,用眼神询问有何事。
王龁自己就是白起提拔上来的,跟着他
不知道打了多少仗,对白起的性情他很了解,因此,他在白起面前,要跟随意一些。
王龁道:“禀将军,末将方才发现这个小将竟能会意您给赵军投粮的用意,觉着稀奇,便带他来见您,请您听一听他的想法,看看有没有说中您的心思。
选拔军中将领,也是统帅的职责之一,白起一听王龁这么说,便起了考教的心思。
白起:“你叫什么名字?”
王翦:末将王翦,频阳东乡人,见过武安君。
白起诧异:王翦?你跟安平君认识?
王翦也微微诧异:“是,末将跟安平君有些许私交。”
白起道:“你不必谦虚,安平君曾与我说起过你,说你少而知兵事。既然如此,你来说说,我为什么不饿死赵军,反而要给他们投放粮食?
王翦镇定了一下心神,才道:“回武安君,末将曾听闻,赵军中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山间的野兽喝过人血吃过人肉之后,凶性都会大增,见了人也不再害怕躲避,而是凶猛的攻击人,人相食,已经泯灭了人性,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真的只剩凶性,其战力凶猛恐怕比野兽更甚几分,敌人更加凶猛了,我军气势上就处于弱势。如果给他们投喂粮食,将他们从人性丧失中拉回来,于我军来说,在威势上是有利的,此乃其一。
白起颔首,表示他说的有道理。
王翦继续道:“将军曾派遣骑兵绕道赵军背部防线之外截断赵军的后援……”
白起接口道:“你如何知道我派遣骑兵去截断赵军的后援的?”他制定的每一个计划,下令的时候都是单独下给某一个将领,将领们只要听从他的命令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将领都去做什么去了,他们无需知道,更不能打听,否则,那就是在刺探军情,是要受处分的。
王翦解释道:“在来上党前,末将是随王龁将军从陇西草场而来,末将也是骑兵中一员,军中还剩下多少骑兵,末将心中有数,其他的,自然是被武安君派出去了,嗯,派出去截断敌军后方了。
至于为什么是截断赵军的后方,而不是去做其他事情去了,这还用说吗?要是让他调兵遣将,他就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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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抬手止住王龁的话头,脸上一直死板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道:“夫之用兵,唯乎从心,对有些人来说,兵就是这么用的,不需要要向谁解释。王翦,你继续说,我为什么要给赵军投粮。
王翦继续道:“我军在赵军后方防守薄弱,若是赵军强攻此处,我军救之不急,恐有祸患,之前末将一直想不明白此处,只觉着武安君应该是在尽力维持这种看似平衡的局面。等听了王龁将军说河内援军将至,突然就想明白了,武安君是在稳定赵军的军心,不要让赵军因为缺粮,走上一条拼死求生的路,从而冲破我军的薄弱防守处。等到我军援军弥补了薄弱之处,到时我军是攻是守,就全部由武安君说了算,也就不用继续给赵军投粮了。
王龁拍手赞道:“好家伙,还真被你说中了,不得了啊现在的年轻人,怪不得安平君会跟武安君说起你,果然少年英才。
白起也颔首赞道:不错。
虽然只有轻飘飘的“不错”两个字,但这可是武安君白起啊,他们秦国的战神,王翦今日得了白起“不错”这两个字,以后说出去,都能说一声是白起带出来的兵了。
身份上天然就高了两分。
王翦努力压制心中的喜意,铿锵道:“末将些许浅薄见识,还需继续修行,请武安君不吝赐教。
白起:“即日起,你就调至我大帐中,与我处理机要吧。”
王翦叩谢道:诺。
王翦退出大帐,在外头等了一会,等到了王龁,跟他道谢。
王龁上下好好打量了一下王翦,夸赞道:“乖乖,我只以为你或许能看出些许眉目,没想到,你竟是真的想通了其中关节,大局观不错。能从调兵遣将中看到整个战场局势,从而判断出对方将领的意图,是一个领兵大将的必修课程,王翦,你很不错,未来可期。
王翦谦逊道:“都是将军教导有方,也是将军不吝提拔,才能有末将展示的机会。”
可以说,王翦参军之后的第一个领导,也是第一个伯乐,就是王龁,这在军中,是非常牢固而不可逆的关系。
王龁很看好王翦:“这也是你自己争气,我提拔看好的人才可不少,但能入武安君眼的,目前我只发现了你一个。王翦,你还年
轻,不要骄傲,更不要自满,你还有一辈子的战要打,切要记得,戒骄戒躁,踏实走稳每一步,这就是我对你的忠告了。
王翦行弟子礼,认真记下来,并且,将之奉行到他之后的每一次战役之中。
王翦的作战通特点就是一个“稳”字,他虽然师承擅于以少胜多的武安君白起,但他日后攻战,仍旧修炼出了自己的战场风格,不得不让人说一句,师父领进门,全部修行在个人啊!
秦王的援军虽然缓慢,但仍旧到了,而且,按照臼起送来的战令指示,二十万新征召的大军沿着蒲水溯流往上,从百里石长城的最东端绕过,与百里石长城背后的三万守军会和,等会和之日,就是秦军缩小包围圈,歼灭赵军之时。
但是,在这个援军溯流包围的过程中,白起收到了一封从南郡送来的书信,是秦鱼亲手所书。
秦鱼写信,一向喜欢用布帛,而不是用竹简,所以,当白起展开薄薄的只有一层布帛的时候,心中是有些诧异的,因为据他所了解,秦鱼给他写信,一向是洋洋洒洒的写一大堆,布帛能写出两尺长去,而他手里的,却是只有一指宽,一点不像是秦鱼的风格。
白起心中一凛,直接出事了。
果然,只有寥寥几个字:“赵人行刺于邾县,安,勿念。鱼敬上。”白起捏的手指都发白了,胸中怒气升腾,眼中怒火喷薄,让在旁服侍的王翦看的心惊不已。
白起努力压下心中愤怒,他在地下踱步思索,秦鱼特地给他送来信息,应该是不让他从其他地方听到他被行刺的消息,从而误判局势的,这样的消息,很可能不只给他送来了,大王那里应该也有一份,但是,大王如今已至河内,送去咸阳的那份消息,很可能与大王错过了。
白起迅速书信一封,将秦鱼送来的这个布帛消息与自己的书简封在一起,让传令兵务必立即送到秦王的手中。
丹水到河内的通道,早就打通成为一条宽敞平坦的运粮通道了,骑兵快马加鞭连夜不停歇的奔
腾,第二日一早,秦王就收到了白起的书信。
与白起的愤怒相比,秦王第一个感觉就是后怕,赵鱼还这么小,他当时怎么就没顶住他的祈求,让他就这么出来溜达了呢?
果然这孩子,还是得放在自己身边最安全,你看他在咸阳这么多年,都没人想着要去刺杀他,这才出咸阳多长时间,
竟然就有刺客专门去刺杀他了。
以及,赵国罪无可恕,不仅反复无常,还心思歹毒,该杀!秦王给白起回信:“一切尽托付于君。”这是要白起按照他自己的计划歼灭赵军的意思。
自从秦军不再给赵军投喂粮食之后,秦军就知道,最终的决战即将到来了,等到秦军开始收缩包围圈,被白起一再“羞辱”(赵括认为白起让秦军给赵军投送粮食是在羞辱他)的赵括激发了他身为名将后代的血性,开始努力组织最后一次突围。
赵军肯定是等不来赵国国内的援军了,被围困是个死,突围出去还有可能获得一条活路,是死,是活,对赵军来说,非常好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