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
任延慶看着脆弱又可憐的人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解釋。
因為這一切都是事實。
接到電話後無情拉黑是真的,想要少年也死是真的,甚至還想在他死後将他徹底的封印在這個小區內,讓他再無重見天日之日,只為了不影響到自己。。
這也是他修建這個小區的目的。
這個小區就是一座墳墓,埋葬那詭異的力量,以及自己大部分靈魂被侵蝕了的靈魂的墳墓。
但為了少年放棄計劃,不顧自己會死亡的去救人也是真的。
早在聽到少年聲音的那一刻,任延慶就已經後悔了,這幾年他也無時無刻不處于後悔中。
哪怕明知道這個人的靈魂和力量不死不滅,只要不封印他就不會有事,但他也無法想象少年無助害怕的死去的時候的模樣。
畢竟他将少年分出來時,沒有給他任何的記憶,也沒有給他一具強大的身體。
就是那股力量開始失控時,都會破壞人的身體和靈魂,讓人頭痛欲裂,那是來自靈魂上的痛苦,哪怕是再強大的人也無法抵抗,也只有服用特制的抑制藥物才能緩解半分。
而那個綁架犯偷走的抑制藥……只夠三天。
三天後,少年就只能在痛苦掙紮中死去,比被炸死還要痛苦一萬倍。
光是想到這一點,任延慶的心髒就宛如被一只手死死捏住了,哪怕已經變成厲鬼不需要呼吸了,他也感覺痛苦的無法呼吸,那種溺水窒息的感覺折磨的他快要發瘋了。
任延慶看着宛如被抛棄的少年,手顫抖了一下,最終僵硬的開口,“我沒有抛棄你。”
“我去救你了,我只是……”
然而任延慶的話才說到了一半,許賀就直接動手了,段明也立馬緊随其上。
顯然這兩人是不打算給任延慶解釋的機會。
無論任延慶之前有多無情,他只要說出是為了救少年而死的,少年絕對會為之動容。
兩人之間的關系本就是最親密的,在少年失憶時,他們就已經知道少年有多依賴他那位父親了。
兩人真的是親情也就罷了,他們還可以勉強尊稱任延慶一句岳父。
但任延慶顯然并不只是把少年當兒子,他們自然是不會讓少年知道任延慶是死在了來救他的路上。
幾道身影再一次打了起來,空氣中再次彌漫着恐怖和駭人的氣息。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快要亮了,陰暗危險的氣息淡了幾分。
因為小區的特殊性,厲鬼在白天和‘活人’沒什麽兩樣,會詭異的回溯到死之前的模樣。
擁有身體,擁有心跳,也擁有呼吸。
甚至同樣會死亡,而且厲鬼在白天死亡後,實力會大打折扣,等到了晚上就極有可能會被其他厲鬼吞噬,淪為其他厲鬼的養分。
但打起來的幾人絲毫沒有顧及到這一點,哪怕已經回溯回來活人的身體,也只想要致對方于死地。
更何況任延慶比他們都強,只有白天才有可能殺死任延慶。
任延慶也同樣是這麽想的,這幾人綁架了任清,他們就該死。
阮清看着打成一團的幾人,被那恐怖的氣息吓的退到了角落裏。
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阮清離門很遠,完全被幾人截住了退路,但這一次房間的門就在他的不遠處。
阮清側目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長長睫毛不安的輕顫,他抿了抿唇,最終悄無聲息的朝着門口的方向移動了過去。
大概是幾人打的比較專注,并沒有注意到阮清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間內。
阮清逃出那個恐怖的房間才松了口氣,他此時已經渾身都有些發軟了。
他避開厲鬼,随意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房間,接着在房間找到鏡子,将身體還給了‘阮清’。
而他自己則回到了鏡子中。
‘阮清’看着鏡子中脆弱的阮清,視線落在了阮清淡色的薄唇上,眼底帶着一絲說不出的恐怖。
一具脆弱的身體裏容不下兩個靈魂,他的靈魂更是具有抑制不住的侵蝕性,不可以觸碰到阮清的靈魂分毫。
所以每一次交換身體,必然有一方會進入鏡子中。
也正是因為沒有鏡子,他不能和阮清換回來。
但這并不意味‘阮清’就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阮清’眼神幽暗,裏面蘊藏着危險。
這群人,都該死。
本來直播間觀衆看的十分認真,但有觀衆的視線無意間落在了旁邊的進度條上,發現一直在走的進度條停在了百分之二十三上。
【哎?大家發現了嗎?那個異變程度的進度條停下了哎?】
【真的停下了,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主播離開自己的身體反而停下了?難道這個異變不是因為副本大boss在他身體內嗎?】
直播間的觀衆都有些茫然了,因為這和他們猜測的完全相反了。
異變程度一直在加深似乎不是因為大boss在玩家身體內,而是因為玩家自己在自己的身體內!
直播間的觀衆都反應過來了,因為他們想起了一件事。
玩家……是鬼!
玩家死在那場綁架案中,被副本判定為厲鬼了,所以哪怕那本身就是屬于他自己的身體,他回去也只會是厲鬼附身在活人的身上。
活人的身體是承受不住厲鬼的附身的,主播回到自己的身體內,就等于自己在殺死自己。
而主播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且就算是意識到這一點,也沒什麽用了。
因為他不回到自己的身體內,他的身體內就是副本大boss,一樣會被副本判定為非人類。
主播似乎已經沒有任何通關的可能性了。
直播間的觀衆瘋狂刷着彈幕提醒着阮清,然而這些信息都與副本有關,被游戲運行系統屏蔽的徹底。
‘阮清’斂眸掩下了眼底危險的神色,他語氣帶着委屈難過的開口,“我不喜歡任延慶。”
阮清‘嗯’了一聲表示贊同,“我也不喜歡。”
‘阮清’沒想到阮清回答的這麽幹脆,直接就陷入了可疑的沉默中。
因為他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任延慶。
下一秒‘阮清’眼角就微彎了幾分,眼底帶着開心和愉悅。
無所謂,從幾天前開始,他就不是什麽任延慶了,而是怕鬼的‘阮清’。
不過在這之前,他必須先除掉那幾個人不知死活的東西。
‘阮清’以怕鬼為由,再一次和阮清交換了。
只是這一次‘阮清’沒有再安靜的呆在鏡子中,而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
阮清并不知道‘阮清’消失了,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甚至是用上了一些催眠手段,趁着那幾只鬼打起來的空隙,在D棟的房間查找線索。
D棟似乎只住了那六只鬼,現在就是最好的查線索的時機。
D棟和其他樓層一樣高,房間也同樣的多,想要找到那六只鬼的房間有些不容易。
阮清花了不少的時間才找到了其中一人的房間。
是段明的房間。
厲鬼房間的線索都是關于厲鬼的,而房間線索自然是關于段明的。
阮清小心翼翼的翻開桌上的資料和日記本。
段明和那四人果然根本不是工地上的工人,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從事着不同的行業,但是卻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在綁架案之前,這幾人曾經都到過這個小區,哪怕是任延慶也不例外。
那時候的小區還不是小區,而是一片墳地。
不過資料上并沒有記載幾人去小區幹什麽,也沒有記錄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墳……地?
阮清忽然想到了什麽,他拿着資料立馬離開了房間,接着爬上了D棟的最頂層。
頂層天臺可以清晰的看清楚整個小區的全貌,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股令人頭皮發麻的感覺。
陰森,詭谲,又恐怖。
這個小區的構造是一個長方形,就像是一副棺材的模樣!
阮清想也不想就要轉身離開,然而他才剛轉身,幾道黑色人影就從樓下一躍而起,瞬間落到了旁邊那棟樓的天臺上。
是……那六人。
不,不止是六人,還有第七人。
白天幾人的模樣看起來并不可怕,就是活人的樣子,阮清強迫自己留了下來。
直覺告訴他,那第七個人影有問題。
因為只有那第七道人影不是活人的樣子,而是渾身被黑霧包裹,看不清楚模樣。
就像是依舊處于黑暗中的黑色影子,扭曲又詭異,光是看着就心底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而且那打的你死我活的六人,不知為何正在一起打那道黑色的人影。
但哪怕是六人聯手,似乎都打不過那道黑色的人影,甚至都不敢和那黑色的人影正面交鋒,也沒有讓那黑霧碰到自己分毫。
幾人打的很認真,阮清看的也很認真,誰也沒有注意那黑色人影身上散出來的黑霧正在蔓延,所到之處吞噬一切,連灰燼都沒有剩下一絲。
甚至阮清所在的D棟樓底也開始被黑霧吞噬,緩緩朝樓頂包圍。
等黑暗吞噬到阮清下面的樓層,整個大樓開始傾斜,這下所有人都發現了。
也包括就在樓頂的阮清。
阮清臉色發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但那侵蝕的速度太快了,瞬間就将他下面的樓層侵蝕大半,整棟樓再也支撐不住的往一個方向倒去。
幾人少見的一臉驚恐和害怕,不顧一切的沖到了邊緣,想要将人救下。
然而已經晚了,阮清的身影被埋葬在了廢墟中。
和阮清一起被埋葬的還有周錦辰。
周錦辰一直注意着阮清,哪怕是在打鬥中也不例外,在出現意外時,他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也是唯一一個沖到了阮清面前的。
大樓砸下來的沖擊力絕對不小,再加上那侵蝕一切的黑暗力量,哪怕是是周錦辰也有些無力。
但周錦辰幾乎是不顧危險的當在阮清面前,替阮清擋住了所有的石塊,擋住了砸落下來的玻璃鏡子,也将所有黑暗的力量擋住了。
只不過阮清似乎依舊因為從高樓墜落,受不了那股沖擊力而暈了過去。
周錦辰此時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額頭被碎石砸出了致命的傷口,臉上還有被鏡子碎片劃傷的傷口,血跡順着他俊美的臉流下,将他胸前的衣服完全染紅了。
甚至還有血跡滴落在了他護在身下的阮清的身上。
厲鬼不止是在白天會回溯回活着的模樣,力量也會大打折扣。
周錦辰也就是系統,他能清晰的感知到他的力量在随着天亮在減弱,弱到快要撐不住了。
撐不住大樓的坍塌,也撐不住那股屬于‘祂’的力量的侵蝕。
然而他面前的人依舊昏迷着,若不是胸前還在微弱的起伏着,甚至都會讓人以為少年已經死去了。
這個副本,沒有任何的通關機會。
普通玩家沒有,身為特殊NPC玩家的阮清更沒有。
在副本名字變為《驚悚大樓》四個字時,系統就很清楚這一點了。
所以他才會不顧暴露的使用力量将人送到過去的時間點,卻沒想到依舊是這種結局。
他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少年就這樣死去,也不甘心少年會把他完全忘記。
明明好不容易才能靠他這麽近了,明明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但現在這一切卻要歸零了。
阮清死在這個副本後,會忘記之前的一切,重新成為這個副本的NPC。
也許某一天會被人帶出這個副本,再一次成為特殊玩家,也許會永遠被困在這個副本中。
但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會記得他。
他不甘心。
但他直接取代周錦辰已經是在刀尖上試探了,再用力量幫他的話,他絕對會觸發‘祂’的禁制,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清零。
到時他也将不再記得這一切。
周錦辰就那樣沉默的看着昏迷了的人,眼底是說不出的情緒。
似不甘,似心疼,似遺憾。
最終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眼底帶着決絕,調動了不屬于周錦辰的力量。
如果一定要選的話,他寧願自己失去一切記憶,為這個人賭一個可能性,也為自己賭一個可能性。
哪怕這個可能性近乎為零。
就在周錦辰準備不顧一切的使用力量時,一道悅耳動聽又有些無力的聲音響起。
“不需要。”
周錦辰錯愕的睜開了眼睛,他身下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擡眸看着他。
阮清淡淡的看着周錦辰,再一次重複了剛剛的話,“不需要。”
“‘祂’不會讓我死的。”
“起碼,現在不會。”
他如果不能通關,也只會死在這個副本的最後一天。
周錦辰薄唇抿緊,“你……找到方法了嗎?”
“沒有。”阮清輕笑着搖了搖頭,他費力的伸手,擦了擦周錦辰臉上的血跡,接着輕聲道,“保護我到你生命的最後一秒就好。”
周錦辰就那樣沉默的看着阮清幾秒,最終低聲道,“好。”
随着周錦辰的這聲‘好’落下後,狹小陰暗的空間陷入了安靜中,再無人開口說話了。
兩人也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氣氛安靜的詭異,安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莫名的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時間也仿佛停止在了這一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久到太陽已經升起,久到副本的第四天到來了。
也久到周錦辰……支撐不住了。
阮清輕輕摟住周錦辰的脖子,在周錦辰閉上眼睛倒下時,微微傾身吻了上去。
唇與唇相貼,吻的極盡溫柔纏綿。
阮清側目看着失去了呼吸的人,宛如呢喃般低聲開口,“辛苦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