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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转变
    帅灵韵请来的那位医郎在给萧珪瞧过腿伤之后,留下几副外敷的膏药,又开了几副活血散淤、养筋壮骨的内服汤济,然后嘱咐他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过于劳累,尽量少骑马、勤散步,避免剧烈发力。

    帅灵韵可不知道萧珪的腿伤,是因为与秃驴的激烈博斗而导致复发,只当是萧珪最近过于奔波与忙碌给累着了。她很心疼,恨不能把萧珪抱起来,不再让他双脚沾地。

    医郎走后,帅灵韵把洛阳商号的事情,委托给了清尘去打理,特意留在家里陪伴萧珪。至于萧珪再有什么要求,除了饮酒与洞房之外,她一概有求必应。

    于是萧珪,今天可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帅灵韵给他准备了许多果品美食,拿到了池塘边来,一边耐心而安静的陪他钓鱼,一边温柔体贴的往他嘴里喂食。

    萧珪钓起了鱼儿来,帅灵韵立刻去捉不让萧珪动手。因为医郎叮嘱了,萧珪最好是不要碰触凉水。

    萧珪叫她画一副自己钓鱼的画作来欣赏,帅灵韵立刻取来画架颜料,就在水边现场绘画。

    二人的午饭都是如同野餐一般在池塘旁边解决的,因为萧珪钓鱼钓上了瘾,不想回到餐厅去吃饭。

    到了午时之末,萧珪已经从冬季的枯草洞中拉起了十多斤肥美的大鲫鱼,总算是过足了瘾,二人这才离开水边到了客厅,稍作休息。

    这时,去往北市办事的清尘,派了一个人给帅灵韵送来一些近期的帐薄,请她过目审核。

    来人是一个青年男子,个子不高不矮,模样周正白净。萧珪看他身上颇有几分书卷之气,眼神柔和而坚定,举止斯文而带正气,不像是一般的跑腿小厮。

    这青年大约是不认得萧珪,进了客厅之后只是拜见了帅灵韵,自称“珠玉行薄记蓝庆元”,给帅东家送来了商会旗下南北二市两家珠玉行的本月帐薄,有请帅东家过目。

    帅灵韵接了帐薄回他一句“辛苦了”,便请他去了偏厅饮茶休息。等自己看过了帐薄,再来与他说话。

    待他走后,萧珪说道:“姓蓝的,好像不太多见。”

    “长安蓝田县那边,就有许多。”帅灵韵一边翻着帐薄,一边与他聊道,“听说蓝庆元的祖上,在西周时曾经担任某个内廷官职。因其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所以称为滥人——泛滥的滥。”

    说到这里帅灵韵笑了笑,继续道:“后来这个泛滥的滥,被改为了蓝田县的蓝,正式的官名叫做

    蓝人。后来蓝家的先祖就以‘蓝人’为氏,再后来又改成了蓝庆元的这个蓝姓。”

    萧珪点了点头,“帅东家真是博学。与君一席话,胜读五十八年书。”

    “你少来!”帅灵韵乐得咯咯直笑,然后又道,“这个蓝庆元的父亲,当年就是我阿舅手下的一名帐房薄记,做了有十五六年,因病过世。他儿子蓝庆元就顶了父亲的缺,继续为商会做事。”

    萧珪知道帅灵韵不会无缘无故的,跟自己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很有可能,她也觉得这个蓝庆元有些与众不同。

    于是萧珪继续问道:“蓝庆元今年应该是二十五岁吧?”

    帅灵韵有点好奇,“你怎会知道?”

    萧珪笑了一笑,“看他模样,大约就是二十多岁。我朝天子已经登基二十四年。蓝庆元以庆元为名,应该是为了纪念圣人初登大宝。当然庆元也有可能是要纪念改换年号。但如果他是出生在开元元年,他就不敢以庆元为名,因为这个年号的元字,他要避讳。哪怕是现在,他在正式场合书写自己姓名的时候,也要避讳元字。”

    “没错。”帅灵韵将帐薄翻到最后一页给萧珪看,上面有蓝庆元的签名,写作了“蓝庆一”。

    “元为始也,始从一也。”萧珪点了点头,说道:“大唐以道教为尊,老子云,抱一以为天下式。意为,圣人掌握万事归一的法则,就可以治理天下。看来这个蓝庆元不仅有些学问,还胸怀大志,颇为自信。”

    帅灵韵两眼发亮,当即笑道:“萧先生真是太有学问了。与君一席话……”

    “停停停!”萧珪笑道,“说正事,说正事。这个蓝庆元为人如何,做事怎样?”

    帅灵韵暂时将她手中的帐薄合了起来,说道:“这个蓝庆元从小就聪明,爱读书,很勤奋。如果不是生在了一个商人之家,他应该有机会金榜题名、登科入仕。大约在五年前,他顶替了病故的父亲为商会做事,专管帐薄。五年来,他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但是,他似乎也不太上进。五年前他就已经是帐房薄记,到现在仍是原封未动。除了日常工作所需,他也不大与商会的人交往,显得有些孤僻,不大合群。”

    萧珪寻思了片刻,说道:“孤僻,不上进。或许这个商会薄记的工作,并不适合他。”

    “有可能。”帅灵韵说道,“我说过了,如果不是因为生在一个商人之家,他应该有机会金榜题名、登科入仕

    。”

    萧珪笑道:“我突然就想到了你表兄,王明德。”

    帅灵韵也笑了一笑,说道:“蓝庆元与我表兄不同。他是一个很沉着,很耐得住寂寞的人。我听说他不饮酒,也从不外出游玩。他的薪酬除了应付最低的生活所需,其他都用来买了书籍与笔墨纸张。但凡有了空暇,他就会去往寺庙或是道观那种地方,请博学的僧人或是道人,给他解答书中的疑问。”

    萧珪面露微笑,“这么说,你已经关注他有些日子了?”

    “不是我,是黄彦章。”帅灵韵道,“有关蓝庆元的这些事情,都是黄彦章告诉我的。你还记得这个人么?”

    “当然记得,洛阳分号的帐房主管。”萧珪说道,“当初我还在轩辕里的时候,黄彦章奉了陈夫人之命来找我收回,你们赠予我的一些钱财和物品。虽然那件事情让我有些难堪,但与奉命行事的黄彦章没有关系。我对这个人,印象还不错。”

    “黄彦章是我在洛阳分号,最重要的助手。我不在的时候,分号的事情全由他在掌管,他一直干得很不错。”帅灵韵说道,“君逸,其实我有一个想法。这一次的大掌柜会议上,肯定会有一些人事变动。我们应该提拔一些新人上来,对其委以重任。”

    “完全赞成。”萧珪说道,“人家帝王开国立邦,都首重人才。我们商会想要破而后立,人才也会显得更为重要。你觉得黄彦章不错,黄彦章又向你举荐了蓝庆元。这两个人我们都可以尝试,用上一用。至于该怎么用,我先要听取你的意见。”

    帅灵韵说道:“黄彦章老道持重、经验丰富,足以胜任分号大掌柜。蓝庆元资质优越,勤奋刻苦,但他还年轻,需要打磨。”

    萧珪寻思了片刻,说道:“我身边正好还缺一个,替我打理商会事务的助手。你觉得蓝庆元,能够胜任吗?”

    帅灵韵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道:“你身边不是有影姝了吗?”

    萧珪淡然一笑,“虽然影姝聪明又能干,但我总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交给她一个人。商会这边,我不会让她插手。”

    帅灵韵顿时就明白了。

    她点了点头,说道:“影姝,毕竟是韩相公那边派过来的人。适当的戒心,还是必不可少。”

    萧珪说道:“我这样的做法,与戒心和信任的关系并不太大。假如我全盘倚重同一个人,万一哪天她不给我做事了,那我岂不是两眼抓瞎、一切完蛋?所

    以我需要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替我负责商会这边的事情。”

    帅灵韵面带笑容的小声说道:“这就好比皇帝的大臣,也分文武两派是吗?”

    萧珪拍起了桌子,“帅英雄,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哪!”

    帅灵韵咯咯直笑,“快别喊了!我去把蓝庆元叫来,你与他当面聊一聊,如何?”

    “好。”萧珪笑眯眯的说道,“顺便来几碟果子,再来一点杜康呗?”

    帅灵韵答得虎虎生威,“没有!想都不要想!”

    此时此刻,咸宜公主正与寿王李瑁一同走进上阳宫,来到芬芳殿,拜倒在了武惠妃的面前。

    母女二人,至少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至从咸宜公主出生以来,这是她们母女俩,分别时间最长的一次。

    原本武惠妃心里是带着气的。按照原定计划,她今天怎么也得先要教训咸宜公主一顿再说。

    可是当她看到咸宜公主穿着一身整齐的宫庭盛装,文静而又乖巧的走进内殿之时,武惠妃那颗为人之母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她有一种错觉,仿佛是自己的眼神穿越了时空,看到了二十年多年前的自己。当时女皇刚刚倒台不久,武家正在遭到清算,自己还在掖庭局打杂做粗活,人称“罪人武氏”。

    从罪人武氏到惠妃娘娘,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看到咸宜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清丽动人。武惠妃感觉,自己有点老了。

    咸宜公主施礼参见之后,跪在地上,等着她的母亲叫她起来。

    武惠妃有一点出神,仿佛是忘了这么一回事。

    寿王李瑁也趴在地上,悄悄的抬起头,朝上瞅了一瞅。

    侍立在武惠妃身边的宦官,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寿王李瑁连忙低下头,武惠妃也回过了神来。

    “免礼,平身。”

    兄妹俩站了起来,都乖乖的低着头,一副十分听话的样子。

    武惠妃说道:“寿王,你先回去吧!”

    寿王李瑁如蒙大赦,连忙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咸宜公主忿忿的瞪了他一眼,嘟嚷道:“没义气!”

    寿王李瑁可不觉得这是讲义气的时候,他溜得飞快,很快就没了影踪。

    “咸宜,你在嘀咕什么?”武惠妃问道,语气并不严厉。

    “没什么……”咸宜公主小声的答话,低着头,一副丝毫不敢造次的乖巧模样。

    武惠妃面露一丝笑容,声音出乎咸宜公主预料之外的柔和,语气之中也带着以往的慈爱气息,“咸宜,你过来,坐到为娘的身边来。

    ”

    咸宜公主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她最为熟悉的、疼爱于她的那个母亲。

    咸宜公主的心里也顿时变得柔软起来。她甚至有了一些冲动,想要如同儿时一样,扑进母亲的怀里去撒娇。

    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母亲,或许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母亲了。

    咸宜公主按捺住所有的情绪,安安静静的走到武惠妃的身边,乖乖的坐了下来。

    武惠妃从自己的食几上拿起两个金盏,金盏上托着两味刚刚做好还在冒着氤氲香气的糕点,将它放到了咸宜公主身前的木几上。

    “这时候进宫,你应该没用过午食吧?”武惠妃关切的说道,“这是你从小最爱的天花毕罗与樱桃毕罗,你快吃吧!”

    毕罗可算是大唐最有名的果品之一了,它是胡人带进中原的一种美食糕点,有点像是煎饼果子的先祖,可以当作主食来吃。其中最难制作也最为珍贵的就是“樱桃毕罗”。一则是樱桃的季节性与地域性都很强,关中一带比较稀少。二则樱桃水嫩掐之即破,想要把它与热腾腾的毕罗一同煎烤融为一体,若非是技艺超凡的高级厨子,根本就做不到的这一点。

    咸宜公主确实有点饿了,看着鲜红欲滴的樱桃毕罗,她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

    “你快吃呀,等什么?”武惠妃柔声道,“樱桃毕罗就得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咸宜公主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温热丝巾擦了擦手,直接拿起那个金托盏,将樱樱毕罗举到了嘴边,连皮带馅儿的,美美的咬了一大口。

    真香啊!

    真好吃啊!

    仍是儿时的味美,最美的味道!

    武惠妃笑了,“仍是这般不讲规矩,哪有公主会搬起一个食盏来用餐?”

    咸宜公主匆匆的咀嚼吞下了食物,然后说道:“阿娘,樱桃毕罗外热内凉,用手去拿会有一点烫,用筷子去夹樱桃吃又会少了许多味道。那就只好直接用嘴去咬了,如此方能真得美味!”

    这一声“阿娘”叫得武惠妃心里,又柔软了几分。她微笑道:“那你快吃吧,吃完它。”

    咸宜公主连连点头,不顾公主形象的对这一盏樱桃毕罗,展开了激烈的攻势。

    换作是以往,武惠妃见到她如此有失体统用餐,肯定会加以喝斥与阻止。

    可是现在,武惠妃突然觉得,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狼吞虎咽,倒也颇为暖心……这莫非,就是人在变老的一种性情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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