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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
清诺岩觉得那个人的背影,很熟悉。
他一直低垂着头,单薄的衣襟随着朔风发出沙沙的声音,刀剑抵在岩石上,一路向前拖曳出火星的痕迹,他一直在向前走,一步也没有回头,暗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滴答下来。
——清诺岩有种莫名的错觉,面前这男人想一只在逐渐死去的老猫。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魈,却惊愕地发现平日里那一直面瘫脸的夜叉...面色很复杂。
灿金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那男人,魈近似喃喃般地道:
“...浮舍?”
隔着两千年的时光,魈与浮舍再次重逢。
浮舍...原来那就是浮舍吗?
清诺岩看着那只老猫...这便是以前的自己?
太威仪盘是很诡谲的仙家造物,它不仅能扭曲空间,更能将过去投影到现在,浮舍在层岩巨渊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些事情忠实地被重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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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浮舍,那个‘罪仙’,在层岩巨渊做了什么?
按照后来的说法,浮舍杀死了所有守备的千岩军,污染了层岩巨渊下面的地脉,使若坨龙王陷入了疯狂...这便是帝君告诉他们的真相。
这便是真相了。
可这真的是真相吗?
但瞬间,魈又不敢忘下想了,甚至他有一种冲动——便是不要继续看下去了,若帝君说的不是真相,真正的真相...自己能承受吗?
他不知道。
浮舍是他们杀死的,虽是甘雨直接动的手,但夜叉们也有助力...
他们间接杀死了浮舍。
若浮舍不是罪人,那背叛誓言的,害死亲人的...便是他自己了。
他能承受吗?
魈摇了摇头,无论真相如何,他都必须承受,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便已经是做好觉悟了。
忽然,魈睁大了眸子。
因为他看到,面前的男人停了下来,下一瞬,滔天的深渊巨口从天而降,那骇人的污秽气息铺面而来,血腥味浓郁得近乎凝固,那扭曲而低吟声灌满了魈的耳廓!
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深刻,如此的近在咫尺,仿佛,他们回到了两千年前,回到了那个战场。
硝烟味,哭喊的声音,怪物的咆哮...
一切都历历在目,魈甚至能看清男人出刀的姿态,散在空中的发丝,微微起伏的胸腔,洒下的粒粒汗水。
尽在咫尺。
那男人拖曳着的刀向上一划,顺势从巨兽的脸颊切过,沿着那巨口一直切到下颚,随着血光乍现,齐齐的断面贯穿了巨兽的头颅,脑髓与骨头同时飞溅在空中,血浆喷涌而出——
——————----
浮舍垂下头,任由那污秽的血液溅在自己的衣袍上,他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呼...”
“呼。”
深渊巨兽的尸体断做了两半,凄楚地砸在他的身后,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感到了疲惫,但他还不能放弃。
他从口袋中取出了最后一卷烟草,用纸烟卷好后,点燃,吸了一口,淡淡的暖意顺着食道散入他的肺腑,他吐出薄薄的烟雾来。
浮舍抬起眸子,远方是漫天的火海。
火舌舔舐着铅色的天幕,万重的深渊每一层都在燃烧,滚滚的硝烟遮蔽了天空,未能撤离的矿工们被业障吞噬,他们的哭喊声和尖叫声响彻天空,千岩军们尚还在反抗,他们前仆后继地死在冲锋的路上。
层岩巨渊的最中心,是一半径足足数里的巨大坑洞,深不见底,暗红的岩浆滚动流转,因其过于诡谲恐怖,当地的居民便将其称之为‘深渊之口’。
而现在。
无数的业障自深渊之口中喷涌而出,化作魑魅魍魉,嘶吼着咆哮着,粉碎着沿途经过的一切,它们沿着层岩巨渊的岩壁向上攀爬,顷刻间便要冲杀而出!
没人能阻挡它们,哪怕是最坚毅的士兵,此时眼眸中也不禁出现恐慌绝望的色彩。
若他们守不住,放这些业障到了人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呼。呼...”
似岩石般沉稳的呼吸声,平静而沉重,一吸一呼,周围的石头也在随着呼吸声而共鸣。
千岩军们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便看到一个男人迎着那深渊巨口而去,长刀拖曳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看起来很疲惫,叼着一支纸烟,就像随处可见的老人,手上的刀是千岩军的制式长刀,此时已经磕碰出了不少缺口,刀刃已经翻卷起来了——这种刀根本就杀不了敌人。
但是,有的老兵却发现了什么,他们因惊讶而瞳孔紧缩,面前这男人是四手四臂!
“呼——”
浮舍倒提着破烂的长刀,滴着鲜血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捏了剑诀。
他深紫色的眸子闪烁出盛大而恐怖的清光来,薄唇轻启,所有的岩石都在颤抖,都在随着他的呼吸声而发出共鸣!
“镇。”
第一只业障已然扑杀了出来,浮舍长刀贯穿而下,刺入前者胸膛,层岩巨渊的岩壁一层又一层的龟裂。
穹顶悍然坍塌,数亿吨的坠石悍然坠落,直直地砸入了深渊巨口中,大地发出悲悯般的颤抖。
镇。
镇!
无数的怪物迎面撞上,直直被砸回了深渊之下,巨石铺天盖地而下,大地一次又一次的颤抖,滔天火海亦在哀.鸣,但见烟尘四起,浓烟滚滚,久久不散。
厚重的尘土中,唯有那人的背影,巍然不动。
“呼。”浮舍撑着那柄刀,支撑着身躯不至于睡去,浮舍有一种预感,若这次他倒下了,下次站起来的,便不是他自己了。
他咬着牙齿,若有人能从近距离看他,便能发现他的面容诡谲而癫狂。
"是...太元帅吗?"
身后传来了压抑着激动的声音,那是一名年纪很大的老兵,他从戎了四十余年了,半辈子都在军队中度过,他有幸见过浮舍太元帅的一面,也在他手下做过兵。
“太元帅!”
"是那位太元帅吗...?"
更多的士兵都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他们都是听腾蛇太元帅的故事长大的,现在见到了真人,又怎能不激动。
浮舍顿了顿,他低垂下头,牙齿狠狠地咬着舌尖,咬出血来,痛觉能让他清醒。
然后。
——他抬起眸子,回过头来,看着那些士兵,露出他那令人安心的爽朗笑容,仿佛只要他来了,他们就不用怕了。
“你们辛苦了。”
浮舍声音很低沉,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千岩军,守卫此地的士兵原本有三千余人,但如今已然折损大半,还活着的士兵们身上也都是伤痕累累。
浮舍注视着他们,轻轻地道:
“真的是...辛苦了。”
嘴上叼的那支卷烟已然只剩下零碎的火星,低下的深渊再次传来业障扭曲而癫狂的嘶吼声,清冷的月光顺着裂开的岩缝渗透下来,斜斜地照在浮舍的背影上。
“你们离开这。”他道。
“那元帅...您呢?”那名老兵怔怔地道。
“我下去。”浮舍将那烟头丢入了深渊之口中,他拭去了长刀的鲜血。
士兵们相互对视,他们都没有说话,没有窃窃私语。
浮舍让他们走,他们却没用动,只是缄默地站在这儿,他们没有说话,但沉默便是表示了他们的态度。
“怎么?”浮舍语气不满,“我虽不在千岩军了,但职位还保留这,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我们不怕死。”一个年轻的士兵,梗着脖子道。“我们不能逃。”
他们能意识道,这次的灾难...恐怕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深渊中的怪物他们也是见识过了,绝对不能放它们出去!
千岩军中也不凡术士学究,他们能清楚地感知到,深渊低下的东西究竟有多么恐怖!
恐怖到...超越了魔神。
“死都不怕,那你们还怕活着吗?”
浮舍轻声道:
“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所以你要活下去,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需要你们下去的人,为了爱你的亲人,朋友,为了你爱的人活下去,这便是所谓的责任——因为你们的死亡,对于爱着你们的人来说,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而我不一样。”
而我不一样。
因为无人再爱我。
因为无人再需要我活下去。
我是灾祸。
于我而言...活着比死可怕。
但他却这样说的,这样笑着,洒脱着,爽朗着,认真地道:
“而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腾蛇太元帅,我很强大,下去了死不了——我还能再活几百年。你们不相信我吗?”
你们不相信我吗...没人会不相信腾蛇太元帅,此人永远都有着令人安心的本领,无论是浮舍也好,亦或者是两千年后的清野雷鸣也罢,他总是能让别人相信——他很强大。
“滚蛋。”他道:“掩护百姓们滚蛋,你们有你们的任务,我也有我的诺言。”
“夜叉一族。”浮舍认真地道:“当以此身为阵,封印污秽,我虽不是真正的夜叉,但我不打算违约。”
百姓。
层岩巨渊中还有百姓,百姓还没有撤离。
终于,千岩军沉默地动了起来,他们低垂着头。
“这就对了。”
浮舍轻轻地笑了笑,他收刀入鞘,站上了那万丈深渊的边缘,腾起的硝烟与火气扬起他那破碎的衣襟。
“喂,业障。”他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轻声道:“你不是很喜欢吃么,你越吃越强大,而下面有很多好吃的,一起去美餐一顿吧!”
业障会吞噬业障,吞噬会让它更强大,浮舍为夜叉们进行傩佑,同时也是他体内的业障...吞噬着夜叉身上的业障。
去吃大餐,它不会拒绝的。
浮舍有一个计划。
或者说,那是他本就准备的备用方案。
这一次,他必须要成功。
浮舍拽下了上衣,血红般的眸色瞬间侵蚀了他的眼眸,他的气息阴翳而癫狂,嘴角裂开狰狞般的笑意,他向前踏出一步,自那深渊坠落而去。
他在空中拔出刀鞘,在深渊之下,无数重污秽张开了无数双臂膀,浮舍自天而降与其相拥!
深渊之上,传来千岩军磐石般的沉稳的声音,无数重声音汇聚在一起,久久地回响在空旷的岩洞中:
“千岩军三千将士,恭送元帅入阵。”
“千岩军三千将士,恭送元帅入阵!”
——
那个男人自万里深渊坠落。
在两千四百年后,干涸的深渊之口边缘,徒留沉默的三人。
寂静。
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魈怔怔地注视着那平静的深渊之口,没有污秽,没有硝烟,没有怪物,它安静得像是死去一般。
什么...
什么?
他嘴唇微微翕动。
魈无法理解。
只剩下了混乱。
太威仪盘忠实地记录了曾经发生的一切,包括浮舍最后的低语:
‘喂,业障。你不是很喜欢吃么,你越吃越强大,而下面有很多好吃的,一起去美餐一顿吧。’
业障...原来,那盘踞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占领了浮舍身躯的东西...叫做【业障】。
可‘吃’又是什么意思?
越吃越强大。什么叫做越吃越强大?
他本以为,浮舍是被业障侵蚀失去了理智,才做出背叛之事。
但现在看来,真相与他所预想的,完全是大相径庭!
层岩巨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浮舍杀死了层岩巨渊的所有千岩军,污染了地脉,可太威仪盘所记载的影像则是完全不同!
地面已经被污染了,而浮舍叫幸存的士兵们离开,他自己越入了深渊。
魈不明白,他还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内心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有许多许多矛盾的地方、
既然那幸存的千岩军护送百姓离开了,那为什么...当夜叉们抵达层岩巨渊的时候,所有士兵都死了?
这很矛盾。
他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魈发现自己在微微颤抖。
只有一个可能。
千岩军护送百姓撤离后...他们却守在洞口不肯离去,始终等不到他们的元帅归来...
于是他们重回到了战场,重去战斗,去找浮舍,千岩军不肯逃走——
‘尽数战死在了深渊中’
也许这才是历史的真相。
不是屠杀,不是背叛,而是愚蠢的元帅与愚蠢的士兵,一同死在了璃月心脏最近的地方,他们死去的时候,能听到这个国度的心跳。
魈身形微微晃了晃,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悸动着。
还有很多未能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疑惑之处...
深渊下的地脉,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魈怔怔地注视着深渊巨口——他必须下去见证。
清诺岩看着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未见过魈这般模样,后者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半晌。
魈才缓缓地道,却不是对清诺岩说:
“这一幕...你也看到了吧?”
清诺岩蓦然地回首,他瞳孔微微紧缩。
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什么时候来的...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那是...
盐神赫乌莉亚一遍便一遍告诉他远离的存在。
半仙半人的甘雨。
灿金色的眸子,淡蓝色的长发垂落腰间,纯白色的衣袍,边缘绣着灿金的纹路。
那清冷精致的侧脸,看不出一点多余的表情,煌煌日光被散碎的岩层裂缝分割,只剩下几缕惨白的光线,映衬在甘雨的眼眸中。
她后退一步,又退了一步,半张脸都沉在阴影之中,清诺岩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似顿了顿,这才道:
“只是虚无的幻象而已。”
甘雨注视着魈,那灿金色的眸子沉得像是潭水,她轻咬着唇,似斩钉截铁般重复道:
"....只是幻象罢了。”
“太威仪盘本就是师尊创造的,他自然是懂得如何利用。”
近乎执拗的语气。
“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叛徒的幻象?”
甘雨的眸子深处似有重重的阴霾。
“这一切都是假的。”
——
ps1:原著没有交代太威仪盘具体是谁发明的,不过我爱发明真君这么厉害,安排她发明一下也是合理的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