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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那家伙了。”
赫拉莉亚托着雪白的腮,有些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清脆的细雨敲击着窗棂,在房檐间破碎成细细的水花,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接连在窗沿,些许水滴也溅在盐神精致的侧脸上。
向更远处眺望,水雾朦胧开来,覆盖了整个城市,万家万户都熄灭了灯火,雨水打在街道上,分散成细细的水线,深深地渗透进青史砖瓦中。
再想跟远处看,超过城市,越过荒岭,盐神闭上了灿金色的眸子,细细地观察着地中之盐。
没找到。
没找到那个家伙的气息。
以往浮舍无论怎么躲,只要他还在地中之盐的界域内,莉亚总能找到他。
——那家伙身上的业障太浓郁了,明晃晃的,就如夜幕中的灯火,一眼便能看到。
那笨蛋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哩。
想到这,莉亚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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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来,每次他换了住处另行藏了起来,自己便再去找。
看着浮舍再见到她时那无可奈何的表情,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模样,莉亚便觉得挺好玩。
正如她所说,虽然活了几百上千岁,她依旧是个少女——
只不过资质深厚一点罢了。
盐神将这个游戏称为‘躲猫猫’,每次她都能抓到浮舍这一只笨猫。
的确像是猫。
盐神对于浮舍的第一印象,便觉得他像是一只很老很老的老猫。
那只老猫很老了,毛色灰暗而斑驳,眼神倦怠,他孤独地行走在荒野中,离开了家乡璃月,来到了遥远的地中之盐。
赫乌莉亚曾听说过,快要老死的猫,都会离开家,静悄悄地去往荒野,然后一个人地死去...见到浮舍的时候,赫乌莉亚便觉得他的眼睛是老猫的眼睛,疲惫而哀伤。
那时的他昏死在荒野边,手腕放着血,夕阳残辉垂落而下,血色的光辉覆盖着他的身体,如一只老猫般孤独地死去。
——赫乌莉亚想要收养那只无家可归的老猫。
是报答魔神战争时他的恩情也好,亦或是同理心被触动了也好,或是其它的感情也罢...总而言之,赫乌莉亚想要帮助他。
尽管那只猫张牙舞爪,性子高傲,甚至兽性野性埋在心中,随时都会伤害她,赫乌莉亚也想要去帮助他,或者说,她想要与那只孤独的老猫为伴。
浮舍曾说赫乌莉亚是在悬崖边百米冲刺的二货。
赫乌莉亚倒想要反骂他,我百米冲刺还不是因为你这二货就站在悬崖边上,迫不及待就要表演自由落体?
老娘快马加鞭赶着路来救他,偏生这二货一边自由落体一边还劝她‘珍惜生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这个笨蛋。
但现在,这场躲猫猫的游戏里,她找不到那只笨猫了。
以往那明晃晃的业障灯火,熄灭了。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浮舍死了,二是浮舍离开了地中之盐。
浮舍死了,赫乌莉亚首先排除了这个可能。
那个家伙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死呢?
都说笨猫有九条命,他的命应该挺硬才是——他也答应好了以后一起吃沙丁鱼的。
所以这是不可能的。
赫乌莉亚撑着腮,灿金色的眸子倒映着暮雨中的城市,有些怔怔出神。
...他离开了地中之盐吗?
离开了地中之盐。
也许这才是事实,躲猫猫的游戏玩多了,他便不想和你玩了,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任你着急,他自哈哈大笑,嘲笑你真是个二货!
沮丧么。
也许有些沮丧。
赫乌莉亚不知道心中的这份情绪叫做什么,她昂着头,看着那苍茫而漫天的阴雨,只觉得心情也似那细雨般纷扰繁杂。
当习惯一只猫的存在时,他突然离去了,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因为赫乌莉亚,只有这一只猫啊。
她其实没有朋友的。
盐神环顾四周,偌大的殿堂冷静而又空明,古老而漫长的长廊灰暗一片,信徒们尊重她信仰她,数百年来,恭恭敬敬地供奉着她,但无人与她说话。
盐神爱着她的子民,但亦无人能回应神明的爱。
盐神终于明白为何第一眼见到浮舍的时候,她会心生恻隐和共鸣了——许是因为自己也是一只经验资深的老猫。
徘徊了许久,见到了同类。
她终于是明白了。
赫乌莉亚站了起来,银白色的长发拖曳到地上,她赤足踩在地板上,披上了雪白的长衫,外面下着磅礴的大雨,她却要出门了。
也许...该去找找他。
他一个人,没人给他唱歌的。
该去找找他。
没人给他唱歌...
赫乌莉亚不打算悬崖勒马,她要继续向悬崖冲刺。
这时候。
“冕下。”
神厅外,传来了恭恭敬敬的声音。
“您忠实的信徒请求觐见。”
赫乌莉亚认得这声音,这个凡人是信众中的领导者,也是地中之盐的管理者。
“请进。”赫乌莉亚回到道。
厚重的云翳滚动着惨白的雷霆,雷蛇闪烁在天际线的尽头,晴空一闪,千万条银白的雨线都被照亮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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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却也说不上来。
浮舍只是隐隐感觉到。
或许是因为天气阴翳,银线般的雨丝在极目尽头织成了厚厚的幕布,见不到铅色天空后的阳光,或许是因为四周气氛静谧压抑,或许只是单纯的直觉。
浮舍还记得沿路见到的零散士卒,都裹着沉重的甲胄,神色仓皇而凝重,大雨倾盆浇灌在他们的蓑衣上,士兵们沉默不语。
士兵在集结。
平日里,军队会集结么...
浮舍微微摇了摇头,在盐神的庇护下,地中之盐的百姓们生活在和平的年代里,平日里根本就用不上士兵。
他又向那烟雨中的城市眺望,盐神的城市笼罩在重铅的夜幕下,万家万户熄灭灯火,静谧一片,唯留有中心那座殿堂,矗立在烟雨中,还点着微弱的光。
浮舍是从戎数百年的元帅,千岩军便曾由他领导,在军队方面,他很敏感。
他从未进入过盐神的城市。
但今天,要破例了。
披着深黑色的兜帽,他前行的速度很快,周围的街道建筑迅速地褪去,漫天大雨也被浮舍甩在身后,他面无表情地踩在神殿的长阶上。
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业障又开始躁动了。
该死,该死!
浮舍的视线逐渐昏沉,世界也随着颠倒,无数重低吟声在耳畔无休止地回荡着,他咬着牙。
才回璃月进行了仪式,体内业障正是癫狂躁动之时,此时此刻,竟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呼...呼。”
浮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竭力维持着空明的心境。
他向着神殿深处走去。
沿途守卫的士兵欲上前拦截,但都惊诧地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栗,灵魂本能地在颤抖。
那带着兜帽的男子平静地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没有看他们一眼。
近百名士兵只觉得一尊魔神,经过了他们。
业障满溢而出,尽管普通士兵看不到它们,接触不到它们,但仅仅是因为其存在,士兵们呼吸都快停滞。
浮舍已经明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隐隐地感受到了什么。
这两日不该离开。
这两日该留在地中之盐。
若自己还在,面前的这一幕...似乎便不会存在了。
壁炉还点着,晕黄的火光。
赫乌莉亚就站在壁炉前,雪白色的发丝随夜风翩跹,纯白的摇曳间晃着明晃晃的火光,她面颊被炉火映衬得泛红。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过头来,注视着门前的浮舍。
“为什么。”
浮舍问道,“为什么不反抗。”
“你能杀死他们。”
赫乌莉亚却没有回答浮舍这个问题,那灿金色的眸子动了动,熏暖的火光镀着眼眸的底色,调和出酡红般的色泽,这个自称是资深少女的少女,露出了笑容。
“你原来没走啊。”她轻笑着道。“你找到我了。”
“这次,躲猫猫,是你赢了。”
盐神没有正面回答浮舍的问题。
沉默。
“...我去璃月买了沙丁鱼。”他道:“那里的沙丁鱼鲜。”
“真好。”莉亚点点头,“那肯定很好吃。”
“你和我约定好了的。”浮舍道。
"我和你约定好了的。"赫乌莉亚轻声道:“下次还要一起吃沙丁鱼与盐。”
“我以为只有我不会遵守承诺。”浮舍看着她,“你食言了。”
“抱歉。”莉亚在道歉,灿金色的眸子倒映着浮舍的面容,“抱歉,我食言了,抱歉。”
“抱歉。对不起,抱歉。”
纯白色的衣裙被慢慢染红,顺着那柄刀刃的创口,血染的红晕似涟漪般一圈又一圈地扩散,盐神在逐渐死去,但她却在道歉,
“浮舍。对不起。”
“我忘记反抗了...”
但子民的利剑刺穿盐神的胸膛中,赫乌莉亚没有反抗,她只是觉得有些难过,有些伤心,她也是一只孤独而年老的老猫,她爱着子民,可子民似乎并不爱她。
也许她的子民也爱着她,只是...不需要她了。
“你真是笨蛋。”
“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蠢的二货。”浮舍轻骂道:“死了也是活该。”
...
"浮舍。"赫乌莉亚笑了笑,“你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那样的表情。
那样的表情?
窗棂倒映着浮舍的侧脸,双眸已被血色沾染,嘴角紧咬着,眸子低垂。
那业障,翻涌而出,已然是要彻底侵染浮舍的瞳孔!
“我想要...”赫乌莉亚轻声道:“最后为你唱一首歌。你要坚持下去,哪怕只有你一人,浮舍,永远都不要认输。”
在长久长久的寂静中,那海盐般清澈的歌声,糅杂进淅淅沥沥的雨夜,少女的歌声很轻,轻得像是盐融化的声音,像是夏日翻涌而出的泡沫。
...
‘汝等乃地中之盐’
...
‘倘若盐失效,当取何物带之?’
...
‘倘若盐失效,当取别物带之。’
..
歌声能抚平业障,赫乌莉亚也随着歌声消散,当歌声停歇时,便是海浪被晒干,盐失了味道,赫乌莉亚身躯慢慢化作了细细的盐粒。
杀死赫乌莉亚的统治者,还有他所率领的士兵们,此时正忌惮地注视着浮舍。
“你们为何要杀她。”浮舍道。
“善良的神明。”
统治者顿了顿,“在战争中保护不了任何人。魔神战争是很残酷的。与其让她经受战败后的折磨,不如,让她相对轻松的解脱。”
魔神战争...
浮舍笑了笑,他注视着那统治者,注视着他那华美的服饰,这个人类在和自己探论魔神战争,谈论战争的残酷。
一个在盐神的庇护下,从未上过战场的凡人,在指点他这位夜叉‘魔神战争如何的残酷!’,并高贵地予神明以解脱!
“为什么。”业障侵染蔓延,极目尽头雷霆劈落而下,绽开了重重清光,将浮舍那阴翳的双眸,映衬得纤毫毕现,“为何要杀她。”
浮舍的声音并不高,但却压迫着所有人颤栗。
怪物。
"怪物!你这个邪神!"终于,有士兵撑不住了,他惊恐地指着浮舍,“邪魔!”
浮舍此刻的姿态,的确是怪物。
怪物。
“因为...”统治者颤抖着道,“因为她很善良。”
“因为她很善良,所以被杀了。善良就该被杀吗?”浮舍道。“而你们说我是邪魔,那我便做邪魔好了。”
雷霆炸出一道清光,云霭为之一空,大地为之一颤,万物为之一白,将浮舍那暴虐而诡谲的笑容,映衬得纤毫毕现!
“如尔等所愿。”
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有什么力量打破了平静。
那是盐神残留的权柄,此刻,权柄的力量失去了控制,盐花开始生长,穹顶,屋檐,壁炉,都在迅速地盐化,稍微触碰到的人类,身体瞬间化作了盐粒。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惊恐而仓皇地向门外逃去,只要逃出去,便能够活命,可他们刚刚迈出第一步,身形便止住了。
莫大的威压压迫着他们的肩膀,他们支撑不住,直直地跪了下来,双膝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统治者惊恐而颤抖着注视着浮舍,那只他们眼中的大魔,"不,不要,、求求您,我们会成为您的信徒,求求您,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浮舍轻轻地抬起了手。
所有叛乱的士兵,便跪倒在地,头颅被压得很低很低,血流模糊地砸在地板上,盐花覆盖过他们的身体,他们化作了一具又一具跪倒的盐像。
他们哀嚎他们哭泣他们忏悔,他们恐惧着痛哭流涕,他们将永远地跪倒在此,再也不能起身。
“傻逼。”
他面无表情地向那逐渐化作盐像的首领,道:"闭嘴吧。”
统治者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绝望地死去。
半晌,浮舍垂下眸子:“她很善良,所以她忘记了挣扎,而我将要成为万恶不赦的邪魔,一个永远的罪人。”
业障侵蚀双眸,他已趋近入魔。
但他咬着牙齿,深深地道:
“我将替所有无法挣扎的善者...向这个世界挣扎。”
【lv.】
【90(尘世执政)】
——
一切都结束了。
雨也停了。
神厅全部都被盐侵蚀了,所有士兵都留在了神厅中,他们垂下头颅,永远地跪倒在地。
寂静一片。
浮舍捧起那些壁炉间的细沙,盐粒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掌纹,温柔而温暖,这是赫乌莉亚化作的盐粒,璀璨而倒映着火光。
那些盐粒,还未完全消散。
【剩余寿命:十日】
【浮舍,你救不了她】
赫乌利亚最后的歌声,为浮舍留存了最后一丝理智,但即使如此,他的生命力也在与业障的对抗中耗散殆尽了。
人理轻声道:
【你已经燃烧殆尽了】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这是事实,浮舍是业障是邪魔,邪魔谁也拯救不了。
“我知道的。”浮舍道,“喂,人理。我下一具身体已经成熟了吧。我记得是草系的吧,继承的天赋很好...真的很好,比浮舍好多了。”
“那是很温柔的元素。”
【你想要做什么】
“把我下一生给她。”浮舍注视着掌中的盐粒,“我将抽取我下辈子的寿命,温养这些盐粒。直到她苏醒。”
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
【你不能这样做】
半晌,人理道。
“我偏要这么做。”浮舍裂开了嘴,他此时真的很像邪魔,他在笑着:“你来阻止我吧?”
他像个无赖。
【...你知道你的后果吗】
人理顿了顿,
【你下一次人生...】
“大不了。”浮舍平静地道:“我再痛苦一世好了。”
【值得么】
“我已经决定好了。”
他认真地道,盐粒真的很温暖,像是赫乌莉亚在与他握手:“约定好的契约,一定要完成,说好了要一起吃沙丁鱼的,那就一定要做到。”
“她救了我,她是个好人,所以我也要救她,就这么简单。”
【我永远也无法理解人类】
“是这样的,这个白痴。”浮舍笑了笑,“她骂我是从悬崖边往下跳的二货。”
【你打算怎么做。】
浮舍站起身来,业障盘踞蔓延开来,无与伦比的恶意仿佛有了实体,如一张血色的大氅,他披着这些业障,人性在消弭的边缘。
空旷的大厅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我要再从悬崖边上跳下去。一次又一次。”
他道:
——“我将吞噬所有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