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等了梅良玉许久,等待的时候拿着听风尺回消息,忽然察觉外边传来五行之气的波动,仔细感应的时候又消失了,像是被人故意设了屏障隐去,为了不惊扰她。
师兄和两位圣者动手了?
虞岁在脑子里猜了一圈,不可避免地想到,两位院长和师兄动手,免不了有她的原因。
阴阳二气的影响还在,暴雨过后,狂风日夜不止,听说刚开始的时候到处都在飘雪,阴阳院那边有一半都被大雪覆盖。
虞岁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望着山谷的方向。
她耐心地将金色的发带缠绕在指间,再给自己束发。
听风尺还在嗡嗡作响,虞岁瞥了眼放在石头上的听风尺,接起了传音。
叮的一声,对方似乎有些惊讶:“接了?”
邹纤看了一眼尺面,肯定道:“接了啊。”
乌怀薇登时恼道:“南宫岁!”
“乌院长,你消消气。”虞岁轻声软语道,“我现在很安全,一点危险都没有,你不用太担心。”
乌怀薇却气得连连冷笑:“安全?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你?找你的又都是什么人?光是想杀你的九流术士我就抓了数十个!”
这些人短时间内都不要命了,外城的九流术士们都想尽办法要往太乙学院来找她。
“可我在学院内呀!学院里有这么多圣者,就算来了千百个十三境术士要杀我,我也不怕。”虞岁说,“你和邹院长这么厉害,还有师尊,谁能绕过你们杀我?”
乌怀薇语气阴森森地说:“那要杀你的是圣者,你又怎么办?”
虞岁故作天真道:“要杀我的如果是一个圣者,那他肯定也打不过你们三个圣者,一打三哪有那么容易。”
乌怀薇气得直接把传音挂了。
她扬起听风尺就往邹纤脸上砸,邹纤眼疾手快接住,后怕道:“你刚是要在我的脸上砸一个洞的意思吗?你气极了直接骂她就是,说不定你骂她还有用。”
乌怀薇说:“她又不是冷柔茵,骂她有什么用。”
邹纤身子往后倾倒,放松地靠着椅背,心想冷柔茵被她阴阳怪气骂了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
“她的听风尺定位在哪?”乌怀薇问。
邹纤看了一眼旁侧的数山:“名家山谷。”
乌怀薇目光冷冷地看他:“听风尺要传音连接成功才能从数山里定位是真的?”
邹纤点头:“真的。”
乌怀薇:“你真以为我半点数山都不懂?”
邹纤无奈地笑道:“别人的听风尺不需要传文传音连接就能定位,她的不是。”
乌怀薇恨恨问道:“你给她设计的?”
邹纤却摇摇头,叹息道:“你不是说过吗?她是天才。”
乌怀薇安静片刻没说话。
南宫岁拥有的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多,每一样都很危险,稍不注意,就会让她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得学会如何使用这些力量和规避会带来的危险才行。
邹纤看出乌怀薇的意思,却说:“她最近是有点锋芒毕露,你说是不是她自己不想藏了?”
乌怀薇说:“也不能一点都不藏。”
说完离开通信院,朝名家赶去。
邹纤等乌怀薇走远以后才反应过来似地点点头,道了句也是,拿起听风尺给虞岁发传文。
虞岁刚拿起听风尺,还没认真看邹纤发了什么,就注意到前边来人了,便立即放下听风尺,抬眼朝前望去。
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人,回来的时候就浑身是血,一副重伤模样。
虞岁吓了一跳,急忙迎上去:“师兄!”
她刚扶住梅良玉,就被男人紧紧抱住,搭在她颈侧的脑袋泛着温热的呼吸,还有几声低沉的笑。
虞岁扭头要去看他:“你被打成这样还笑?”
梅良玉却一手扣着少女的后脑,不让她动作,亲昵又似安抚地蹭了蹭的肌肤:“我赢了。”
“这样算赢了吗?”虞岁伸手摸到他背部一片湿润,都是血。
“算。”梅良玉哼笑道。
“是张院长还是梁院长?”虞岁皱眉问,“还是他们两人一起?”
梅良玉安静一会,笑着说:“两个都输了。”
山谷外,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正在远去。
两人并排走着,梁震双手拢在衣袖中,瞧着仙风道骨。男孩双手拢在袖中交叠在身前,虽然埋头走路,却气势汹汹。
张关易:“有点东西,这机关家的千机之心确实有点东西,传到他们家已经是多少代人了?我看那里面起码有三十位以上机关家圣者的心血。”
“他能修百家之术,果然是因为千机之心。机关家对九流术的研究就像是造房子,找好材料拆解结构,然后就能重现并改进,创造出更多种类模样,变得更厉害。”
张关易气呼呼道:“如今还真让他们找到了梅良玉这块好材料,可以完美发挥千机之心的能力。”
梁震却道:“他既炼化了千机之心,就和其他机关家主一样,已经成为了千机之心的一部分。”
小孩抬起头大声嚷嚷:“我会不知道吗!”
梁震心平气和:“师兄,别像个小孩一样。”
张关易:“我现在就是小孩啊!”
“你不是故意输的?”梁震睁只眼闭只眼地看过去。
张关易:“你是要我回去再打一次吧!”
梁震:“托你的福,他要和南宫岁在一起了,你我都不能干涉。”
张关易甩头道:“爱恨向来只在一念之间,年轻人的爱虽浓烈,却也是最容易破碎的,何况拦在他们之间的国仇家恨,不需要我们干涉,他们自己就会散了。”
梁震顿了顿,却问:“你看他像是被仇恨掌控的样子吗?”
张关易眨巴下眼睛,没回话。小孩摸了摸下巴,回忆之前与梅良玉交手感受到的五行之气,外放的情绪也收敛起来,一张脸变得平静。
那个年轻人的内心并非被仇恨掌控,而是杀戮。
*机关岛集市的灯火燃到天明,薄雾席卷街巷的时候,人们才开始收拾店铺闭门。
阿兰已经累得趴在公孙乞的背上睡着了,公孙乞背着女孩走出集市,在逐渐变浓的雾色中朝慕容家走去。
他走进慕容家的势力范围内,周围随处可见背着机关行囊的红衣术士,他们调度货船和货车出行,或者围绕货船进行维修,各种工具的声音互相交错,打破寂静的清晨,像是将集市的热闹声转移到这来。
公孙乞要去找慕容家主,就得乘坐龙梯才能进入云端中的宫殿。
他穿着黑风袍加瞬隐符,混在一堆机关术士中乘坐龙梯,悄无声息地来到最高处,龙梯门一开,入眼的是云上宫殿,山石水流。
这些机关术士在讨论最近雾海那边的动静,其中夹杂着海火和异火的名字,公孙乞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他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朝慕容霄居住的焚天殿赶去,越往里面走人越少,到处都静悄悄的,鲜红的院墙和屋顶,配着无数翠绿花草,不显俗气,反倒清幽静谧。
前方是一大片绿萼梅林,坐在轮椅上的红衣身影轻轻咳嗽着,牵动削薄的肩背,一头银发尽散披在身后,没有丝毫束缚。
公孙乞悄无声息地往前,步伐不快不慢,穿过缀满绿梅的枝桠,林中梅香浓郁。
慕容霄宽厚的手掌盖在扶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曲起,肩背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话里含笑道:“你怎么还带着一个孩子来。”
他背对着公孙乞,甚至还合着双眼,只是嘴角勾着浅淡的弧度。
公孙乞问:“你怎么知道?”
“如今这片大陆上的奇兵异宝,有八成出自机关家,黑风袍算一个。”慕容霄说,“瞬隐符虽然是道家的东西,但对我们来说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公孙乞听后,将隐身撤去,收起黑风袍,一身白衣站在绿林之中。
他扫了眼男人的满头银发,随口道:“没想到你老得这么快。”
慕容霄转动轮椅,面朝公孙乞,男人的脸瞧着依旧年轻,岁月给他留下的痕迹似乎只有那满头白发。
他面上带着笑,伸手抓起一缕头发瞧了瞧:“和你比起来算是老了些,但我也没想到你还会有孩子。”
公孙乞面色平静道:“我只有阿岚一个孩子。”
慕容霄没再多问,而是朝旁边的石桌看去:“坐一会?”
公孙乞:“我不是来叙旧的。”
“你既然找到我了,想必是知道那孩子还活着的事。”慕容霄来到石桌边,摆好杯水,“只是有的名字不能在太乙内提起,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你也知道的,在太乙还有只老妖怪。”
公孙乞将阿兰放在石桌边,让她趴在桌上睡觉,自己仍旧站在一旁,淡声问:“杀我妹妹的人是常艮?”
慕容霄说:“是。”
公孙乞又问:“把人带走的也是他?”
慕容霄仍旧温声答:“是。”
公孙乞目光直视慕容霄,带着无声的压迫:“还有什么是我要知道的?”
慕容霄倒茶水的动作不徐不疾,整个人都透露着平和的气息:“本该是一个不留的,只是发现千机之心在他体内,所以被迫把人带回了太乙,这事只有太乙的圣者和机关家的人知道。”
公孙乞忽然笑道:“原来有这么多人都知道。”
慕容霄说:“他的记忆被封印,我们不能在明面上对他太特别,何况他父亲曾跟我说过,如果有这么一天,无须太在意,专注别的事情就行,他自己会有办法的。”
公孙乞沉声问:“难道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
慕容霄却笑道:“我也是这么问的,可他向来喜欢打哑谜,可能这也是他该死的原因。”
虽然是玩笑话的语气,可气氛并未因此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其实他们都清楚,有的事确实不能说。哪怕是方技家圣者,也该知道,在窥见未来命运的那瞬间,也注定了自己的死亡。
“他在太乙过得还算不错,失去记忆后的人犹如新生,不会有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带来的烦恼。”
“他甚至做到了让常艮将他放在心上,其他圣者对他也多有关照,在太乙几乎横着走。”
“如今他是常艮的亲传徒弟,梅良玉。”
只要他永远是梅良玉,那谁也无法伤害他。
外边风云变幻,天下分和,都无法撼动他在太乙的地位。
公孙乞听后沉默许久,问:“你认为他在太乙过得开心吗?”
慕容霄忍不住笑道:“当然开心。”
男人抬眼朝公孙乞看去,眉眼间的笑意却耐人寻味:“在太乙作为梅良玉,他甚至可以喜欢南宫明的女儿,为南宫岁出生入死。”
公孙乞眼皮一跳,脑海里浮现荒谬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