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典摸了摸下巴,也盯着盛暃瞧。
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个人天赋，又或者从相貌身材上，盛暃都没得挑,确实算得上是令人羡慕的天之骄子。
别人日夜努力奋斗,一生渴望所求的东西,人家生来就有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运，反正徐典自认和盛暃没法比。
“继续放水里钓着，反正只要他死不了就行。”沈六说。
徐典又把人放回去。
“陆芃芃那边好像遇到麻烦了。”沈六又看向红枫石海的方向。
徐典用脚撵着地面的沙土,他的脸生来凶横，瞧着就不是个面善的。“往这边来的，都是知道盛暃消息的人，也许是南宫家的狗。”他说，“就算陆芃芃有潜龙锁，人多起来后还是有些吃力。”
沈六没有要过去帮忙的意思：“看冯修回来怎么说。”
他们这边四个人，沈六和徐典在冥湖看着盛暃和牧孟白,冯修和陆芃芃守在红枫石海。
徐典忍不住拽了拽吊着牧孟白的那根线：“盛暃是天之骄子，这小子又是什么？我听说他在方技家混得也不怎么样啊。”
“那你怎么没听说他是怎么进的方技家？”沈六惊奇地看向徐典,“他和方技家天赋契合度满的,就连年秋雁都是九十九,只有牧孟白是满的。”
徐典愣住了,满脸不敢相信：“天赋契合度满的他混成这样？”
“这事我倒是听说过的。”沈六摸着下巴回忆起来，“我跟他同一年进的太乙，当时测天赋的时候我也在场,教习看见满契合度的时候,直接就把门关了不让牧孟白去别家继续测天赋,生怕被其他院的人抢了这个好苗子。”
“可是牧孟白非要去别家试试,看得出来,他不想修方技家，最后是长孙院长出面，在她的见证下，牧孟白测完其他家的天赋，都是百分之一，最低。”
沈六说起来都觉得好笑：“他天生就是方技家的人。”
可惜牧孟白就是不愿意去方技家，测完天赋后不达标，别家都不愿意收他，只有方技家这个出路，牧孟白挣扎片刻后，决定离开太乙，被当时的教习拦下。
徐典问道：“所以他是被当时方技家的教习留下的？”
沈六点点头：\"不知道教习跟他说了什么，反正牧孟白最后还是去了方技家，而这位教习听说是死了。\"
“死了？”徐典忍不住咂嘴，“怎么听起来还有点邪门了，牧孟白杀的？”
沈六：“……你这猜测更邪门了，你看他那样，像是会杀人的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经常杀人的会在自己脸上写出来吗？”徐典不赞同道。
沈六看着他没说话。
你脸上不就写了？
徐典被他看得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所谓地笑了笑。
听完牧孟白的过去，徐典若有所思道：“那倒是我小看这家伙了，可他的实力不说年秋雁，连应竹都比不过，这天赋再好也是浪费。”
“在这太乙，这种奇怪的事太多了，南宫岁还能从平术之人变成九流术士呢，牧孟白的天赋契合度虽然是满的，但他说自己学方技家的九流术会很吃力。”沈六伸手捏了捏有些僵硬的后劲，“反正他的天赋契合度是满的，这点是长孙院长也证实过的，假不了，先放水里吊着，看他和盛暃谁能先引来阴阳鱼。”
否则他也不会带着牧孟白一起来冥湖，找个地方随便扔了就行。
徐典听后应了声，确实，太乙从来不缺天才，也不缺天才身上发生的各种奇怪的事。
两人聊了没多久，水面浮现一团晃动的黑影逆流而上，速度很快，片刻到达岸边，从水中立起一道被涓流包裹的人影。
冯修在水中哑声说：“陆芃芃被抓了。”
“一共四个人。”冯修将陆芃芃传出来的消息告诉他们。
“万棋啊。”沈六摸了摸眉骨，“有点难搞。”
徐典单手撑着地站起身，沉着脸道：“还有多久到这边？我去会会。”
沈六伸手拦他：“哎，冷静，就算他们过了石海，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来。”
冥湖比石海还大，有的地方只能走水下，一旦入水，发生什么就难说了。
“我们的目标一是阴阳鱼，目标二，在他们拿到碎片之前，不让盛暃被人带走。”沈六竖起两个手指头，“就算有人发现盛暃在冥湖，只要没把人带走就没事。”
徐典扭头去看他：“你的意思是不管陆芃芃了？”
“当然要管啊，不管你岂不是要吃了我？”沈六安抚道，“除了那个农家弟子，其他三个都不是会随便杀人的，他们还要拿陆芃芃跟我们换盛暃，所以不会杀她的。”
他想了想，说：“你俩在这守着，我去。”
徐典说：“让冯修和你一起去，这里不用两个人，他俩那状态还能从我手里逃走不成？”
冯修主动道：“我和你去。”
沈六点点头，就这么决定了。
*
冥湖界内的天空惨白一片，看久了又觉得大雪都堆积在了天上，还蒙着一层冬日的寒雾，难以分辨时间。
卫仁一行人穿过红枫石海，落地就被前方黑色的世界吸引视线。山地起伏，隐约能看见被山地围绕在里面的黑色水流，一眼望去，荒芜的世界充满阴沉的死气。
“这是冥湖吗？”凌简背着蛛茧，望着前边的景象嘀咕，“我怎么感觉像是……”
万棋及时打断他：“不要说出来！你是名家弟子，不要从你嘴里说出晦气的话来。”
凌简只好闭嘴。
季蒙苦笑道：“这地一眼都看不到尽头，要怎么找人啊？”
凌简回头瞪他：“终于露馅了吧！你们也是来找盛暃的。”
季蒙下意识地伸手捂脖子，他刚没经过卫仁的同意就开口说话了，生怕这人让蛊毒发作折磨自己，结果卫仁却没有阻止。
他打量着卫仁的神色，见他放任的意思，又继续说道：“我们是来找盛暃的，因为我和盛暃认识，我们也都是青阳的人，还一起在青阳国院学习过，我来找他合情合理，你们又是为什么？”
你和盛暃认识，和盛暃在国院学习过又怎么样？我们可是盛暃亲妹妹叫来的！
凌简心中腹诽，面上淡定道：“受人之托。”
他和万棋还不知道之前的对话都被卫仁和季蒙偷听了去。
季蒙假装不知道，问他：“谁啊？”
凌简没好气道：“你管我是谁叫来的，你们来找盛暃有什么目的？”
这俩蠢货还知道不能透露南宫岁的名字呢。
卫仁余光扫了眼凌简没说话。
“他被人绑走了，我们当然是来救人的。”季蒙说。
凌简表示怀疑：“你们？”
万棋站位最前边，专心寻路，没参与后边的争吵。他往前走了没两步，余光扫到什么，脸色瞬变，正要回头，那抹黑影已经闪到凌简身前，将还在和季蒙说话的凌简撞飞出去。
季蒙怔住，卫仁刚要出手，却发现双手被从地面破出的冰丝束缚，无法动弹。
冯修借着吞影遮掩自己，绕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凌简背后。
“凌简！”万棋喊道，凌简刚反应过来，回头时，冯修已经将蛛茧夺走，瞬间拉开距离。
万棋刚要动身，却被一柄短刀抵着咽喉，锋利的刀刃紧贴皮肉，压出些许血水顺着颈项滑落。
“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沈六站在万棋身后，笑着说道，“等你放出护体之气的时候，这刀上的毒也进不了你体内了，还好我速度快，你说是吧，万棋。”
“你……”万棋刚开口，就觉得感官麻痹，紧紧皱起眉头，说不出话来。
冯修已经破开蛛茧，救出里面的陆芃芃。
沈六收起短刀慢悠悠地退后，扫了眼陆芃芃，对万棋说：“放心，这刀上涂的只是可以麻痹你五行之气的天麻散，死不了，我也不会杀你们，只是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让她身上见了血，总该要礼尚往来。”
他扬起手中短刀往虚空划了一刀，没有目标和方向，可闪烁着金光的刀刃却突然出现在毫无所觉的季蒙背后，传来嗤的一声划破衣料割开皮肉，血色飞溅。
季蒙闷哼声摔倒在地，不敢相信这一刀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其他几人看见这幕都是一惊，卫仁很快反应过来，是阴阳家的天机术·虚月轮。
这一刀深可见骨，季蒙捂着被砍的左肩一时难以起身。
“等等！”凌简刚喊话，沈六又往虚空划去一刀，金色的刀刃再次从凌简身后飞出。
凌简堪堪闪过，没有击中目标的金色飞刃很快又从地面飞起突袭，打了凌简一个措手不及，砍中他的前胸，将其击飞出去。
沈六说：“一人一刀，很公平吧。”
他看向被冰丝抓住的卫仁，手中短刀打出纵横两道飞刃，嘴上说着公平，却给了卫仁两刀。
卫仁仍旧被冰丝捆在原地没有动弹，双目中流转金色的五行之气，巨大的金色幻形蜘蛛从天而降将卫仁罩在高高的蛛脚下。
这是他重新以气炼化的鬼甲天蛛，此刻是鬼甲形态，为他抵挡一切攻击。
沈六记得教习曾说过，和农家术士战斗的时候，要默认对方最低拥有三种毒蛊。
第一种可以破除你的护体之气，第二种可以封住你的五行之气，第三种能控制你的五感。
只要你做好这三种准备，交战中就不会被对方占据上风。
沈六看见护住卫仁的鬼甲天蛛也只是扬了扬眉，农家的鬼甲天蛛少见，但他仍旧显得游刃有余。
卫仁似乎没有要和他交手的意思，鬼甲天蛛直接吐丝将卫仁给裹起来，不止是卫仁，其他几人也被蛛丝包裹。
沈六看笑了：“躲起来算什么？”
他一刀砍在蛛丝上，却只听清脆的反震声，蛛丝没有丝毫损伤。
蛛茧中的卫仁低头看了眼地面，他挣脱这些冰丝需要一点时间。
冯修和陆芃芃来到沈六身后：“现在怎么办？”
沈六屈指敲了敲蛛茧：“有点意思，这招怎么没见农家的人玩过。”
他又绕着卫仁的蛛茧转了一圈，边走边说：“刀上有毒，不管他们也没事，反正他们也不知道盛暃在哪。”
没中毒的这个农家弟子倒是有点威胁。
不过问题不大，他们不需要将力气放在这几人身上。
“能走吗？”沈六问陆芃芃。
陆芃芃点了下头。
沈六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玉瓶：“那就回去吧。”
从玉瓶里倒出的黑水落在地上，传出土地被腐蚀的刺啦声响，随后出现一圈黑色的焚烧纹路，升起绿色的毒雾，将卫仁几人圈在其中。
沈六临走前还给卫仁他们留了个毒气阵，消耗他们的五行之气，加速五行逆乱的速度。
*
徐典坐在山坡上听水流声，水下暗流颇多，一圈圈漩涡从他眼前打着转飘远。
他心里算着时间，等着时间到了再拉牧孟白和盛暃上来透透气。徐典刚漫不经心地往石海的方向看了眼，就发现吊着牧孟白的线断了。
原本吊着重物而紧绷的线条，忽然往回弹，断线随着水流晃动。
徐典心头一沉，立马抓着长线滑下山坡到水边，同时收线，发现断掉的线头黑了脸色。
漆黑的水面遮挡视线，让人看不清下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徐典察觉出什么，吊着盛暃的那根线也动了，他立马御气抓住长线，金色的字灵顺着长线飞进水中。
字灵刚刚入水，徐典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呼了一脸，带着点点雪花扑在脸上，凉意让他打了个冷颤。
寒风呼啸，吹得徐典身子飘摇，御气抵挡也忍不住往后退去。
他不敢相信地望向冥湖中的巨大水流漩涡。
狂风吹来的暴雪落入水中化作一条巨大的白鱼，被风卷起的黑色水气升天，化作一条巨大的黑鱼。
徐典缠在手中的长线被狂风吹断，他却顾不得盛暃和牧孟白的死活，而是目露惊惧地看向眼前的异象。
白鱼在水，黑鱼在天。
往回赶的沈六几人也被天降狂风暴雪的异象惊住，抬头看向天上那抹巨大的黑影。
沈六难色瞬变：“阴阳鱼出来了，速去找徐典。”
风雪吹灭了地上的毒气阵，感受到异象的蛛丝也散开，卫仁等人从蛛丝中冒头，惊讶又戒备地打量这漫天飞雪。
还在红枫石海中的虞岁和顾乾也停下赶路，各自停落在树后抵挡这突然爆发的风雪。
虞岁抬手抵挡凛冽的风雪，睁只眼闭只眼朝天幕上的那抹黑影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