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森林,十万大山深处。
三百多万年以来,没有外界的修者所涉足的盆地,被归魂族称为族地的新昊墟就在这里。
如今,时值归魂历昊天甲子年七月十四日亥时。
正是归魂族三百六十年一轮回祭祖日,七月十五初吉时将近。
新昊墟在皎洁的月光倾泄下,墟地万物如同披了一层薄霜。远山近草,在烈日余温与山岚寒气相激之下,雾气袅袅,隐约朦胧,凭添了诸多神秘色彩。
墟中心一处约十来人高的丘陵正中,有一方丈许来方的墨绿玉石。它早早就被十二名头两旁插着丈许来长乌凤本命羽,脸涂七色重彩的彪形大汉团团围住。
他们一个个庄重肃穆地盯着玉石上躺着的、身着白麻布袍,唇红面粉,紧闭着双眼的国脸少年。
亥时末子初交结。
驻北朝南的一名大汉,突张伸双手,一把撸弯头上两根乌凤本命羽,双手中指各自一弹它扬开后,就自低声道:“吉时到。启阵!”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整个丘陵的边缘,便突兀地升起一圈黑雾,瞬间升到十丈左右就自斜罩向中间,整个丘陵的上方,在眨眼间,就被它完整地罩住了。就连看不见的十丈地下,也被一层黑雾隔绝!
虽然这层黑雾罩住了整个丘陵,隔绝了月光与星光,屏蔽了天机地气,但身处其中,却没有半丝黑暗与气闷的感觉。
“奉魂祖谕。我魂族每三百六十年一轮回,向魂祖祭生,获取轮回久视之资。”
“自亘古初,魂祖传下我等十八位弟子道统。至今,除每三甲子转生外界的六名弟子外,其余十二位弟子,全都戒定三月,驻守我族此处宝地。”
“现有,我魂族当代族长嫡长子归不见,生于归魂历昊天己酉年七月十五日子时,经检视,无身体残缺,无疤痕,非轮回转生弟子,合符魂祖祭生条件要求,定为圣子。”
“依祖训,圣子归不见,戒定三月,于归魂历昊天甲子年七月十四日戌时去魂。”
“至此良辰吉日,我魂族祈祷魂祖恩威倾注,引我族儿郎回归道途。”
“礼!”
“一跪三叩首!”这名大汉边低语边跪叩了下去。
其他十一名一脸重彩的大汉,也随之对着玉石床跪叩而下。
“起!”
众人闻声而起。
“二跪三叩首!”
众人齐齐跪叩。
“起!”
众人闻声而起。
“三跪三叩首!”
“起。礼成!”
主祭归首便转身,背东面向西边,边围着玉床迈着小步,边用略有沙哑的声调,拉长着嗓子,顿挫抑扬吟唱起来——
“魂兮,归来。春雷惊动草木萌,万物生长迷性本。魂兮,归来!”
其余十一人,依次首尾随身而动,并与他和吟。
“魂兮,归来。夏雨滋长壮本根,万物成长悲暗成。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秋风褪涩结硕果,万物生长命已穷。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冬雪藏归去日少,万物生长待前因。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春夏秋冬年岁转,轮复一轮祭祖生。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万甲亿岁闲若可,血热心诚盼佳音。魂兮,归来!”
主祭归首吟唱完最后个字之际,刚好站在原来位置。转身,正面玉床后,低声道:“礼!”
“一跪三叩首!”
众人随着归首,对着玉床下拜,跪叩。
直到三跪九叩之后,就和着归首的沙哑吟唱,再次绕着玉床飘步迅走起来。
如此流程,一连四十九次。
只不过,一次比一次的步伐要迅急些许。到后来,除了吟唱的声调与节奏不变之下,已经是人影憧憧,飘成虚影了。
归首吟唱完第四十九遍之后,仍是一步不差地落足在原来位置。
众人也自气闲舒定地归复原位。
十二人再次面对玉床三跪九叩之后,起身。
归首转面向西方,缓身跪下。满脸恳求地呛嘶——
“魂兮,归来。”
然后,一叩首后,起身。向前走了不到一步之远。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他身后的大汉,就自下跪,满脸恳求地呛嘶——
“魂兮,归来。”
然后,他身后的众人,也依次下跪、呛嘶、叩首、起身。
归首直到其他人都做过这么一遍流程之后,就无缝衔接地再次率先而做。
就这样,众人在魂族大长老归首的率领下,一跪一叩地绕着玉床,进行了四十九遍。
众人再次归复原位之后,就自转身,正面玉床跪下,重重地叩头在地后,额头便不再离地面。
亿万年间,身为魂祖亲传的十八位弟子,亘古以降,每三百六十年一祭祖的演练流程,已经是刻入到他们各自的骨子里了。
除了感因魂祖赐自己获得另类的长生道途之外,还有一种深深的敬畏。因为,他们在真灵得录之后,坠入轮回新生后的第七七四十九日,均自寻回本性,能够再继道途。
在他们各自近乎无限的生命道途中,排在第一的,反而不是他们的性命,因为都知道自己,在熬过七七四十九日的煎骨炸心之旅后,就能够带着往世的一切,获得新生。
在事关魂祖的嘱托之下,祖魂归来,成了重中之中。然后,就是隔天绝地大阵之中,三百六十年一轮回的祭祖、以及祭祖流程。
第三个,是各自另类长生的秘密。
亘古以降,前三个魂族之秘,从来没有被泄露过。因为,他们一旦面对不详,都是极为干脆地自杀了事。待到魂祭日之后,自然会在族中新生,重续道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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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子时将过。
众人脸上悲色,就自更重。
各自暗暗祈求上苍,期盼祖魂于本次祭祖中归来!
黑雾罩外。子丑相交前一刻。
起风了。
随风而起的是,漫天乌云,迅布长空。
转眼间,微风变成了飕风。
卷得新月森林周边的瀚海,涛击长空,直至欲冲破漫天黑幕。冲涛力竭,下拍苍海,声动四野。余波未息,惊涛再起,复涛指苍穹……
并且,一涛胜过一涛!
也许是漫天乌云,看不过惊涛的撼天威势。
一道如若死神镰刀的巨闪划过苍穹!
一道声震天下的巨雷,代天地宣威!
应巨雷声动处,笼罩丘陵的隔天绝地大阵,竟然破天荒地有了何止亿万分之一的时间中,有了一丝抖动。
随着这几不可察觉的抖动,处于玉床上的少年左手食指,无意识地勾动了一下。
一动天下惊!
他的这丝丝勾动,似是按下了一个开关。
一丝清香,如同春天百花吐艳般的清香,瞬间充塞到整个隔天绝地大阵中。
连归首在内的十二人,顾不得失礼地,抬起头,一脸用不敢置信地、愕然、惊异、狂热地盯着玉床上躺着的少年。
待看着他再是勾动了一下手指时,众人热切的眼神中,只余下了狂热。
和着泪流满脸的狂热!
亿万年的期待,将应今朝!
玉床上的少年从手动,慢慢地到脚动,然后,用双手撑坐,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一眼后,迟缓地道:“吾、我这是在哪里?”
随着他的开声,隔天绝地大阵内立时一道巨闪突现。
“噼嚓!”一声巨雷平丘陵响过。
一阵响在众人心底的呜咽过后,自亘古就驻立在丘陵四周的隔天绝在大阵,瞬间烟飞灰灭。
众人长拜,齐声恭敬地道:“恭迎魂祖回归!”
适时,处在九霄不知名处,一陋室,一桌、一椅、一塔上方,一道幽幽的叹息声中,夹有些许期盼、一些怨恨、诸多无奈地突兀响起——
“道师回矣。看来凡尘与修界波澜再起。吾要及早做好应对了。”说完,一阵淡幽至不可闻的香风飘过,就自杳然。
空留下一陋室,一桌、一椅、一塔,如数个纪年前般地默然静守在虚空中,遗落在不知名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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